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失蹤案(十)(1 / 1)

此案與君無關 司勿念 4776 字 4個月前

此時,陶勉似乎勝券在握,他微微抬手。

門口等候已久的士兵們迅速湧入,為首的趙霆氣宇軒昂地大步走來,身後的鎧甲碰撞聲在茶樓內回蕩,壓迫感撲麵而來。

趙霆第一眼就看見了李長曳,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嘴角不由的地一抽,心中暗暗抱怨:李班頭啊李班頭,要是再找不到你,二公子怕是真能折磨瘋我。

邊紫君見此時大勢已去,但仍毫無恐懼之色,唇角反而帶著幾分戲謔道:“看來我是要和陶大人走一趟了。”

陶勉皺了皺眉頭,似是對邊紫君毫無畏懼的態度有些疑惑:“那就委屈一下紫君姑娘了。”

他語調平穩,卻不容置疑,抬手示意:“趙霆,將她帶走。”

趙霆領命,兵刃一閃,立刻上前將邊紫君押住,動作乾淨利落。

邊紫君回頭看了李長曳一眼,笑意不減,眼神中卻透著一抹複雜的意味,似是挑釁,又似是惆悵。

屋內的肅殺氣息逐漸散去,李長曳握著佩劍的手指終於放鬆。

她緩緩將劍收入鞘中,站定片刻,強忍住全身的疲憊,對著走近的陶勉低身一禮,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疏離:“多謝陶大人出手相助。”

陶勉看著她,這禮數周全得讓他胸口一陣發悶。

他沉默片刻,低聲說道:“李班頭,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李長曳抬眼道:“下官確實魯莽失禮。不知大人竟是為查此案才來鳳州。”

李長曳的聲音冷靜克製,但內心卻是一片翻湧。她明白,陶勉千裡迢迢前來救自己,已是情理之外的恩情。自己和陶勉說破天也不過是個上下級關係,她早就猜到陶勉應該是有些來頭,可總覺得心口像被什麼堵住,是恐懼,是感激,還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陶勉神色略有急意,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溫和:“並非我不願告訴你,隻是此事事關洛州數十萬士兵,我不得不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李長曳:“幾個月前,我們就發現不斷有人失蹤。為了查清此事,我們安插了自己的人混入那些被帶走的人中。可惜,那些人到了鳳州後就徹底斷了音訊。”

“我接到消息時,鳳州的縣令剛被撤職,正好有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前來鳳州。這是我唯一能光明正大來徹查失蹤案的機會。”陶勉繼續說道,聲音雖不疾不徐,卻藏著一抹深沉的無奈。

李長曳低下頭,聲音低沉而平靜:“陶大人其實不用說那麼多的,下官都明白。”

“下官。”陶勉輕聲默念這兩個字。

李長曳微微抿唇,眼神垂下。她也覺得自己此刻有些奇怪,明明是想表達感謝的話語,但不知為何,說出口的卻是這般疏遠的語氣。她心中隱隱有些懊惱,卻又倔強地不願再開口,索性選擇了沉默。

陶勉看著她的神情,心底的話哽在喉間,終究隻能咽下。他抬手示意趙霆留下幾名士兵:“去請郎中來,看看李班頭是否受了傷。”

李長曳依舊低垂著頭,長睫微顫,抿了抿唇,並未多言。

陶勉看著她的側臉,眼神複雜難辨。他停頓了一瞬,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向一旁。

此時,趙霆匆匆走進茶樓,他剛把邊紫君押上了車,本想著過來看看情況,一進門卻愣住了。

屋內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這氣氛怎麼比剛才邊紫君在時還要沉悶?

李長曳正坐在一旁,任由郎中從頭到腳仔細檢查;而陶勉則沉默地坐在茶樓的另一側,眉頭緊鎖,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片烏雲中。

趙霆掃了一眼這沉悶的畫麵,心裡直呼:這搞什麼啊?

