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金玉纏枝 慕雲皎皎 3930 字 4個月前

謝枝意怕水,從五歲那年起。

她曾被十歲的蕭灼硬生生拽入冰寒冷冽的春水中,滲骨的寒意像無數根密細的針刺進四肢百骸,那是她第一次那麼近距離感受到死亡支配的恐懼。

古怪的是,羸弱顫抖的身體分明應該感到寒冷才對,偏偏,烈火燎原,她熱得渾身滾燙,心臟仿佛都要從心口迸跳而出。

“阿意,莫怕。”

渾渾噩噩間,那道溫柔的聲音安撫著,破碎湖麵宛若一麵澄澈的鏡子將五歲的她和十五歲的自己麵孔交織,她眼睜睜看著來人抬袖抹去左臉濺上的一抹血痕。

那不是蕭灼的血,是蕭鳴的。

是了,她記起來了,她被蕭鳴帶到這處荒蕪人煙的宮殿,殿內僅有微弱的燭光,溢散的香縈繞鼻尖,再加上蕭鳴喂給自己的那味藥,從身到心燙得愈發厲害。

熱,太熱了……

她難受得想要扯開衣襟,臉頰潮紅,一雙霧蒙蒙的雙眸更是染著春色水光,意誌力不斷下墜,視線混沌迷離。

倏然,大掌貼近她的臉頰,像描眉般掠過她的麵龐,身處懸崖深淵之人立即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顫抖著將自己的臉頰貼了過去。

她艱難喘氣,看不清來人,隻能聽見他刻意壓低的喑啞嗓音。

“阿意,可知道我是誰?”

那人慢條斯理遊移著掌心,撫弄過她每一寸嬌膚,瓷玉染紅,花鬢搖搖欲墜,最柔美、最嫵媚的模樣全部投落在他深邃不見天光的瞳孔中,深沉晦暗,更甚穹夜。

這道聲音太過熟悉,縱然她沒有看清麵前之人,也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鬆雪香。

“阿兄……”她低吟,聲音嬌媚動人,撩動著心弦。

蕭灼滿意勾唇,粗糲指腹落在她嫣然紅唇反複摩挲,隨著瞳眸深處的幽暗愈來愈深,耐心等待後,她輕張檀口,指腹觸碰到唇舌,像撥弄著水中遊魚,任由丁香掠過。

酥酥麻麻的癢鑽入心臟,他心安理得深深凝著謝枝意,修長白皙的玉指在月華下依稀沾著水光,靡/豔至極。

喉結滾動,搭下眼簾,濃密睫羽覆在眸前將他所有心思藏入深淵黑夜,他舔過手指仿佛依稀能嗅到她的味道,夜色斂去他的麵龐。可這還不夠,心底傾巢而動的欲像浪潮般翻湧叫囂,終究要衝破這道克製已久的桎梏。

“阿意也喜歡我的,對嗎?”像獵人鎖定著獵物,磁性低沉的聲音溫柔誘哄,分明知曉她現在的狀況根本回答不了任何問題,卻還是做足了君子姿態。

意料之中沒有等到謝枝意的回答,她實在太過難受,身體裡燃燒的烈焰似乎要將一切都吞沒,她依附著他的掌心,自己已經撕扯開了衣襟露出一截雪色如玉的頸段,鎖骨脆弱易碎折,像瀕死掙紮的天鵝。

就這麼依賴著、信任著,將柔弱無骨的一麵展露在他眼前。

蕭灼彎下腰摟著她入懷,低下頭顱傾身貼上她的唇,溫柔像羽毛般輕輕拂過,耐心安撫,不斷在她耳旁蠱惑:“阿意若是不回答,阿兄就當你應了。”

掌心十指緊扣,將她的手和自己的牢牢掌控,密不可分。

輕柔的吻最初還在唇瓣邊徘徊描摹,漸漸的,他不甘於此撬開唇舌深入,微冷的舌緩緩滑入口中尋覓著那片柔軟,熾熱纏綿,溫存暖意,貪婪放縱攫取著她的氣息。

和無數個夜晚中的夢一樣,甚至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好,愈吻愈深,待到她嚶嚀受不住才戀戀不舍放開,溫柔拂開她的青絲,低頭落在她的頸窩落下梅花般的烙痕。

遽然,他似是察覺到什麼,抬掌一揮合攏花窗,燭光漸熄。

月華爬過窗台流瀉一地寒霜,蒼勁有力的大掌落在她腰間垂絛,珠簾隨風掠過床前並排著的兩雙鞋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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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並無大礙,隻是春水冷寒,喝過藥便好了。”

半夢半醒間謝枝意依稀聽見聲音,外頭的人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具體的聽不真切,一雙大掌卻像夢裡那般落在臉頰,沒來由叫她一陣顫栗。

懵懂睜開眼,渙散的視線逐漸彙集,她這才看清麵前之人的模樣。

“阿意醒了。”蕭灼的大掌從她臉側抽離,轉瞬落在額頭,眼底盈滿擔憂之色,“好在並未發燙,等膳房熬好藥湯喝了就不會有大礙。”

因著又夢見三年前那夜的事情,蘇醒過來的謝枝意並不喜他這般肆無忌憚的觸碰,撇過頭去,“陸大人呢?”

