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喬仲海盯著淡然喝茶的大女兒,終究是忍不住率先出聲。
“你知不知道,若是喬姒去了,擔了個舞娘的名聲,日後隻怕是半點好前程都沒了,你還說這是榮耀!?”
喬姒是喬家這一輩最出色的女子,最有望攀權附貴的,若是這麼毀了,利益折損,實在是可惜。
在喬仲海心中,喬家利益自然是排在首位,容不得任何人折損。
喬蘭吹了吹微燙的茶水,緩緩入口,才笑著安撫喬仲海。
“父親何必如此著急,左右不過是個庶女,當初褚家那事既是不成了,自然我這做姐姐的要給妹妹再尋個好去處。”
喬仲海目光一凝,看向她。
喬蘭站起身將喬仲海扶著坐下,緩緩道:“父親可知,那日,越王爺也會赴宴,若是咱們和越王爺攀上了關係,何須再相看彆的人家?”
越王爺曆經兩朝,手握重兵,卻唯獨子嗣不豐,膝下尤空,於是府內納了不少妾室,偏偏沒一個生出來的。
喬仲海擰了擰眉,有些遲疑,“可那越王爺可都知天命的年紀了,這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喬蘭嘴角勾起笑意,眼中閃過暗光。
“二妹妹貌美,定然萬無一失的,到時候再誕下子嗣,豈不是就是未來的小王爺?到時候偌大權柄在手,旁人能笑話什麼?”
瞧著喬仲海遲疑的樣子,喬蘭又接著說。
“如今二妹妹因著褚家那事名聲已然受損,且近日來,她小動作可不少,趁現下那女人還活著,能夠控製住她,自然給咱們爭取最大的利益,若不然日後二妹妹知道了那些事,生了異心...”
喬蘭話語點到為止,後麵的話兩人都心知肚明。
喬仲海摸了摸胡子,眼中有糾結之色,可很快就被越王爺這家巨大的利益所壓下。
他歎了口氣,“既如此,便就這樣照做吧。”
喬蘭眼尾微挑,閃過得意之色,不忘安慰喬仲海。
“父親莫要傷心,那可是榮華富貴的窩,二妹妹嫁過去是享福的,又不是受苦。”
從書房出來之後,喬蘭心頭的大石頭才算是放下。
身旁的大婢女玉香瞧著主子高興的模樣也忍不住高興。
“現下瞧來,姑娘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了。”
喬蘭站在一旁,撥弄著正開的好的花。
“是啊,可算是一件高興的事,待母親禮佛回來自然也高興。”
她嘴角含著笑意,喬姒啊喬姒,要怪,就怪你容貌實在太出眾了。
出眾得,連她的心上人,居然都動了心思,讓她如何能忍。
花枝纖細,被染著鮮紅寇丹的手驟然折斷,漿液沾在手上,粘膩又惡心。
...
待喬蘭離開,院子裡頭,一道瘦弱的背影快速的從書房窗下離開,一路朝著朝露閣而去。
小婢女一路熟門熟路的找到紅玉,低聲耳語,紅玉聽得心驚膽戰,可麵上隻是笑著,又差人拿了銀袋子遞給了她。
“你是個好的,咱們都謝著你呢,這銀子你且好好收著,也算是有個傍身的。”
小婢女受寵若驚,連忙道:“當年若不是二姑娘給了奴婢傷藥,奴婢隻怕早死了,現下能夠幫到姑娘就是好的了。”
紅玉笑著寒暄兩句,看著人走後,才小心翼翼的往屋裡走。
屋內
聽清楚紅玉傳來的話,屋內一片死寂,喬姒握著手中的筆,臉色很是難看。
紅玉心裡七上八下的,看著喬姒道:“姑娘,咱們現下如何辦啊?”