他眨了眨眼,想著這樣下去可不行,自己得幫幫場子。於是大步上前,撇了一眼悶葫蘆般的陶勉,對著李長曳開口:“李班頭啊,你可知道我們為了找你多不容易!你這一次被劫,可把我們折騰得夠嗆!”

不等李長曳回應,他接著道:“你是不知道,我們為了提前埋伏在這裡,那可是連夜跑啊!這大晚上的,又是風又是雨,差點凍死我。幸虧大人早有準備,從洛州調了兵過來,要不然……”

“行了。”一旁的陶勉抬眼,語氣淡淡地打斷了他。

李長曳這才回過神,她回想起剛進茶樓時,茶樓主人那躲躲閃閃的眼神。原來從那時起,他們就已經埋伏在這裡了。

此時,郎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藥箱,說道:“李班頭情況還好,就是肩肘受了點傷,需要包紮一下。煩請陶大人和各位暫時回避。”

陶勉聞言,微微一頓,隨即點頭起身,轉頭對趙霆和其他士兵招了招手:“我們出去。”

他起身就走,步伐一如既往地平穩,肩背依然挺直,隻是落在地板上的腳步聲似乎重了幾分,隱約透著壓抑。

就在陶勉的手快要觸到門框時,身後傳來一個猶豫的聲音:“陶大人……”

陶勉腳步猛地一頓,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投向屋內,眉宇間似乎帶著一絲期盼。

李長曳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抬頭望向陶勉,低聲開口:“陶大人,謝謝你。”

她的眼神中透著真誠,卻又帶著幾分複雜與難以言說的情緒。

陶勉愣了片刻,喉結微微滾動。他最終輕輕點點頭,語氣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等你包紮好,我們就回鳳州。”

話音剛落,他轉過身,走向門外,隻是這回步履異常輕快,似是要飛起來,身後的趙霆怎麼都趕不上。

**

從那茶樓中回來之後,已是過了十幾日。

楊循的事情早已傳遍大街小巷。人人憤怒唾罵,恨不得剝了楊循的皮,紛紛咒罵著:這位楊大人竟然乾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徐暮在鳳州已逗留了這十幾日,他自己也沒想到會經曆這麼多曲折離奇的事情。他暗想,母後此時應該不會再為他擅自出京的事生氣了,這些日子裡新添的英雄壯舉,無疑又成了他吹噓的談資。他急需在京城的大酒樓給他的狐朋狗友們進行宣講。於是,他決定啟程回京。

這日,陶勉在鳳州最大的酒樓給徐暮開餞彆宴。

雖說是鳳州最大的酒樓,但比起京城的來說,還是差了好幾個檔次。桌椅雖擦得乾淨,但還是會留有些歲月的痕跡。

此時,徐暮坐在靠窗的位置,樓下是人來人往的街市。他端起酒杯,笑著感歎道:“我也算是吃到你陶勉的席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陶勉聞言,隻是淡淡一笑,拿起酒杯輕啜一口,並未作答。

徐暮正感慨著,目光隨意掃向樓下,正好看見李長曳帶著阿月正在街上巡邏。兩人步履穩健,李長曳身形筆直,而阿月則不時環顧四周,似在與她說著什麼。

徐暮挑了挑眉,端著酒杯說道:“聽說那邊紫君還沒到京城,就被劫獄救了出來。我猜這多半和朝內那幾個老頭有關係。”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我估計這幾日,調令就會傳回鳳州,你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依我看,京裡恐怕不會讓你在這邊待太久。”

陶勉低頭靜靜撫著酒杯,未作回應。

徐暮抬抬下巴,指向樓下的李長曳:“可惜啊,你要是走了,恐怕再也看不到這位李班頭了。”

陶勉聽到此處,唇角微微一揚,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緩緩道:“這事,你不用操心。”

徐暮挑眉,眼中透著幾分好奇:“哦?聽起來你倒是信心十足,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陶勉平靜的神色中帶著一絲自得,他說道:“我約了她,過幾日她休沐之時,去鳳州城外的千河泛舟。”

徐暮眼前一亮,頓時來了興趣:“李班頭?她答應了?”

