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緒十分複雜,一方麵他對晉王雖有疑心,可到底有當年救駕之恩在,他還不好妄動晉王。
一方麵他對陸挽釵有憐憫之意,若非她是自己親如弟兄的臣子之妻,他說不定真的會……
可如今她已嫁入王府,甚至他二人還情意甚篤、鶼鰈情深。
秦淵拚命摁住胸中的衝動,可顫.抖的手卻還是將他暴露,他急切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來,倒出一顆玄色藥丸,用茶水送服。
片刻之後,才恢複平靜之色。
“慎思!”秦淵冷冷一喊,麵前立即出現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幾日後冬狩,你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窗外風雪肆虐,壓斷根花枝,丫鬟在廊下打擾著,遽然被清脆響聲吸引過去,定睛一看才知是那花枝被打落在地。
陸挽釵坐在門口望了望風雪,輕輕咳嗽著,又緩緩將喉嚨中的癢感壓下去。
忽而屋中傳來細碎的聲響,陸挽釵緩緩回過頭去,隻見蔣仰止隱匿在角落,默默看著她。
她將門關上,“怎麼?”
“今日探子來的消息,皇帝以吏部侍郎之位試探晉王,隨即敲打,但觀他之舉,恐並未有拉小姐出來的意思。”
“他隻敲打晉王,令其珍惜您。”
這話令陸挽釵微微怔愣片刻,隨即蒼白一笑,“此事哪是那麼容易的。”
“小姐……”
陸挽釵搖搖頭,“我沒事,隻專注於幾日之後的冬狩吧,我能不能出去,隻看到時,皇帝的心意了。”
蔣仰止這才點點頭,悄聲離去。
之後陸挽釵一直在屋內安心“養病”,那每日來診治的太醫摸著她的脈,眉目間的擔憂之色也漸漸消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放鬆之色,“王妃不必憂心,隻要安心養病,不出三月便可痊愈。”
陸挽釵微微頷首,沒有露出一絲不妥的神色,“那便有勞大人了。”
診治完之後,她又望向一旁站著的青荇,“青荇,好好送大人出去。”
青荇點頭,恭敬地引著太醫走出房門。
晚間青荇見她胃口還好,便為她準備了些小菜來吃,冬意越發濃烈起來,那雪也隻是儘早才堪堪停下來。
正在她用晚膳時,晉王沒有通傳地來了。
外間傳來丫鬟恭敬的行禮聲:“王爺。”
這一聲令陸挽釵執著湯勺的手微微一停頓,她望向一旁的青荇,似乎眸中有一絲疑竇暈開。
晉王很快邁步進來,陸挽釵由青荇攙扶著便要站起身來,可晉王卻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行禮。
“你身子可好些了?”
麵對這冷不丁的詢問,陸挽釵也隻是穩穩接住,答道:“回王爺,已好多了。”
“當日陷害你下毒害贇兒一事……本王已查出並非你所為,你不必太過憂心。”晉王淡淡地道。
陸挽釵輕輕點頭,卻並沒說話,似乎在等晉王妃下一步動作。
“先前諸多是本王對你有所疏漏,日後有何事都可來找我,能幫的我都會相幫。”晉王見她不上道,隻是自顧自地輕咳一聲。
“下月冬狩,按祖製可帶家眷入圍場,可如今你病著,不如……”
“王爺,妾可以。”陸挽釵突然開口打斷他後麵的話,隻定定地凝視著他。
晉王聞言,倒茶的手微微停頓一瞬,抬眸望向她,“你確定?”
陸挽釵點點頭。
聽她如此說,晉王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點點頭。
腦海中又再次響起母親的話語:“衡兒,你乃大周親王,多年隻有個養子像什麼話?那陸氏你娶進門多年仍未圓房,你如今好不容易回府,何不試試她能否懷上?”
“你的嫡子才是最大的事啊衡兒!”
母親的苦口婆心麵容仍在眼前浮現著,的確,他隻有贇兒一個孩子,明麵上的嫡子的確沒有,可玉兒她……
皇帝的低沉聲音再次摻雜進來,不禁讓他的心略微提起幾分,“阿衡,對你的王妃好些吧。”
他既說出這話,那必然是對他王府內的事了如指掌。
他隻覺有些指尖發涼。
秦淵的確在盯著他。
須臾,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朝屋外拍了拍手,他的小廝立刻走進來,送上一壺酒來。
“頭先本王於宮宴上出事,你為本王跪地求情,本王承認,過往的確是對你有所誤會,亦是有所冷落。”
陸挽釵微微將心沉下來,眼神一沉,凝著晉王,似乎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是暖身酒,本王冷落你多年,如今誤會解開,這欠你的,總該也是要還回來的。”晉王望著她的眼睛,“你可明白?”
“王爺,妾身子尚未痊愈,不宜飲酒。”陸挽釵將酒杯推過去,微笑道。
晉王眸光微微沉下來,“你我夫妻成婚多年,卻從未這般秉燭夜談……”
他緩緩站起身來,抬步走到陸挽釵麵前,“陸氏,本王有心彌補你,安母親的心,也安陛下的心,你不要不識好歹。”
陸挽釵微微顫.栗片刻,眸中染上一絲驚懼之意,“王爺!”
晉王沒有聽她說什麼,摁住她的肩膀便將她推到一旁榻上,“我需要嫡子。”
“王爺!你乃大周第一異姓王,難道就如此強迫女子嗎?”陸挽釵推搡著他,“若是傳出去,英名該當如何?”