半晌,喬姒才似找到了聲音,沙啞道:“待會,你替我送一封信去賀家,小心些。”
原本左右搖擺的心,在這一刻瞬間堅定下來。
紅玉歎了口氣,“誒”了一聲。
喬姒死死咬著唇,寫信的手都有些軟。
她從未想到,喬蘭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原本以為喬仲海將她待價而沽,她有的是時間謀劃賀家的事情。
到時候在賀家,他們拿不了她如何,定然也不會輕易動母親。
可如今,一切都轉變了。
想著,喬姒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
是夜,露重。
泰安殿內燭火照明。
年輕的天子坐在上方,而階下,刑部侍郎沈長林正稟報著事情。
“如今京都各府人心浮動,先前查的貪腐一案牽扯魯國公,再挖下去隻怕就要驚起他們的警惕了,隻能先按著些許。”
“不過還好,總歸是挖開了些許,之後的事情進行的也順暢。”
聽著沈長林的話,男人“嗯”了一聲,半晌後才緩緩開口。
“賀家那裡,可有什麼異常?”
“賀家?”
沈長林有些不明白陛下怎麼突然盯上了賀家,不過他還是照實將最近得到的消息呈了上去。
“沒什麼特彆的,不過方才咱們的人瞧見賀家有人偷偷摸摸的和人會見,信已經截了下來,是喬家送來的。”
說著沈長林將東西拿了出來,一同給了上去。
“聽聞那賀二郎今兒一回去就央求著父母去喬家提親下聘,想來不過是些男女間的情愛酸話。”
“是嗎?”
褚曜神色淡然,慢條斯理的打開手中那封信,一字一句看下去。
半刻之後,沈長林便瞧見陛下捏緊手中的信,分明是青筋畢露恨不得撕個粉碎的樣子,卻依舊耐著性子將信慢慢放在一旁。
詭異的平和。
他是知道陛下的性子,越是生氣,神情便越發冷靜,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猝然爆發。
隻是如今,他也摸不清楚陛下對那喬家女是什麼情況。
若說恨,早就該報複了去。
若說喜歡,可偏偏就這麼一直冷著。
沈長林腦子裡麵胡思亂想著,下一刻便聽見陛下問話。
“聽聞逆王一黨,曾有支與賀家有關係?”
沈長林想了想點點頭。
“賀家大郎的妾室,聽聞早年間是逆王的外室所生,後來不知怎的落在了賀家大郎手中,因著女子外嫁,便沒有一同羈押。”
“終究是逆王府出來的,還是仔細查查為好。”
燭火下,郎君冷然的麵容一半隱沒於黑暗。
沈長林福至心靈。
“是,陛下說的是,是該好好查查,隻怕沒個月餘是查不好的。”
沈長林出去的時候,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們這位陛下,當真是...
——
喬府內,喬姒一連等了兩日,眼看著明日就是會見柔敏郡主的期限,可到如今都未曾得到賀家傳來的消息。
就像是石沉大海般。
難不成賀青變了心思,亦或者聽說了什麼...
心中思緒紛飛,連帶著腳下的步子虛浮,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旁邊的教舞嬤嬤皺著眉頭上來。
“姑娘,你心思不在上麵,這舞是練不好的。”
餘光瞥見紅玉的眼神,喬姒唇角輕勾出溫婉笑意。
“嬤嬤說的是,不過這般久了,嬤嬤先喝盞茶歇息歇息吧,我自個兒再悟悟。”
嬤嬤想著這兩天喬姒也算刻苦,且聰慧著,學得差不多了,便也點了頭允了這一時半刻。
喬姒這才得以脫身,帶著紅玉來到內室。
一進去,她便迫不及待問人。
“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紅玉瞧著自家姑娘期盼的神情,隻覺得得來的消息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結結巴巴半天,才帶著哭腔道:“姑娘,賀家全家都下獄了,聽聞是和逆王有關。”
“下獄?!”
這消息直如晴天霹靂,喬姒臉色瞬間慘白,連帶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紅玉抱著喬姒,嚇得連忙大喊,“來人,來人,快去請大夫,二姑娘暈過去了!”
