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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意 宜疏 4146 字 4個月前

昭令聞內心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她在思考,要不要出聲求救。

還沒等她做出一個明確的決定,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響打破了她的思緒。

大門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吱嘎聲,被猛然推開,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迫不及待地要將外麵的世界與這個封閉的空間相連。

緊接著一個身影逆著光,緩緩步入。

那是李琚,他的輪廓在光線的邊緣被柔和地勾勒,顯得既清晰又模糊。

昭令聞的本能反應是戒備。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雙手下意識地握緊。

“外麵的動靜,是你弄出來的嗎?”昭令聞的聲音冷冽。

李琚並沒有立即回答,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複雜,仿佛正透過昭令聞的身影,凝視著遙遠的過去或是不可知的未來。

昭令聞見狀,索性也不再追問,她冷冷地開口:“你趕緊放我走吧,我們之間沒有必要糾纏不清。”

這句話,如同一陣突如其來的寒風,吹散了室內的沉悶。

李琚莫名地想到了小時候,那段被重重規矩束縛的歲月。

李家,作為功勳世家,世代輔佐皇室,其地位之顯赫,無人不曉。而作為李家嫡子的李琚,從小就被寄予厚望,接受了最高等的教育,不僅要精通文武之道,更要習得治國平天下的智慧。

他的童年,是在嚴格的規訓與繁重的課業中度過的,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閒暇時光。

大約五六歲的時候,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李琚與弟弟妹妹們一同撿到了一隻小貓。

這隻小貓渾身潔白如雪,眼睛圓溜溜的,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仿佛能洞察人心。

弟弟妹妹們一見之下,便歡喜得不得了,輪番抱著這隻小貓,小臉蛋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但是李琚卻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旁觀著這一切。他生性喜潔,對於小動物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生怕它們身上的泥土或毛發會弄臟自己的衣裳。

儘管他也覺得這隻小貓十分可愛,卻並未像弟弟妹妹們那樣去親近它。

弟弟妹妹們提議將小貓放在後花園的某個隱蔽角落,然後大家每天輪流過來送吃的,這樣既不會打擾到小貓的生活,又能確保它得到足夠的照顧。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既安全又隱蔽的地方,將小貓安置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每天都會帶著食物和水來到這裡,看著小貓狼吞虎咽地吃著,心裡彆提有多高興了。

小孩的心性總是難以持久。隨著時間的推移,弟弟妹妹們對小貓的興趣逐漸減退,他們開始忙於其他的事情,漸漸地便不再管著小貓了。

隻有李琚,他始終記得那隻潔白的小貓。

於是李琚開始獨自一人,日複一日地去給小貓送吃的。他從不靠近,也不接近,更不會去撫摸那隻小貓。

他隻是遠遠地站著,看著小貓狼吞虎咽地吃著自己帶來的食物。

那天,李琚如同往常一般來給小貓送吃的,卻發現安置小貓的地方,竟然站著父親。

父親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拉得很長,顯得格外莊重而威嚴。

李琚揚起笑臉,對父親說:“爹,我把它養大了。”

語氣中充滿了喜悅。

但是他卻沒有料到,父親的表情並沒有如他所願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反而是一聲沉沉的歎息,以及那雙充滿失望的眼睛。

“小孩心性。”父親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錘子一樣敲在李琚的心上,“玩物喪誌。”

“讀的書都去哪裡了?”父親繼續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責備和不滿,“為止,你姓李。”

“去戒律室領罰。”父親的話語簡短而決絕,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回旋餘地。

這句話如同最後的判決,宣告了李琚與那隻小貓之間的結局。

隨後父親便轉身離開了,帶走了那隻小貓。小貓的叫聲在夜空中回蕩,顯得格外淒慘和無助。

李琚站在原地,目送著父親和小貓遠去的背影。

後來李琚便以“致中和”為人生信條,嚴格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

他努力克製內心的情感波動,不讓任何情緒左右自己的判斷與行動。

這麼多年來,李琚始終如一,從未行差踏錯。

他自認為已經能夠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感,將一切喜怒哀樂都深埋心底,不輕易展露於人前。

直到遇到了昭令聞,心中那股被壓抑已久的討厭情緒便如潮水般翻湧而起,勢不可擋。

那情緒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直至覆水難收,漫山遍野。

眼前的昭令聞,臉龐與記憶中那隻白色小貓漸漸重疊。

“你當真要嫁給裴溥原嗎?”