“你我是夫妻,誰敢置喙?”晉王將她放到床榻上,伸手便要將帷帳拉下來。
陸挽釵趁機掙脫他的桎梏,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匕首,迅速拔出刀鞘抵著自己脖子,“王爺,我如今病痛纏身實在做不得這些,若王爺執意如此,那便隻能讓您看到一具屍體了!”
晉王心中震蕩著,“你——”
眸中的怒意逐漸燃燒起來,他的手緊緊攥著,陸挽釵絲毫沒有後退,那把匕首隱隱有往更深一層去的趨勢。
他從未見過這樣剛烈的陸挽釵,平日裡他二人鮮少相見,對她的印象也不過是柔弱之類。
還從未有過這樣倔強的神色。
二人對峙良久,直至冷風再次透進窗子縫隙溜進來,將燭台的燈火遽然吹滅,房內暗下來,可陸挽釵卻仍舊不曾鬆懈。
須臾,晉王咬了妖嘴唇,將手緩緩鬆開,抬步轉身而去,“你……好樣的……”
腳步聲逐漸遠去,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後又有侍女跪地的聲音傳來,陸挽釵的心砰砰直跳,屋內剩下的燭火微微搖晃著。
她隻覺舉著匕首的手已然因過度緊繃而有些僵硬,她緩緩將匕首放下來,而後微不可查地顫.抖著。
好險……
晉王無論是往日還是前世都不慎待見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他做出如此舉動?
莫非僅僅是因為秦淵的敲打?
她用了很久才將心緒平複下來,匕首陡然間順著裙擺滑落下去,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外間的青荇很快進來,“王妃——”
她將燭火點起來,上前扶住陸挽釵,“您這是怎麼了?”
“青荇。”陸挽釵眸色逐漸冰冷下來,不同於往日的平淡,她眸中隱隱藏了一絲堅定。
她扯著青荇的衣袖,“我一定要出去!”
青荇一頭霧水。
此後一連十日,晉王都未曾再來,倒是這幾日老夫人叫王妃立規矩伺.候之事少了些。
方懷玉也被晉王勒令待在房中,似乎知道陸挽釵藥裡一直被下了毒一般,連每日的“坐胎藥”都私下裡叫人換了配方。
後來陸挽釵叫人查過,那藥已被剔除毒物。
冬狩啟程前夕,王府裡下人來來往往甚是忙碌,陸挽釵望著替她收拾行裝的青荇,輕輕倚在一旁。
王府上下一片忙碌,侍女小廝抱著各色行囊走來走去,裙擺都在行走中被風帶起,在空中翻飛起來。
第二日,青荇將陸挽釵扶上馬車時,隻見晉王特意將陸挽釵安排與他同乘一輛馬車,青荇心下歡喜,隻道是王爺終於肯關切王妃了。
可陸挽釵卻抓了抓她的手臂,“走,我們去最後一輛車上。”
那邊晉王見她遲遲不來,也皺眉遣人去問,侍人很快詢問回來,“王爺,王妃去了最後的一輛馬車上……”
晉王摁了摁手邊的小幾,“算了,由她去吧。”
這邊陸挽釵坐上馬車,那車便很快啟程,青荇為她送上水壺和點心,供她一路所用。
所幸圍場離京不遠,陸挽釵隻支著腦袋睡了一覺,便覺察出馬車緩緩停下,耳邊傳來青荇輕輕的喊聲:“王妃,我們到了。”
陸挽釵緩緩將自己的思緒拉回,由著青荇將自己扶出來。
走下馬車旁小廝放上的小凳之後,她才緩緩打量起這個地方。
諸多武將與王公貴族的車駕都已陸陸續續進來,陸挽釵被宮人引著前去晉王家眷帳中。
此處的落雪都已被下人打掃乾淨,圍場不小,寬可跑馬,遠處並排立著幾間帳房,一隊隊侍衛交班巡邏。
不愧是皇家圍獵之地。
陸挽釵帶著驚歎走進帳房中,裡麵雖沒有京城王府那般精致,可該有的還是有的。
她坐在一旁的矮榻上,青荇為她端過來一杯熱茶暖身子,擔憂地道:“王妃,王爺好容易對您有所緩和,這幾日卻又再次冷落您……”
可陸挽釵根本不在乎這些,隻將那熱茶慢慢下去,熱茶下肚,一股熱意從腹內升騰。
“王妃!”
“明日不是還有宮宴?”陸挽釵又喝下一口熱茶,一臉淡然,“先準備著吧,不必管他。”
青荇歎了口氣,也隻得下去準備。
晉王的帳房並不在此處,為著侍奉帝王,晉王及一眾武將的帳房都被安排在帝王大帳周圍。
而家眷們則是被一起安排在此處。
晚間不少小姐夫人們前來拜見她,陸挽釵不好失了體麵,便隻得笑臉相迎,一日下來,隻覺臉都要笑僵了。
在送走最後一位來訪的小姐之後,陸挽釵摁了摁眉心,轉身便要去桌上給自己倒杯茶壓一壓疲憊之意。
可她的手剛一觸碰到那茶壺,手背上卻又覆上一隻冰涼的大手來,涼意逐漸散去,龍腦香的清冽之氣夾雜著鬆雪的寒凜撲鼻而來,手背上逐漸溫熱起來。
她抬眸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