朝露閣內瞬間亂作一團。
喬姒暈倒的消息,不消一刻,就傳遍了府中。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喬蘭正和喬湄在一塊。
她皺著眉頭,“莫不是裝的?”
明日可就是最後一日,難不成喬姒是打算裝病躲過去不成?
旁邊的嬤嬤道:“老奴看著倒是不像,興許是這幾日累著了吧。”
一旁的喬湄見狀連忙附和討好著。
“大姐姐何必在意她,反正不都是您手心的棋子。”
喬蘭看了她一眼,眼含深意。
“你倒是懂事的。”
她擺了擺手,繼續剪著手中的花枝。
“管她是不是裝的,反正左右她是走不掉的,看她明日玩什麼花招。”
...
喬姒這一暈,到了晚上才醒了來。
甫一醒來,她隻覺得喉嚨異常乾渴,隻得撐起身子虛弱的輕喊。
“水...”
守夜的紅玉見著人醒來,欣喜若狂,忙拿了水給她喂下去。
“姑娘,您可是醒了”
一盞水下去,總算是活了過來。
喬姒閉了閉眼,呆坐在床上,隻覺得渾身都沒力氣。
往日靈動的模樣黯然失色,如同一株喪失了生機的花。
紅玉看著心酸,勸道:“姑娘,沒了賀家,咱們總得想想其他法子,難不成就任由大姑娘這般糟踐不成?”
喬姒咬緊唇,指節捏的發白。
如今唯一的後路沒了,喬蘭步步緊逼,她竟是無路可走的地步。
她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著還能有什麼對策。
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沒等郡主府的來,宮中倒是忽而傳了消息。
原是柔敏郡主正好在太後宮裡,聽到喬姒的事情,太後一時來了興致竟是要親自瞧人。
這消息放出來,就連喬蘭都忍不住捏緊手。
皇宮啊,她即便是長這般大,也從沒進去過,隻覺得,喬姒當真是踩了狗屎運。
她想著反正後麵要將人送給越王爺,心裡的嫉妒才按下幾分。
彼時喬姒正被紅玉壓在梳妝鏡前。
菱花鏡前,膚如凝脂的女郎睡眼惺忪,眼下淡青的陰影提示著女郎並未休憩好。
紅玉卻是異常的興奮。
“聽聞太後娘娘最是慈悲,若是有她在,郡主定然也不好為難您。”
喬姒是從來不信外頭傳出來的名聲,左不過是裝出來的。
不過眼下,卻是她唯一能抓著的救命稻草。
便是搏一搏,也好過被人推著去做那越王爺的妾室。
喬姒點點頭,瞧著紅玉躍躍欲試的要將她盛裝打扮的模樣,她蹙了蹙眉。
“素淡些才好。”
既是想要討好人,便得小心再小心些。
因著入宮隻有喬姒一人,倒是難得的獨自坐了一次馬車。
宮內馬車進不去,後麵的便需要步行。
寬闊的宮道上,隻偶爾看見零星幾個宮人。
帶路的嬤嬤神情肅穆,喬姒跟在後麵,隻覺得周遭安靜得要命,忍不住的緊張起來。
周遭紅牆莊嚴,氣勢恢宏,金黃色的琉璃瓦鱗次櫛比。
可喬姒無心欣賞這些,隻覺得走得腳疼,連帶著小腿都隱隱泛著酸痛。
正午日光大,她半眯著眼睛,想同嬤嬤說話,卻見前頭忽而出現烏泱泱的一群人來。
明黃色的步輦上繡龍紋,威儀得讓人心生敬畏。
輦上青年瞧不清麵容,可卻沒來得讓人害怕。
能在宮中這般的,自然也隻有當今天子了。
沒等她收回眼神,嬤嬤拉著她猛地跪在地上。
“撲通”一聲,堅硬的石板咯得她膝蓋生疼,臉色瞬間白了一片。
可也知道這是規矩。
她不敢亂動,隻能隨著嬤嬤的動作。
本以為等著步輦過去就好,誰曾想,那步輦竟是在她們麵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