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禹自認他一生順風順水也就在皇後身上栽了跟頭,被蕭灼再次提及這樁事他的臉色變得格外陰鬱。
當一個人擁有過所有,唯獨那一場求而不得才會抱憾終身。
他不希望蕭灼走他的老路,蕭灼也不會走他的老路。
“罷了罷了,既然你心有成算朕就不說彆的,隻是莫要再有下一次。”蕭禹寒聲警告。
蕭灼牽了牽唇,“父皇放心,苦肉計這種事又不能多用,兒臣還不想露出馬腳。”
這一次蕭禹拂袖離去沒再折返,侯在殿外的林昭感受到帝王怒意忐忑不安入內,他以為父子二人針鋒相對,怎知蕭灼仿佛像個沒事人一般將喝了一半的湯藥遞給林昭,冷聲吩咐,“拿去倒了。”
林昭心驚,“殿下,這藥湯若是倒了還要許久才能恢複傷勢。”
“孤要的就是拖長時間。”蕭灼絲毫不將這種傷放在眼裡,畢竟若是真好好養病不出幾日就能痊愈,屆時還怎麼找借口將謝枝意繼續扣在宮裡?
思及此,他的眼底掠過一絲溫柔,“長樂宮如何了?”
顯然,他在問謝枝意的情況。
這位放在心尖上的長樂公主是蕭灼最為重視的,林昭定了定神認真回稟:“沈姑姑遣人說公主已經歇下,今夜依舊慣例點了蘅蕪香,殿下……殿下可要過去看看?”
蘅蕪香是蕭灼親手調製,其中的功效不言而喻,知曉此事的也隻有林昭和沈姑姑二人。
不論是東宮還是長樂宮處處皆是蕭灼的眼線,縱然深夜一朝太子旁若無人進了長樂宮內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無人敢置喙,更不敢往外多說一字。
出乎意料,蕭灼竟然拒絕了。
“不必,今日發生太多事還是讓她好好休息。”隨即話鋒一轉,“抓回來的賊人可審訊出什麼?”
林昭為難搖首,“那人嘴巴嚴的很,至今什麼都不肯說。”
“審訊人的手段該用上的都用上,一個人的骨頭再硬也熬不過去。”蕭灼眼中浸染冷漠和陰戾,“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也不必再來見孤。”
林昭後背泛冷,心頭一跳,一路戰戰兢兢退下便去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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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意這一夜睡得並不好,恍恍惚惚做了場夢。
夢境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三年前蕭灼的及冠禮上。
彼時她身著一襲累珠蝶紗羅裙,纖纖細腰處金黃兩色流蘇垂絛,鬢間簪著白玉琉璃簪,坐在蕭灼身邊小口啜飲果酒。
果酒是宮人新釀,味道清甜,平日蕭灼不讓她飲用,也就今日日子特殊才放縱著她。
百官一一端著酒盞上前道賀,蕭灼心情舒暢,眉眼褪去往日陰沉看上去端方儒雅,頗有儲君之風。
“彆喝太多,免得醉過去明早該頭疼。”蕭灼和朝臣說話之時也不乏關注著謝枝意的情況,見她飲過三杯連忙製止,不讓她再用。
他的強勢一如既往,謝枝意心有埋怨到底更懼些,隻得聽從他的話訕訕放下茶盞。
落座於對麵的武安王蕭焱近日剛入京,他和當今陛下蕭禹一母同胞,可以說當初蕭禹能夠順利登基稱帝他功不可沒,而後他一直在封地待了十幾年,直到太後年紀大身子不適思念起這個幺兒,蕭禹這才下旨命武安王父子返京。
蕭焱自是將眼前這一幕儘收眼底,心頭暗道蕭灼雖然沒了生母但陛下對他的恩寵更甚往昔,倘若無意外,今後這位子便是他的了。
“父王,你在看什麼?”世子蕭鳴喝了一杯酒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隻見他凝著蕭灼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然二人是父子,可武安王心思頗深,他這個兒子素來看不透。
蕭焱淡聲道:“沒什麼,隻不過想起你的表妹雪芸。”
“表妹?”蕭鳴想到那個驕縱跋扈的表妹撇撇嘴,心頭不喜,“想那個瘋婆子作甚!”
這位表妹是武安王妃的娘家人,一直在武安王府生活,彆看雪芸二字頗為文靜,實則脾氣火爆驕縱,蕭鳴對她當麵一套背地一套的作為非常厭惡,想他後院鶯鶯燕燕成群無不是溫香暖玉的可人兒,女子就應當溫潤如水將男人伺候得舒坦才對,就好比——
他的視線下意識落在謝枝意身上,她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燈火闌珊,朦朧的光線似是暈染開一圈光暈,她的容貌愈發明豔姝麗,叫他再也移不開目光。
有道是燈下賞美人,這一眼看得他心癢難耐,恨不得上前就將她抱走擄去後院。
蕭焱並未發現蕭鳴的異樣,壓低嗓音道:“你覺得若是雪芸成為太子妃如何?”
蕭鳴沒想到蕭焱竟然還存了這樣的心思,轉念又想,若是雪芸真的嫁給了太子那麼他們也就能掌控更多的權利,甚至今後還能一直住在京城之中。
不過,他倒是聽說太子早在很久以前就養了個小姑娘放在身邊,或許方才那驚鴻一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長樂公主”,有長樂公主珠玉在前,蕭灼會看得上雪芸?
蕭鳴頓覺此事行不通,“父王,依我看此事太懸,那長樂公主那般貌美,就雪芸那樣怎麼能成?”
“那若是沒有她呢?”蕭焱眼神危險眯起,聲音詭譎,隱匿進風中。
蕭鳴知道蕭焱這是要對長樂公主動手了,但凡蕭焱出手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兒恐怕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心底實在癢的厲害,蕭鳴主動開口:“父王,此事交給我來辦,這麼美的美人兒若是被我納入後院還能借此成為太子的軟肋,豈不是更好?”
蕭鳴這句話打消蕭焱的殺心,蕭焱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喟歎聲:“去吧。”
蕭鳴施施然起身朝著謝枝意方向而去。
謝枝意因著蕭灼的那句話沒敢再碰果酒,纖長白皙的手指落在進貢的番葡萄上,葡萄圓潤多汁。吃了幾顆生怕入夜積食她便不再動,正用帕子擦著手,一道陰影落在她身上。
“這位就是’長樂公主‘吧?我是武安王世子蕭鳴,特來敬公主一杯。”
蕭鳴滿麵笑意端著酒盞,他的目光凝在謝枝意身上似是打量似是斟酌窺探,莫名令人不喜。
見謝枝意未動,蕭鳴麵上染上不悅之色,“說起來你既然稱呼太子殿下為兄長,也要喚我一聲兄長才對,難不成長樂公主這般不給麵子?”
謝枝意入宮這麼多年,除了蕭凜屢屢找茬,其餘人誰見了她不是畢恭畢敬的,能夠像蕭鳴這般猖狂的她還未見過。
沒等謝枝意回答,蕭鳴手中的酒盞被人一把奪走,隨即酒水儘數潑灑到他麵上,濕了一臉。
蕭鳴憤怒至極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潑自己酒水,抬袖擦乾眼睛看向那人,倏然落入一雙陰鷙狠戾的墨色瞳孔。
“讓她叫你兄長?”蕭灼聲線壓低,冷冷嗤笑,麵露譏諷,不屑道,“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