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1 / 1)

七月廿一,末伏,太後大壽。

空氣中帶著些許悶熱。

永壽宮內熱鬨異常,特意請了京城有名的戲班子,在台上唱著《八仙慶壽》,咿咿呀呀的伴隨著鑼鼓聲。

年歲尚小的女眷們在後院賞花吃果子,前頭都是爺們在吟詩走花令,僅以一方湖而隔開,稍稍留些心思就能互相瞧見。

名義上是男女有彆,可誰不知道,這不就是相看人家的好時候。

殿內燃著檀香,穿著吉服的太後高坐上方,同下頭的女眷們談笑,為首的是太後娘家的人,也就是鎮國公夫人,太後的兄嫂。

喬姒則是坐在另外一邊,經受著這位鎮國公夫人三不兩時的打量以及柔敏那恨不得刮了她的眼刀子。

她對此臉上依舊維持著笑,瞧不出半點彷徨失措來。

鎮國公夫人蔣氏看著這位傳聞中的喬二姑娘,即便是做足了準備,可還是忍不住被晃了眼。

這姑娘顏色容貌未免太過出眾了,是男人們都偏愛的柔弱嫵媚,相比之下柔敏的外貌就要遜色幾分。

她忍不住擔心若日後柔敏入主宮中,能不能壓得住。

眼中心思一閃而過,蔣氏麵上笑的和藹。

“都說喬二姑娘容盛京都,往日不大見到,如今看來當真是名不虛傳,讓我這個女子瞧了都心顫。”

喬姒自然知道蔣氏沒這麼好心誇她,不過她也隻是笑著應下。

“夫人這話,可是叫我無地自容了,不過是蒲柳之姿,得陛下垂憐罷了。”

她姿態擺的低,倒是叫蔣氏找不出錯來,便隻能扯著笑互相奉承著。

殿內笑聲連連,一派和諧模樣。

很快,外頭就來了嬤嬤,說是正席已經備好,請太後入座。

太後笑道:“好好好,那且就動身吧,今兒個高興,你們啊可不許拘禮才是。”

蔣氏笑著附和,“太後這是哪的話,都是一家人,怎說兩家話。”

說著她眼神一轉將身旁的柔敏推到太後身旁去。

“你姑母疼你,還不好好孝敬,扶著,你這孩子,往日的機靈勁呢!”

柔敏自然知道母親打的什麼主意,她上道的挽住太後的手,駕輕就熟的撒著嬌。

“這不是怕姑母嫌棄敏兒笨手笨腳嘛,待會要是出醜,姑母可不許笑我。”

她說著吐了吐舌頭,一派俏皮的少女模樣。

太後被她逗樂,點了點她的鼻頭。

“你啊,小孩子心性。”

柔敏搖了搖太後的手,眼神卻是望著喬姒的。

“阿敏還小嘛,比不得喬姐姐穩重大方,這些日子有喬姐姐珠玉在前,隻怕姑母都要忘了阿敏才是。”

這話一出,柔敏打得什麼主意,在場隻要不是個蠢的都心知肚明。

這是郡主和這位新晉小主打擂台呢。

不少人都去瞧著喬姒的反應,都想看看這位喬二姑娘的笑話。

可喬姒隻是笑著,既沒出聲否認,也沒應承。

畢竟這種時候,越是有反應,那這位小郡主可就越來勁。

即便爭個輸贏高低也是沒趣,半點幫不上她什麼忙,既如此,還不如不說話來的好。

太後聞言也隻是笑而不語。

一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離了殿。

宴席之上,眾人見太後降臨皆是行禮拜見。

甫一入座,柔敏旁邊來了個小宮女,神色慌張。

原還是上次鼓上舞的事情,雖得陛下斥責,可柔敏並沒有放棄,隻是讓人撤下鼓繼續練,畢竟練了許久,她並不想一朝放棄。

上次雖是少了一個,可教坊多的是天資聰穎的舞娘,可沒想到到這關鍵時候竟是給她出了岔子。

領舞的舞娘突發高熱,隻怕難以繼續。

聞言柔敏握緊了手,麵上神色溫和,可與小宮女說話的聲音卻是陰寒無比。

“告訴她們,若是出了岔子,一個都彆想活,就算是死,也得給我跳完了死,若不然,掂量掂量自己那一家子值多少份量。”

小宮女被嚇得一哆嗦,隻能咬牙領了命令吩咐了下去。

這點小插曲被不少人收入眼中,本以為出了什麼事,可轉瞬絲竹之聲響起,琴簫合鳴,身穿霓裳羽衣的舞娘魚貫而入。

個個身輕如燕,絲帶橫飛,叫人目不暇接,也就無暇去想方才的事情。

等到這時,柔敏看了又看都沒見到陛下的身影,不免有些著急。

可看著姑母鎮定的模樣,她咬緊唇想了想才出聲道:“今日姑母壽辰,陛下莫不是想壓軸出來給姑母一個驚喜才是?”

柔敏這點小心思在太後那裡根本就不夠看,太後眼睛看著下頭的舞蹈,不緊不慢的回答。

“陛下是天子,事務繁忙,不必叨擾,今兒個咱們一家人樂一樂就是。”

可是姑母不是已經答應了父親會讓她如願嫁給陛下的嗎?

柔敏心急如焚,卻不敢再去催,隻得扭頭與下頭的喬蘭對上眼。

喬蘭眼神微閃,挪開了眼神同旁邊的袁戚風交談著。

“戚風,你說屆時成婚,喜帕上繡什麼才好?”

