江都城刑房內。
厚重的腐臭與血腥氣撲麵而來,像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扼住咽喉。
牆壁由粗糙巨石堆砌,曆經無數歲月,被血水反複浸染,呈現出斑駁的深褐,恰似風乾的血塊。昏黃搖曳的牛油燈光,艱難地穿透這濃稠的黑暗,在牆角勾勒出詭異暗影,仿若隱藏著無數冤魂。
地麵坑窪不平,積著一灘灘汙水,混雜著血水、膿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汙水中,隱約可見碎骨與毛發,似在無聲訴說著曾經的慘烈。
刑具架上,各類刑具琳琅滿目,每一件都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鋒利的刀刃、尖銳的竹簽、帶刺的皮鞭,無一不散發著肅殺之氣。其中,那副沉重的鐵枷鎖,上麵鏽跡斑斑,不知禁錮過多少鮮活生命;還有那布滿尖釘的老虎凳,凳麵上殘留著乾涸的血跡。
刑房深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痛苦呻吟,那聲音微弱卻又透著無儘絕望,似是從九幽地獄傳來,為這壓抑死寂的空間,更添幾分毛骨悚然的氛圍 。
宋襲被死死釘在鐵架之上,尖銳的釘子毫無留情地從他的胳膊貫穿而過,牢牢地釘進鐵架之中。傷口處的血液早已乾涸,在他蒼白如紙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痕。
他的雙眼已被殘忍挖去,空蕩蕩的眼窩處,僅剩下鬆弛的眼皮無力地耷拉著,猶如兩片破敗的布片。
一旁,行刑的劊子手麵無表情,手中鋒利的尖刀閃爍著森冷的寒光,正一下又一下,精準地割著他腰腹間的肉。每一刀下去,都伴隨著一小塊血肉被剝離身體。
宋襲的嘴唇乾裂,滿是血痂,喉嚨早已嘶啞,隻能發出微弱的吭悶聲,每一絲氣息的進出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劇痛。
在意識逐漸消散的最後時刻,他腦海中浮現出阿瀾的麵容,用儘全身僅存的力氣,在心底呢喃:“阿瀾,我撐不住了……”。
月輝璃城。
賀長安身著厚重的盔甲,利落地翻身上了戰馬,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久經沙場的嫻熟。
江瀾騎著馬靠在他身側,眉頭緊蹙,眼中滿是擔憂,輕聲問道:“可以嗎?”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往昔那些慘烈的畫麵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不斷放映——言玉身首異處,鮮血四濺;宋襲被酷刑折磨,慘不忍睹。
如今,難道賀長安也要步他們的後塵?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
她緩緩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試圖掩蓋眼中快要溢出來的恐懼與哀傷。
賀長安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情緒,伸出寬厚的大手,輕輕覆蓋在她的手上,那掌心的溫度仿佛能驅散她內心的陰霾,輕聲說道:“無礙,我心裡有數。”聲音低沉而堅定,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江瀾聞聲抬眸,在賀長安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在他如夜般深沉的瞳孔裡微微晃動,恰似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她微微點頭,咬了咬下唇,叮囑道:“嗯…不舒服彆勉強。”
言罷,江瀾輕喝一聲“駕”,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狠狠抽在馬臀上,戰馬嘶鳴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戰場奔去。
賀長安緊隨其後,兩人身後揚起一片塵土。
城外,早已被李清川的人馬圍得水泄不通,裡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敵方的士兵密密麻麻,猶如一片黑色的潮水,不斷湧動,似乎隨時都會將這座城淹沒。他們一步步逼近,近得能看清每個人臉上猙獰的表情。
城樓上,弓箭手們嚴陣以待,弓弦被拉至滿月,箭頭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巨大的炮車和裝滿燃油的火球也已架好,隻等一聲令下。
江瀾站在城樓上,身姿挺拔,眼神堅毅地朝下望去。
李清川騎著高頭大馬,立於陣前,見江瀾現身,嘴角勾起一抹誌在必得的冷笑,扯著嗓子朝上喊話:“江瀾,你若願意乖乖投降,放棄這座城池,做我的小妾,我可以考慮饒你和你父王一命!”聲音在戰場上回蕩,帶著幾分囂張與得意。
賀長安聽到這話,頓時怒火中燒,卻被江瀾眼疾手快地製止住。
江瀾緊緊拉住他,急切說道:“切莫被他的激將法所迷惑。”
隨後,江瀾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與不屑,朝著下麵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大聲罵道:“你也不瞧瞧你什麼模樣!我江瀾寧願做亡國公主,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屈身於你們這種卑鄙無恥的奸細!”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毫不畏懼的氣勢,在空曠的戰場上遠遠傳開。
李清川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怒極反笑:“好,好一個倔強的丫頭!既然如此,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今日便是你和這座城的死期!”
說罷,他大手一揮,身後的士兵們如同洶湧的潮水般朝著城門湧來,喊殺聲震耳欲聾。
城樓上,江瀾迅速轉身,對著守城的將士們大聲下令:“放箭!開炮!”
