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風起雲湧。
“江南暴雨,堤壩傾塌,此堤壩當年可是謝蘅督工建造,而今死了這麼多百姓,謝蘅罪無可恕!”
禦史台一眾義憤填膺怒聲罵著謝蘅,甚至不少人質疑當初建造堤壩時是否會是謝蘅偷工減料、貪墨其中款項,才導致如今江南百姓流離失所。
武安王蕭焱站在一旁滿意看著眼前這一幕,又朝著自己手底下的人使了眼色,那人心靈神會立即將謝蘅此次過失不斷誇大,甚至牽扯上了尚在東宮的長樂公主。
“陛下,謝家眾人應當全部扣押審訊,長樂公主雖是公主,但也是謝蘅之女,依臣看來,也應當將其扣在大理寺。”
此話一出,滿朝俱驚,何人不知這位長樂公主在太子蕭灼心裡的地位,要是動了這位公主,可不就是變相動了蕭灼?陛下會願意?
眾人不由在心底紛紛揣測起帝王之心,更有甚者想要看一眼龍椅上蕭禹的臉色,到底顧及著君臣身份不敢抬首,暗道莫不是這一次蕭禹又要護著那位太子了?
“既如此,那就將長樂帶去大理寺。”
蕭禹一錘定音,眾朝臣紛紛心驚,不可思議抬首望去。
隻見帝王麵色沉沉如霜,哪裡還有往日對蕭灼的諸多寬縱,蕭灼昔日肆意妄為,現下失了帝王寵愛,隻要再用些手段,說不定太子之位也會丟掉。
一想到這裡眾人的心頃刻間變得火熱,唯獨一人卻在此時站了出來。
“陛下,謝大人多年恪儘職守,臣以為此事需調查清楚方可問罪。”
陸乘舟孑然一人站了出來,傲骨錚錚,不卑不亢。
禦史台其中一人不屑嗤笑,“陸大人,朝堂上下何人不知你與謝家有舊,此番定是向著謝家說話罷了。”
陸乘舟垂眸,淡聲道:“臣隻是就事論事,倘若換了旁人未曾調查清楚便下獄,豈不冤枉了好人?”
“陸大人,你到底是出於私心還是當真冠冕堂皇大家都是一清二楚,何必在此多言。”
怎料,此話方落,倒是另一人漫不經心開口,“父皇,兒臣以為陸大人所言不虛,要是今後當真也有官員犯錯未調查清楚就斷人清白,實在太過武斷。”
誰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幫著陸乘舟還有謝蘅說話的竟會是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蕭凜。
就連坐在龍椅上的蕭禹都因這話驚訝看向蕭凜,眯了眯眼,“凜兒,你的意思是……”
“自然要調查清楚才行,至於長樂公主……”蕭凜彎唇,“既然如今謝家有問題那她就不適合繼續留在東宮照顧太子,應當回長樂宮才是。”
蕭禹深深看了一眼蕭凜,並未從他眼中看出其餘意味,最後順著他的話頷首,“此事交給你去辦,還有江南之事也由你徹查清楚。”
蕭凜儘數接下此事,落在眾人眼中又是不一般,顯然蕭禹對三皇子極為信任才會將此事全權交到他手中。
早朝散去不過半個時辰禁衛軍就已奉蕭凜的命令來到東宮之外,蕭凜沉著臉色望著這片巍峨東宮樓闕,唇角扯出一道不屑冷笑,抬腳就邁了進去。
“三殿下,還請留步。”林昭適時出現攔住他的去路。
蕭凜眼眸眯起,對於蕭灼身邊的人並沒有半分好臉色,“父皇下令命長樂公主即日搬離東宮,入住長樂宮,怎麼,你敢抗旨?”
帝王的旨意他自然不敢違抗,隻是想著自己的本職還是躬身說道:“太子還有一些事要和長樂公主說,待這番話說完公主再回長樂宮。”
對此,無疑加重蕭凜心底不斷燒灼的怒意,“滾——”
他揮拳就要朝著林昭身上落去,還未至身前,便聽另一道聲音急促落下,“住手。”
謝枝意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撞見的便是眼前這一幕,一想到蕭凜三番五次在她麵前動武傷人臉色更是凝重。
“三殿下來一次東宮便傷一次人,是否來日也要將我長樂宮的人儘數處置?”
她對於自己的抵觸憎惡儘數落在眼裡,未曾掩飾,也叫蕭凜心臟抽疼,一時手足無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謝枝意卻並不想聽下去,更不想聽他的解釋,“三殿下不必多言,我現在就離開,不會耽誤你到陛下麵前邀功。”
蕭凜氣急,緊攥著手臉色沉凝滴墨,偏偏當著她的麵無處發泄,隻能強將這場火壓在心底。
這一切自然皆被蕭灼看在眼裡,他牽了牽唇將披風披在謝枝意的肩上,溫聲囑咐她道:“謝大人若是坦坦蕩蕩便不會有事,你不必多思多慮,到了長樂宮好好歇息,要是有要事可差沈姑姑他們過來東宮同我說。”
蕭凜隻覺這一幕刺眼極了,譏諷道:“太子如今依舊禁足東宮之中,恐怕就算想要做些什麼也是鞭長莫及吧?”