陶勉輕輕點頭,語氣雖平淡,卻難掩眼底的期待:“自然答應了。到時候,我會勸她和我一同回京。”

徐暮有些驚訝:“喲,你倒是十拿九穩。我看這李班頭主意可比你正,說不定真就讓你落個空。”

陶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先操心你自己吧。我可是記得,上次你砸壞瓷器的那個孟家,家裡還有個未嫁的孫女呢。”

徐暮聞言,臉色一僵,酒杯差點沒拿穩,連忙擺手道:“好你個陶勉!我是為你擔憂,你倒擠兌起我來了。”

陶勉端起酒杯,衝他微微示意,眼底透出幾分輕鬆:“你也知道擔憂了?”

酒樓內一片歡聲笑語,窗外鳳州街頭,夕陽正濃。樓下的李長曳停下腳步,仰頭看向酒樓的位置,似乎有所感應。然而她很快便收回目光,繼續前行,目光堅定,步伐從容。

轉眼就到了休沐這一天,李長曳在家換了一身素雅的襦裙。她站在銅鏡前,指尖拂過鏡麵,愣了片刻,隨即將剛才插在頭上的發飾一一取下,又換了更素淨的簪子。

她不知道陶勉為何會邀她去泛舟。

這些日子,她想得很清楚。陶勉是洛州王府的二公子,又在京城做官,遲早要回京城的。而她,家族與渡魂堂的糾葛猶如沼澤,母親當年的死因至今未解,眼下楊大人被殺,邊紫君逃獄,事情一環套一環,似乎又要把她拖入新的漩渦。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把平常一直帶在身邊的佩劍上,眼神漸漸變冷。

這樣帶著未解的謎團的自己,怎能和陶勉這樣的人牽扯太深?她本就習慣了獨來獨往,好不容易才讓阿月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再多一個陶勉,會讓她覺得不安。

“還是趁今天說清楚的好。”她在心裡默念,像是給自己下了某種決心。

可當目光再次掃過銅鏡時,她卻忍不住愣住了——鏡中人雖素顏未施粉黛,但眉眼舒展,帶著淺笑,是她好久未見的神情。

她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折扇,那是幾日前她在巡邏途中,在街邊看到的。當時竟一時衝動買了下來。而現在,她猶豫著將折扇拿起。

“我這是……在期待什麼?”她自嘲一笑,想將折扇隨手扔下,卻又鬼使神差地塞進了荷包中。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李長曳眉頭一蹙,快步走向門口,拉開門的瞬間,整個人都微微一怔。

門外站著的人,是她完全沒想到會見到的。

“竟是你?”她脫口而出,聲音中帶著驚詫與幾分驚喜。

此時,千河河畔,微風輕拂,河水泛著粼粼的光。

陶勉知道李長曳不喜張揚,便舍棄了那些富麗堂皇的畫舫,特意租了一艘簡單的遊船,船艙內鋪上軟墊,備了水果茶點,顯得素雅而周到。

此時,約定的時間已過,河岸上的行人逐漸稀少,卻始終未見李長曳的身影。

趙霆不時探頭張望。他終於按捺不住,低聲嘟囔:“李班頭到底在乾什麼?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陶勉依舊站在船頭,目光始終落在遠處,似乎未曾聽見。他手中的折扇緩緩轉動,聲音淡然卻透著一絲倔強:“無妨,今日也沒彆的事,再等等吧。”

夕陽漸沉,月光初上,船上的燈籠被點亮,船身在微風中輕晃。

陶勉等了又等,折扇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左手換到右手,從天明等到月上高頭。

卻還是無人前來。

“她……是不會來了。”他低聲呢喃,聲音極輕,輕得像是對自己說的一句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