此話甫一出口,她沒看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寒。

“陸大人自然好端端的,隻是你身邊剛入宮的婢女受了些輕傷。”

謝枝意心臟一緊,“綠禾受了傷?”

“嗯,那隻白虎本是禦獸園裡頭飼養的,今日飼養的小廝被人發現縊死,而白虎又那麼恰好出現在你身邊,阿意,你不覺得這一切太過湊巧了麼?”

也得虧今日林昭在謝枝意身邊守著,再加上幾個暗衛,幾人合力才殺死猛虎。彼時謝枝意落了水,沈姑姑安然無恙,倒是綠禾的肩膀被白虎劃傷了口子,至今高熱未退。

他所說的輕傷也隻是未傷及性命的情況下,謝枝意不知內情,他也不願她在旁的事情上多費心思,免得傷神。

謝枝意果然將重心落在白虎之事上,“確實太過巧合了些,會不會是……武安王?”

她第一時間就懷疑到武安王蕭焱身上,可他今日來了東宮根本未出現在湖畔,難不成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

“有一人有極大的可能,此人早上去了太後寢宮,之後有過一段時間不在壽寧宮。”蕭灼淡聲道。

與此同時,謝枝意腦海中立即閃過一人,“楊雪芸!”

隨即,她又將信將疑,“可她隻是區區弱女子,這白虎若是她放出來萬一第一時間傷了她呢?”

蕭灼抿唇,“或許她身邊有禦獸之人或者用了什麼法子也說不定。至於今日,你離開的路上可有撞見過什麼人?”

“我……”謝枝意仔細回想,似乎除了蕭灼給自己安排的這幾人以外並無旁人,最後她搖了搖頭。

“倘若這一路都隻有你一人和林昭幾人,那麼楊雪芸又是怎麼知道你出現在了那裡?還有……白虎隻向你襲來,不覺得太過湊巧?”蕭灼思慮縝密,一樁樁分析起來,“除非林昭幾人中有蕭焱的人,或者……那位陸大人也有問題。”

這話方落謝枝意立即篤定反駁,“陸大人絕不可能。”

蕭灼見她維護陸乘舟麵上似乎並未惱怒,反倒似笑非笑,“是麼?阿意又是如何這般斷言?是信任他抑或是生了旁的心思?”

分明是格外溫柔體貼的口吻愣是聽得謝枝意後背泛冷,對於墜湖後的事情她還有點印象,因為最不可能的就是陸乘舟了。

“我墜湖後是他不假思索跳下湖救我,否則恐怕我早就溺死在那片湖中。”

當時林昭和暗衛被白虎攔住去路,彼時能夠救她的也隻有陸乘舟一人。

“阿意這般篤定,今後可莫要輕信旁人,倘若有人在你麵前演戲奪取你的信任,最後又反捅你一刀,又當如何?”

蕭灼輕飄飄的話暗含警告,仿佛當真認定陸乘舟在此事中的行為存疑。

謝枝意想著陸乘舟先前是她的未婚夫,而今又莫名卷入到此中事件,要真是因為救了她反而引起懷疑那才叫人寒心。

一旦蕭灼要為難陸乘舟,她心底的愧疚隻會更甚。

“阿兄,陸大人現在在何處?”莫不是被他扣下了?

蕭灼深深凝她一眼,“你就這麼關心他?”

“你不是說過要我和他退婚嗎?前幾日他離開盛京並不知情,因而我今日才找他說明此事。”

原本心情不虞的蕭灼聽到她說的這番話後莫名心情好轉許多,“你和他都說清楚了?”

謝枝意連忙點頭如搗蒜,“都已經說清楚了,他說過兩日就會把之前訂婚書信和玉佩還給謝家。”她也是刻意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情,瞧見他臉色如沐春風,小心翼翼開口,“陸大人和我已經沒有任何瓜葛,隻是他救了我一場,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望阿兄莫要難為他。”

“放心,此事調查出來和陸大人無關孤自會放他離開。”

蕭灼說完這話,剛好此時太醫吩咐的湯藥已經熬好,吹去瓷碗上頭的熱氣,謝枝意苦著臉喝完。

“還是這麼怕苦。”蕭灼看著她皺眉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孤已經叫太醫少放黃連了。”

“還是苦。”

謝枝意最不喜喝藥,從來都是壯士斷腕般一口氣將湯藥喝完,最後再塞滿一嘴蜜餞。

“你先好好休息,等查出結果再同你說。”

眼下她還未好全蕭灼自然不會放她出門,就連她想要去看看綠禾都不肯,礙於還在東宮他的地盤謝枝意也隻能點點頭。

見她這般乖巧又可憐的模樣蕭灼當真不太想離開,隻是不走不行,還有不少事情需要調查清楚。

離開寢宮他轉而去了東宮一處偏殿,桌麵上乾乾淨淨連一杯清水都無,蕭灼長腳邁進,原本正襟危坐之人起了身,朝他施了一禮。

“太子殿下。”

眼前之人身姿如鬆,長身玉立,當真君子端方,顏如冠玉。

蕭灼冷睨著他,忽而開口說道:“陸大人和公主的訂婚信物不必送到謝家,直接送至東宮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