刹那間,萬箭齊發,如雨點般朝著敵軍傾瀉而下;巨大的火球裹挾著滾滾濃煙,帶著熾熱的高溫,呼嘯著砸向敵群。
敵軍中頓時一片混亂,慘叫聲此起彼伏,前排的士兵紛紛倒下,後麵的士兵卻仍被推著不斷向前,人踩人,馬踏人,場麵一片血腥。
賀長安手持長槍,眼神冰冷地看著這一切,對江瀾說道:“我去會會他們。”
江瀾還來不及阻攔,他便已一馬當先,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衝入敵陣。
長槍在他手中揮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次刺出,都伴隨著敵人的慘叫和鮮血飛濺。他所到之處,敵人紛紛倒下,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
江瀾站在城樓上,緊張地注視著賀長安的身影,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突然,一支冷箭朝著賀長安射去,江瀾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失聲喊道:“小心!”賀長安似乎有所感應,側身一閃,利箭擦著他的盔甲飛過。
他並未停下,反而越戰越勇,不斷深入敵陣。
然而,李清川的兵力實在太過雄厚,賀長安雖勇猛無比,但漸漸地也陷入了包圍之中。江瀾看著賀長安在敵陣中艱難廝殺,心中焦急萬分。
她深知,這樣下去,賀長安必危無疑。於是,她果斷下令:“打開城門,全軍出擊!”
李清川穩穩坐在高大的黑色戰馬上,身姿微微前傾,目光如刀般狠狠射向賀長安。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冷笑,牙縫中擠出一句:“賀將軍命真大,居然還活著呢!”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深深的嫉恨。
賀長安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蒼鬆般立在自己的戰馬之上,手中緊握著長槍,槍尖在陽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他神色冷峻,眼神淡漠地看向李清川,仿佛對方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聽到李清川的話,他薄唇輕啟,聲音不高,卻透著無比的堅毅:“讓你失望了。就算你死上一百次,我賀長安也定能安然無恙,屹立不倒!”
言罷,他將長槍重重往地上一戳,濺起一片塵土。
隨著城門緩緩打開,城內的士兵們如潮水般湧出,與城外的敵軍展開了殊死搏鬥。
江瀾手持長劍,也騎著馬衝了出去。她的劍法淩厲,專挑敵人的要害攻擊,一時間,竟也殺得敵人節節敗退。
在混戰之中,江瀾與賀長安漸漸會合。兩人背靠背,互相照應,共同對抗著如潮水般湧來的敵人。
賀長安一邊殺敵,一邊對江瀾喊道:“你不該出來,這裡太危險!”江瀾卻大聲回應道:“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就在雙方殺得難解難分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隻見一支部隊高舉著旗幟,如同一把利刃,朝著李清川的軍隊後方殺來。原來是江瀾事先安排的援軍到了。
李清川見勢不妙,心中大驚,想要撤退,卻已被前後夾擊,陷入了絕境。
在援軍的助力下,戰局瞬間扭轉。
江瀾和賀長安率領著士兵們乘勝追擊,將李清川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李清川見大勢已去,帶著殘兵敗將,狼狽逃竄。
經過這場激烈的戰鬥,戰場上屍橫遍野,鮮血染紅了大地。
江瀾和賀長安站在戰場上,望著眼前的慘狀,心中五味雜陳。
賀長安轉頭看著江瀾,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深情:“我們贏了。”
江瀾微微點頭,眼中卻落下淚來,輕聲說道:“但願以後,再也不要有戰爭了……”
戰後的戰場,宛如人間煉獄,死寂沉沉。橫七豎八的屍體鋪滿大地,斷臂殘肢隨處可見,鮮血彙聚成暗紅色的溪流,在坑窪處蜿蜒。戰場上彌漫著濃烈刺鼻的血腥氣,混合著硝煙的味道,久久不散。
江瀾和賀長安並肩佇立在這片修羅場中,賀長安輕輕將江瀾攬入懷中,想要給她慰藉。江瀾靠在他的肩頭,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浸濕了賀長安滿是血汙的戰袍。
“這戰爭太殘酷了,有多少人因此失去生命,又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江瀾哽咽著說道。
賀長安單膝跪地,身形晃了晃,緊咬的牙關終是鬆了一瞬,“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殷紅的血跡灑落在塵土之中,格外刺目。
江瀾見狀,心猛地一揪,瞬間方寸大亂,腳下踉蹌著奔到他身邊,“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慌亂地扶住賀長安的臂膀,聲音顫抖得厲害:“怎麼樣了!賀長安,你到底怎麼樣了。”
她的眼眸中滿是驚惶與擔憂,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 。
賀長安緩了緩神,氣息微弱卻強撐著擺了擺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蒼白笑容:“無礙,吐出來就舒坦多了。隻是敵軍撤往江都城,江都城怕是要遭了 。”說罷,他眉頭緊蹙,眼神中滿是憂慮與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