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寒光一閃,幾乎貼著陶勉的臉頰劃過。
千鈞一發之際,陶勉迅速側身,險險避開那致命一擊。
一絲冷汗從額角滑下,他的呼吸微微急促,眼神中透出一絲淩厲。
那黑影的刀僵在半空,似乎瞬間被定住了。他看清陶勉的臉,手微微顫抖,嘴唇哆嗦著,喃喃道:“陶大人?”
李長曳見狀,趁機上前一步,持劍擠到陶勉麵前,佩劍橫在黑影咽喉前,僅剩不到一寸的距離。冷冽的劍光映在她臉上,眸光如冰。
此時陶勉才看清,那黑影身上竟穿著墨藍色繡金錦袍,這是京城侍衛的官服。
陶勉皺了皺眉,低聲道:“你是誰?”
那人似乎被這一問怔住,一時僵在原地。正當空氣凝固之時,一道輕鬆的笑聲從後方傳來:“誤會誤會,都是誤會。”
李長曳未敢鬆懈,目光依舊牢牢鎖定眼前那人,手中佩劍未曾放下。
她背後的陶勉聽到這聲音,無奈歎了口氣,從地上站起身來,衣袖一拂,神色淡然,倒是不見一絲窘迫。
他站在李長曳身後,輕聲道:“沒事了,是熟人。”
李長曳這才緩緩收回佩劍,轉過身去。
月光下,一名男子站在那裡,嘴角含笑,姿態閒散。衣著看似簡樸,細看之下卻能發現暗紋精致,衣料微微折射出細膩的光澤。他一雙眼眸含笑,意味深長地看著李長曳。
此人正是當今三皇子,徐暮。
他雖貴為皇子,卻與皇權沒什麼太多瓜葛。他的母親寧妃出身貧寒,隻因多年前救過皇帝一命,才被封為妃。何況他頭上還有兩個哥哥,隻能做個閒散皇子,不過他本人對此倒也相當滿意。
這三皇子自小便在京城鬨出不少名堂,天天不是抓了哪個大臣家的鸚鵡,就是拔了哪位老先生的胡子,鬨得滿城雞飛狗跳。等到了適婚年紀,他又成了京城姑娘們的噩夢,嚇得許多有頭有臉的人家爭先恐後地把女兒嫁出去。一時半會兒嫁不出去的,也會先定個親。
不過說來也奇怪,這位三皇子竟與陶勉交情匪淺。有人說,陶勉剛從洛州到京城時年紀尚小,沒幾個朋友,這三皇子便成了他的第一個朋友。當然,那時的三皇子還未養成這般放蕩不羈的性子。
不過,那都是京城的事了。在這偏僻的鳳州,沒幾個人知道三皇子的這些風流韻事。
李長曳也是如此。她並不知此人是誰,隻是一臉防備,目光銳利地盯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徐暮笑意盈盈,輕輕拍了拍手,緩步走來,語調中透著一絲玩味:“好險,好險。”
他走到陶勉身邊,挑眉笑道:“我說你怎麼一直不回我的信,原來是有佳人作伴,怪不得。”
陶勉一聽這話,額角青筋微微跳動,眼神飛快地瞥向李長曳,隻見她依舊警覺地盯著徐暮,神情未有絲毫緩和。他連忙解釋道:“李班頭,這是……我朋友,姓徐。” 說罷,又轉向徐暮,鄭重其事地介紹道:“這位是鳳州縣衙的李長曳,李班頭。”
徐暮笑意更深,朝李長曳拱了拱手,目光中閃爍著好奇:“原來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鳳州女捕快啊!我一路上可是聽了不少你的事跡,可太精彩了。”
李長曳微微頷首,行了個禮,語氣淡然:“過獎了。”
她心想:陶大人的朋友,多半是什麼大人物,還是少摻和為妙。
徐暮眸光一轉,似乎對李長曳興趣大增:“哎,對了,你之前那個寒衣節的案子,我聽說你一眼就判定粥鋪老板是凶手?怎麼做到的?”
說著,他不由自主地朝李長曳靠近了幾步。
李長曳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腳下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寸。
陶勉見狀,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攔住徐暮,語氣少有地帶著一絲不耐:“先彆管這些了,你倒是先說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徐暮若有所思地看了李長曳一眼,笑嘻嘻地衝陶勉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不回我信?我想著你一定樂不思蜀,早把我忘了。而本王……本公子在家裡悶得慌,實在待不下去,隻好來投奔你了。”
當然,他自然不會提及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孟丞相家中的那個赫赫有名的前朝瓷器,惹得母妃大怒,被罰了五日禁足。他心想,這些小事,不足掛齒。
陶勉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歎道:“那你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徐暮聳聳肩,有些無奈地說:“我本在官道上走得好好的,突然遇到一群官兵,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來抓本……公子的?為了避開他們,我們繞來繞去,就繞到這裡了。”
李長曳冷不丁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壓抑的冷意:“你們是不是抓了個女孩?”
徐暮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對對對,快把她放了!我還以為她是凶手呢。”
不遠處的黑暗中,剛才還試圖刺殺陶勉的那位侍衛領命,將阿月帶了回來。
阿月一見李長曳,眼淚便滾落下來,撲到她懷裡,哭訴道:“頭,他們剛才……直接把我打倒了,嗚嗚嗚。”
李長曳蹲下身,仔細檢查阿月有沒有受傷,目光中透出幾分冷意。她向來護短,這會兒臉色冷得像結了冰。
徐暮訕訕地撓頭,尷尬地笑道:“誤會,真是誤會啊……”
陶勉見阿月完好無損,放下心來,轉頭看向徐暮,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你剛才說凶手?”