他上前一步,似笑非笑,視線若有似無從謝枝意身上慢悠悠劃過,“說起來父皇已將此事交到我手中,屆時謝大人是黑是白、是對是錯,不就一清二楚了?”
此話他當然是故意說給謝枝意聽的,果不其然,聽到他這話她的臉色驟然一變,就在蕭凜以為謝枝意會問他關於江南的事情,怎料,驚詫過後她不再多言,臨行前望了一眼蕭灼才跟著禁衛軍回了長樂宮。
蕭凜臉色自然極為難看,想要的目光始終未曾落在自己身上,鬨得自己成了場笑話。
蕭灼自是看好戲,眉梢上揚,語氣涼薄,“看來三皇子不管怎麼謀算似乎都是功虧一簣。”
蕭凜麵色陰沉,聲線冰冷:“蕭灼,你彆高興得太早,此間誰輸誰贏還未見分曉。”
“蕭凜,孤從未想過與你分個高低,是你太過執著於此。”
可惜,對於蕭灼的坦言相告,蕭凜並不相信,隻剩下漠然的冷笑。
“你自然不會執著於此,因為從小到大得到父皇偏愛的是你,謝枝意也始終在你身邊不是麼?恐怕除了三年前那件事讓她生出離開你的心思,你也不至於在道觀蟄伏三年,那三年你也沒少關注她吧?”
“讓我想想,她知不知道你派人日日盯著她,即便隔著千裡之遙的江南也要每日將她的行蹤、言談一字不漏記下?抑或是你回到宮中的這段時日也沒少布局,想著如何將她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可對?”
上一次蕭灼拆穿他的心思,叫他險些失控狼狽至極,這一次,他也要拆穿他這張假麵。
然而,蕭凜低估了自己,就算他說完這些蕭灼也隻是平淡挑眉,語氣平靜,“說完了?”
蕭凜緊緊盯著他,不想錯過他麵上任何的失態神情:“你就不怕我去謝枝意麵前說這些?屆時她聽了定會退避三舍、避如蛇蠍!”
“嗬,你以為對於這些她就猜不到?”蕭灼的手段自然不僅僅隻有這些,“東宮之中所做的膳食多的是江南口味,甚至還是她品嘗過的那些,阿意心善不願戳穿我,甚至明知這些還甘願留下來。蕭凜,是你多想了,也小看了我。”
作為勝利者的蕭灼此時並不懼怕蕭凜會跑到謝枝意跟前亂說,畢竟一方麵阿意對他的印象極差,另一方麵則是阿意對自己的信任已經超過往昔,隻要有好感,有一丁點喜歡之情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而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逼走氣急敗壞的蕭凜,蕭灼回到書房,無人可知書房之中隱藏著一道密道,密道儘頭有兩條分叉路口,一道通往淩霄殿,另一道通往長樂宮。
蕭灼望了一眼長樂宮殿方向收回視線,轉而朝著淩霄殿而去。
此時的蕭禹一人留在淩霄殿中,想著今日朝堂之事他閉目沉思,直到聽見房間某處響動他才睜開精銳的眼。
“你來了。”他依舊坐在那裡,看著蕭灼朝他行禮,隨後抬手一指麵前的奏章,“過來看看,這些可都是要處死你未來嶽父的折子。”
蕭灼直接拿起其中一道折子,待看清上麵的內容後唇角泛起冷冽的笑,“此人是武安王放出來的狗。”
“今日蕭凜竟替謝家說話,你和蕭凜和好了?”
蕭禹攏共就五個兒子,除了早夭的一個,剩餘的兒子裡他隻有在蕭灼身上花費最多心思,事實上對於蕭凜他並沒有太多在意,隻是目前而言,他是能幫蕭灼最好的那顆棋。
“他看我不順眼,我也看他不順眼,我和他素來不和,哪有和好這一說?”
蕭灼三言兩句就將蕭禹的猜測掐了回去,蕭禹愈發不解,“那他緣何插手?”
蕭灼隻覺得煩,可又不得不對蕭禹解釋,深深吐了口氣,這才幽幽續道:“他也想認謝蘅做嶽父。”
這話讓蕭禹瞬間樂了,他是真沒想到蕭凜竟然對謝枝意還存了那樣的想法,遽然,心底起了道壞心思,“既如此朕也不必幫著你,不如讓阿意來選夫婿,不就成了?”
“不可。對於其他人我並不在意,可是阿意,我要她心甘情願嫁給我。”
蕭灼眼底寫滿了勢在必得,蕭禹也知他做了諸多布局,而眼下除了謝蘅之事是樁意外,其餘的儘數都跟著他的謀劃走。
不得不說,他所有兒子裡唯有蕭灼心機最為深沉,手段最狠,放到朝堂政事輕易便可窺探百官心思,洞若觀火。
眼下,他這般手段用到一個弱女子身上,當真……
可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