李琚緊緊盯著昭令聞的眼睛。

昭令聞的目光直視著李琚,沒有絲毫的閃避與猶豫,她堅定地說:“當真,千真萬確。”

緊接著昭令聞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諷刺,那笑容中有對李琚的微妙挑釁:“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我接近裴溥原,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如今,我的謀劃即將成功,我為何會在這個關鍵時刻放棄?”

麵對昭令聞的直言不諱,李琚的臉上卻並未露出預期中的憤怒或失望。

他的眼神平靜,緩緩開口:“那我放你走。”

昭令聞卻愣住了,她本以為還會費很多的功夫,甚至已經做好了與李琚糾纏不休的準備。沒想到,李琚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地說出了放手的話。

昭令聞看著李琚,那雙眼眸中似乎隱藏著難以言說的情緒,讓她一時之間無法讀懂。

但是也無所謂,能出去最好。

在李琚解開鎖鏈的那一刻,昭令聞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李琚低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那條鎖鏈上,不言不語。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鎖鏈上冰冷的鐵環,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昭令聞出去後,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儘快回到客棧,將客人定製的那批香料放進店裡。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而耽誤了凝香閣的生意,更不想讓客人失望。

剛踏出院子,昭令聞就看到了裴溥原的身影。

昭令聞心中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她不想讓裴溥原看出自己的慌亂。

“昭昭,你怎麼在這?”裴溥原看到昭令聞,小步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容。

昭令聞腦筋急轉,迅速編造了一個理由:“重元寺的檀香不是很著名嗎?我來看看那到底怎麼樣。”

說完,她又反問道:“你怎麼在這?今天可不是休沐日。”

裴溥原就解釋了一番,將自己為何來的原因托盤而出。

“順天府尹許大人的女兒,許茹雅,在重元寺中失蹤了。許大人焦急萬分地委托我來尋找許茹雅的下落。”

“起初我以為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許茹雅可能在寺廟中迷路了,或者遇到了什麼不測。”

“但等一間一間房間排查的時候,就發現了端倪。”

“許茹雅隻是厭煩了父母的過度規訓,故意躲在了寺廟的某個隱蔽角落。”

說完後,裴溥原自然而然地拉起昭令聞的手,目光落在她瑩白如玉的手腕上,那裡赫然出現了一圈淡淡的紅痕,顯得格外醒目。

他的眉頭不禁微微蹙起,眼中滿是關切:“怎麼了呀,昭昭,是磕到哪裡了嗎?”

裴溥原輕輕地撫摸著那片紅痕:“疼嗎”

昭令聞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弄得有些愣怔,她順著裴溥原的視線低頭看去,這才意識到那紅痕的來源。

應該是剛才在房間裡,她為了掙脫鐵鎖,急於活動手腕,將李琚細心墊在其中的巾帕給抽掉了,導致手腕直接與冰冷的鐵鎖摩擦,留下了這道痕跡。

昭令聞輕輕搖了搖頭:“不疼的。可能就是我不小心蹭到哪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裴溥原緩緩放下這隻帶著紅痕的手,轉而溫柔地牽起她的另一隻手,輕輕地將昭令聞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你剛才看見李琚了嗎?半天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裴溥原環顧四周,似乎希望能在這一瞬間捕捉到李琚的身影。

昭令聞微微一頓,似乎在腦海中快速回想著剛才所見的一切。

片刻之後,她果斷地搖了搖頭,說:“沒有呀,他也來了重元寺嗎?”

裴溥原略帶些疑惑地說道:“對呀,他聽說許茹雅在重元寺失蹤了,就顯得格外緊張,所以就跟著我一起來了。”

就在這時,裴溥原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昭令聞的肩頭,就像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輕輕吹拂,帶動了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不遠處。

隻見從昭令聞剛才因心中焦急而匆匆走出來的、掩映在蔥鬱樹木間的院子中,李琚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的步伐顯得異常沉重。

似乎是感應到了裴溥原的目光,昭令聞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當她看到李琚正從那座古樸的院子中緩緩走出時,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糟糕。”

昭令聞在心中暗自驚呼,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李琚竟然是從同一個院子中走出來的。

那剛才說的沒有見過李琚豈不是要不成立了,昭令聞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慌亂與不安。

與此同時,裴溥原也注意到了昭令聞微妙的表情變化。

他順著昭令聞微微側首的動作,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她隱藏在衣領下的脖子。

那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凝固,緊緊鎖定在昭令聞那不經意間展露的脖頸處。

一道明顯的紅痕映入眼簾,那痕跡與昭令聞手上那一圈新鮮的、鮮明的印記截然不同,它顯得更加暗淡,呈現出青紫色,仿佛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積累。

裴溥原將注意力從昭令聞的脖頸上移開,轉而與李琚的目光交彙。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