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父來的書信上自然不是這般說的,他想要的自然是不沾他手的達成願望。
可喬姒才不會將這黑鍋硬往身上背。
既然他想要做成這件事,那她自然就是個傳話的。
可既要不顯得阿諛,又要顯得對這個父親敬重,這中間的分寸也真是極其難拿捏。
她說罷,滿臉期望的看著褚曜,像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褚曜倒也沒一口回絕,他扭頭看著她,眼底布滿她不懂的情緒。
“朕為什麼要答應你?”
求人辦事,自然是要拿出等價交換的東西。
可如今很明顯,喬姒並沒有。
她輕抿著唇,看著褚曜那張冷淡異常的臉,讓人瞧著,話未說,便沒了三分膽氣。
褚曜也不急,收回眼神,閉眼小憩著。
俄頃,一道細弱的呼吸灑在耳畔,酥酥麻麻的。
緊接著,女郎軟綿綿的聲音響起。
“求求陛下了,陛下心地最是良善,可不可以幫幫妾身?”
褚曜眼也未睜。
“天子做事,從不會徇私。”
喬姒靈光一閃,水潤烏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他闔上的雙眼。
郎君五官深邃濃烈,那雙丹鳳眼,似上好的丹青手一筆畫就,瞧著人時,眼底情緒淡漠,讓人敬而遠之,可此時閉眼時便顯露出幾分溫和。
她輕咬著唇肉,放輕了語調。
“齊光哥哥,幫幫阿喬好不好?”
這是從前她撒嬌慣愛說的話。
她一句又一句的輕喊著,喊得嗓子都快啞了,都沒見得褚曜鬆口。
不過她也不覺得氣餒,因著她根本沒指望褚曜會答應。
如此,不過是增加些小情趣,喬姒甚至還有閒心想著明日早膳吃什麼。
到最後,困意如潮水,她喊著喊著竟睡了過去。
她離褚曜又近,這樣一來,幾乎是半個身子都靠在褚曜懷中。
有什麼異樣,褚曜幾乎能第一時間發現。
察覺到頸窩被溫軟占領,他睜開眼望了過去。
一眼就看見喬姒趴在他懷中,雙眼緊閉的模樣。
當真是一點都不誠心,居然求人都能睡著。
他薄唇微抿成一條直線,顯出幾分疏離。
褚曜麵無表情的伸出手將肩膀處的腦袋推開。
可很快,喬姒就自個兒湊了上來,不僅如此,甚至還伸出手環住他,連帶著大腿也搭在他身上,跟個八爪魚一般死死將他抱住。
女郎身上自帶的甜香頃刻間將他包圍,無處不在,一寸寸的像是要纏在人心間去。
褚曜這才分出心神,低頭看她。
因著方才一番動作,不少青絲垂落,將她的大半張臉都遮住。
褚曜猶豫片刻,才伸出手將那些散亂的發絲一點點捋好,露出酡紅的一張睡顏。
眼神一寸寸臨摹著她的容顏,男人眼底蘊藏的淡漠在昏黃的燭火中漸漸消散。
...
翌日一早,紅玉照常進來喚主子起身,誰曾想一掀開帷幔,對上的是一張異常熟悉的臉。
她嚇得手一抖,才掛好的帷幔又掉了下來,連帶著話都有些哆嗦。
“陛,陛下!”
眼見著人提高聲音又要跪下,褚曜皺緊眉頭,不明白喬姒身旁的人怎麼如此沒眼力見。
他回頭瞧著睡在身旁的喬姒,沒醒。
他才轉過頭看向紅玉,冷聲吩咐。
“叫太監進來伺候。”
紅玉連連點頭,忙不迭的出去喊人。
整個杏花春館因著褚曜的來臨,上上下下都戰戰兢兢,連太監宮女們進出殿內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發出動靜叫人注意被拖下去打板子。
待一切都整理好,褚曜回頭看了眼喬姒,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轉身大步離開。
褚曜走後不久,紅玉本想著將帷幔放下讓喬姒繼續睡,未曾想剛摸到紗幔,喬姒就已經坐起來了。
她扭了扭有些酸脹的脖頸,嗓音還帶著幾分困倦。
“起身吧。”
紅玉扶著喬姒來到梳妝台前,一邊給喬姒淨麵,一邊止不住的激動發問。
“主子,陛下,陛下昨夜怎麼會在咱們宮裡歇息呢?”
要說這天子降臨,那般大的陣仗,按理來說不可能人不知道,偏偏昨兒上上下下每一個人知道信的。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陛下是自個兒偷偷來的。
可為什麼呢?
難道,陛下是覺得白日來太招搖,害怕主子盛寵招搖招人陷害,所以之前都是克製著自己,隻能偷偷來。
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明哲保身,後麵就是一係列的虐戀情深。
思及此,紅玉突然發現自己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紅玉的那樣子實在是太顯眼,很明顯是把事情想歪了。
喬姒揉了揉額頭,好心提醒一句。
“彆想太多。”
紅玉自然知道要保密,點了點頭,一臉堅定。
喬姒見狀搖了搖頭,沒心思多說什麼。
...