徐暮點點頭,神情難得嚴肅:“是啊,我剛才發現後麵樹林裡有三具屍體,嚇了一跳。剛回到柴房這邊,就碰到了你們。本來還以為是你們乾的呢!不然我也不會讓人來抓你們。”
陶勉與李長曳對視一眼,眉頭微皺。此時此刻在這種地方發現屍體,而且還是三具,看來眉山的這陰兵穀真的有點邪門。
陶勉略微皺眉,對徐暮說道:“帶路。”
正當他深吸一口氣,準備邁步之時,耳邊傳來李長曳冷靜的聲音:“等一下。”
李長曳看著陶勉,眉頭微蹙:“陶大人,你臉上的傷還是先處理一下吧。”
原來剛才為救李長曳,陶勉臉頰被箭尖劃破,細細的血珠正順著臉頰緩緩滑落,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徐暮聽罷,差點上手去扒陶勉的臉,結果看到隻是這小小的傷口,便說道:“就這點小傷?李班頭,你還不知道你們大人以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陶勉一個淩厲的眼神瞬間封殺,他隻能訕訕地把手收回,肩膀微微聳了聳,一臉無辜。
李長曳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許金創藥,遞到陶勉手中,語氣平淡:“敷上吧。”
陶勉接過藥粉,指尖微微一滯,隨即嘴角勾起一絲淺笑,目中浮起一絲暖意。
李長曳轉向阿月,目光柔和了些:“還有你,給我抹上。”
阿月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其實我還好啦。”
夜色漸深,寒風拂過樹梢,帶來一絲涼意。等到他們穿過樹林,找到那三具屍體時,夜幕已沉沉垂下,如水的月光被烏雲遮蔽。
隻見林中的一片空曠之處,三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著,月光透過雲層灑下朦朧的的光影,使現場顯得愈發陰森。
其中一具屍體距離他們最近。李長曳走上前,蹲下仔細查看。這具屍體的背部被一支箭刺透,傷口邊緣焦黑,血跡凝固成塊。她翻過屍體,看到死者的臉上滿是痛苦與驚恐,五官扭曲得幾乎無法辨認,但依稀能看出與張大廚有七八分相似。
她目光一沉:“這應該就是張田。”
阿月低聲喃喃,眼中帶著悲戚:“張田真的死了……那張老和紫君姐姐該怎麼辦啊?”
李長曳沒有回頭,語氣冷靜:“先彆急著傷春悲秋,記下線索。”
阿月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紙筆,手指有些發顫地開始記錄。
鳳州縣衙的老馬是遠近聞名的仵作,手法精準,經驗老道。李長曳原本並不擅長屍檢,但這些年來跟著老馬查過不少案子,耳濡目染之下,也學了幾分門道。再加上今日情況特殊,隻能硬著頭皮親自上陣。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地掃過屍體,輕輕翻開張田的衣領,目光落在傷口處:“死者臉部朝下,麵目猙獰,指間還殘留著泥土……他死前掙紮過。”
緊接著,她又補充道:“傷口附近的血跡已乾,死亡時間已超過幾個時辰。初步判斷,他是被背後射中的箭刺穿後,因失血過多而亡。”
隨後,李長曳走向第二具屍體。這是一名農戶打扮的中年男子,麵色青紫,雙眼微微凸起,舌頭從嘴角伸出幾分,脖頸上深深勒著一道暗紅的印痕。
她蹲下身,目光銳利地掃過屍體,聲音冷靜而低沉:“死者麵色青紫,舌頭微微伸出,頸部前側的勒痕清晰可見,上麵有細密的麻繩印記。手指呈現攥緊狀,衣領處也有拉扯變形的痕跡。初步判斷,是被人用麻繩活活勒死的。”
徐暮站在一旁,挑眉感歎道:“嘖,親眼見人破案,這可比戲台上的還精彩。”
李長曳沒理會徐暮的感歎,目光一沉,徑直走向第三具屍體。
這具屍體穿著一襲常服,衣料乾淨整潔,與之前的兩具屍體相比,顯得有些突兀。她蹲下身,仔細查看屍體,指尖輕觸後腦,眉頭微微皺起。
“後腦有明顯的鈍器打擊痕跡,力道很重,應該是被人從背後偷襲,致命一擊。”她的語氣冷靜,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凝重。
她深吸一口氣,將屍體翻了過來,正要解開衣襟探查更多細節時,陶勉的聲音驟然響起:“等一下!”
陶勉快步上前,目光銳利地掃過屍體的露出的裡衣。他伸手輕輕翻開衣領,沉默片刻,臉色愈發凝重,緩緩開口:“這是洛州泰玄軍的衣服。”
徐暮一愣,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望向陶勉說道:“洛州?千裡之外的洛州泰玄軍?”
阿月捏著手中的紙筆,眉頭緊皺,語氣中透著迷茫:“洛州的軍服,怎麼會出現在鳳州?這裡不是千裡之外嗎?”
寒風拂過,草葉沙沙作響,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陶勉沉默不語,目光深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李長曳緩緩起身,望向眼前的屍體,輕歎一聲:“我不知道這和洛州有什麼關係。”
她沉默片刻,眉頭微蹙,似乎在理清思緒,過了一陣終於緩緩開口:“隻是,我們恐怕已經不需要再追凶手了。”
阿月愣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李長曳抬頭看向已經被雲遮住的月亮,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聲音低沉而堅定:“如果我的推斷沒錯的話,殺害他們三人的凶手,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