她眉眼彎彎,滿是憧憬,帶著女兒家的嬌羞之色。

袁戚風望著麵前的舞,不可抑製的看到了對麵不遠的喬姒。

與她往日溫婉素然的裝扮不同,她今日穿著緋紅的衣裙,襯得她肌膚如玉,烏發上精巧雅致的釵環交相輝映,不及她眉眼半分。

本以為她當初是被強搶入宮,可如今看她神色溫和,並無半點害怕惶恐,想來過得也算不錯。

思及此袁戚風有些出神,聽到喬蘭的話也隻是淡淡回了一句。

“都可。”

郎君的話語聽著實在是敷衍,喬蘭臉色微微僵硬轉瞬又揚起笑意。

“也是,左右都是好兆頭,不是嗎。”

袁戚風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這下喬蘭的臉色才真正垮了下來。

袁戚風自然是看見了的,可他並無打算去安慰,也覺得沒必要。

喬蘭的婚事是喬夫人母家原家,文官清流,且幼時喬家女也在袁家書塾讀過書,算是有些情誼。

袁戚風更是在去年科舉中一舉得中,名列三甲,任翰林院修撰,不日將入戶部,可謂前程大好。

而兩家的婚事也不遠了,因此這段日子時常走動。

喬蘭溫婉大方,在京都頗具盛名,袁家對於喬蘭也很是滿意。

袁戚風雖對喬蘭無感,可礙於家族命令,他便隻把喬蘭當個相敬如賓的主母,左右世上夫妻大多都是如此。

世家子弟的婚事更是由不得自己。

可前提是,如果沒發現她做的那些事的話。

誰能想到在外人眼中溫柔賢惠的喬家大姑娘竟是個不折不扣的蛇蠍心腸。

這些年凡是與他稍許親近的,明裡暗裡,不是壞了名聲就是失了消息。

他本以為是錯覺,可直到上次中秋月宴,他喝多了在後院散酒,隻是扶了一把不小心摔在地上的喬姒。

可待第二次他上門時,竟無意間瞧見喬蘭對喬姒惡語相向,還讓喬姒跪在滿是碎石子的路上。

姑娘家都嬌弱,稍有不慎,就可能落下病根,那便是一輩子的事情,更何況喬姒還是她的妹妹都尚且如此,那那些無辜的女郎呢。

袁戚風不敢去想,對喬蘭的態度便也不鹹不淡,隻當是娶個擺設在家。

喬蘭自然也瞧出了這位對她的態度,她將這一切的原因都怪在了喬姒身上。

她認定了喬姒就是故意勾/引袁戚風。

想到袁戚風這些日子對她的冷淡,喬蘭握緊了手,心中滿是不甘心。

尤其是見到袁戚風瞧著喬姒出神的模樣,原本猶豫的心思在一點點堅定下來。

她拿過丫鬟遞上來的酒盞,想遞給袁戚風,可不知怎的,轉身撞在了他身上。

酒盞裡裝著西域歲貢的葡萄酒液,紫紅色的液體很快將一片衣衫都染臟。

喬蘭驚呼一聲,臉上帶著歉意。

“戚風,實是抱歉,要不讓宮女帶你下去處理一下吧。”

如此場合,若穿著臟裳,實在是失禮,更何況還是皇家宴會,稍有不慎就是一個藐視皇家的罪名。

是以袁戚風並沒有推辭,而是與旁邊的宮女一道離開。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喬蘭原本擔心的模樣驟變,濃黑眸子輕眯。

袁戚風,要怪就怪你實在是個不知好歹的。

隻要如今一箭雙雕,除掉了喬姒,搭上了郡主府這條線,就是搭上了太後。

到時候區區一個翰林院修撰算得了什麼。

一想到喬姒馬上就會墜入泥地永世不得超生,喬蘭的心沒來得加快幾分。

另一邊瞧著喬蘭識相的按照她的計劃行事,柔敏心下稍安。

她眼眸流轉,端起眼前的酒盞望向對麵的喬姒,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人聽清。

“喬姐姐,今日借著姑母壽宴,我得向你道歉才是。”

這話說的,不僅喬姒驚訝,就連太後都有些側目。

要知道柔敏是個驕傲的性子,說難聽點就是被家裡頭慣壞了,從來都是拿下巴尖看人,今日難不成轉性了?

柔敏皺著眉頭眉頭,聲音帶著歉意。

“當初我因著這支壽舞心急如焚,竟昏了頭冒犯了喬姐姐,如今想來真真是該打,不過如今你是陛下的人,也就是一家人,我這心頭實在是難安,如今這杯酒算是我向你賠罪了。”

說罷,柔敏自顧自的將那一盞酒儘數飲下,頗為豪爽,瞧著像是個大大咧咧性子的姑娘。

可與柔敏打過交道的喬姒怎會相信這位小郡主竟是突然好心。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她摸不清人的路數,便順著人道:“郡主折煞妾身了,妾身哪裡敢怪郡主呢,郡主天性率真,妾身隻覺得心生羨慕呢,不過妾身酒量不好,怕惹了笑話,便以茶代酒了。”

一言一語,儘顯機鋒。

喬姒所回毫無破綻,柔敏不肯放過這大好時機,見狀不免有些著急。

“這酒可是西域特貢,不醉人,對女子可是上好,喬姐姐莫不是不願意原諒我,故有此話?”

柔敏有些失落的低著頭,可憐巴巴的望著太後。

“姑母,阿敏是真心的,可喬姐姐看來是把我當成奸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