泰安殿內,一上午褚曜都在處理淮南災情。
如今派遣地方官員兵將修繕河堤故園,又讓人押送糧食,如此雙管齊下,倒也頗具成效。
好不容易才將那一摞都看完,他按了按有些酸脹的眼。
王如春捧著一摞單子進來。
“陛下,這是太後壽辰上的大臣單子,您瞧瞧可是要斟酌斟酌。”
這些個內庭瑣碎事情,按理來說都應當是皇後來安排,但如今本朝尚無新後,陛下和太後又不睦,自然不可能將權柄交出,便隻能由陛下來管這些。
褚曜想到昨兒喬姒祈求的小模樣,隨口道:“將喬家的人加上去。”
王如春心頭一跳,麵上不顯,“誒”了一聲。
褚曜接過單子,匆匆掃了一眼,瞥見熟悉的字眼時,眼神停頓下來。
他指尖摩挲著燙金的帖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匆匆落筆,旋即合上,交給了王如春。
“就這麼辦吧。”
王如春心頭暗嘖一聲,方才匆匆一瞥,可也叫他看清了那一點。
是賀家的。
得了帝令,一切才開始緊鑼密鼓的張羅起來。
而另一旁,喬家也知曉了能去太後壽辰的消息,彼時傳消息的時候,喬湄正陪著喬蘭在園中插畫。
聞言,喬湄臉上更是藏不住的高興。
太後壽辰,當日不知多少達官貴人,隻怕都要挑花了眼。
如今大姐已經有了婚事,本來還有喬姒墊底,她也不著急,可如今喬姒就那麼攀了高枝,當真是讓她眼紅嫉妒。
以她的身份,她要麼做尋常人家的正室,要麼就是大戶人家的妾室,可偏偏喬家夠不著那些個好的,剩餘的都是些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喬湄怎甘心,如今可好了,有了這機會,她定然要牢牢抓住得一門好姻緣才是!
思及此,她心忍不住猛烈跳動,可礙於身旁的喬蘭,她到底還是抑製了幾分,言語中帶了幾分酸意。
“想不到,喬姒還是有幾分本事,阿姐,你不必擔心,想來她也猖狂不了多久,遲早有她好受的。”
可這次喬蘭卻沒有與她一同說,而是厲聲嗬斥了她。
“住嘴!”
喬蘭一把將手旁的花瓶全都拂到了地麵上,往日她最鐘愛的汝窯瓷瓶“劈裡啪啦”的就這麼碎了一地。
她眼底血絲如蛇盤踞,陰冷可怖。
喬蘭這副模樣實在反常,喬湄更是被嚇得後退了一大步,有些惶恐的看著喬蘭,聲音有些緊張。
“大,大姐,你怎麼了?”
喬蘭一把掐住她的臉頰,盯著她這張臉,麵帶嫌惡。
“怎麼,如今瞧見那個賤貨攀了高枝,你皮子也癢了?喬湄,也不看看你這張臉,跟喬姒有的比嗎?”
“能嫁個稟生秀才都是便宜你了,我勸你最好是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給我塞回你娘肚子裡去!”
平心而論,喬湄其實並不算醜,畢竟喬仲海好美色,隻是喬湄大多部分都像了喬仲海,似姨娘的很少。
本是清純小白花的長相,偏偏臉型如喬仲海那般寬大,帶著幾分英氣,便有些不倫不類,可打扮起來,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樣。
喬蘭這話也純粹是在發泄,畢竟在她心中,喬湄和喬姒不無不同,隻是低賤與更加低賤的區彆。
往日有喬姒這個心頭大患,自然是沒空壓製喬湄這個小蹄子,可這些年喬湄的心思是被養得越來越大了。
同喬姒那個賤人一樣,都想踩她一腳!
當初她攛掇著喬仲海寫信,本以為喬姒做不到,那也坐實了喬姒沒用的下場,到時候除去她不費吹灰之力。
可偏偏她做到了。
那這側麵印證著喬姒在宮內便是有些本事,甚至在陛下那裡也說得上話。
那她更是不得不要將人除去了。
否則,等日後喬姒起來了,被吃的,可就是她喬蘭了!
想到這裡喬蘭心中又慌又恨,也沒空管喬湄如何,轉身揚長而去。
從二人一致對喬姒時,從沒發生這樣的事情,喬湄隻覺得被莫大的侮辱籠罩在心頭。
她望著喬蘭遠去的背影,捏緊了手,新做的鮮豔寇丹應聲而斷,有殷紅鮮血自指甲蓋滲出。
可喬湄似不覺得疼一般,她眼中帶著不甘心。
喬蘭有什麼可神氣的,不就是占了個嫡長女的名頭,便整日裡耀武揚輝,可到了外頭那些貴女麵前,比誰都奴顏婢膝。
因著憤怒,喬湄胸廓不住起伏,連帶著身子都在顫抖。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她要讓喬蘭再不敢如此輕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