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1 / 1)

“明……陛下?”陸挽釵眸中儘是詫異之意,單薄的衣衫被風帶起,整個人便如風中柳絮搖曳著,不禁輕咳一聲。

秦淵眸色微動,似乎想伸手去扶住她,可卻克製住,“你……可還好?”

“多謝陛下關切,妾一切都好。”陸挽釵苦澀一笑,卻將憔悴之意壓下去,似乎不想讓他看出來。

“你病了?”秦淵眉宇微蹙,抬步便要上前走過來扶住她,可陸挽釵卻微微後撤半步,“陛下,妾不敢令君王為我而蒙羞。”

聞言,秦淵微微抿起嘴唇,艱難地點點頭,“你有心了。”

他將伸.出的手緩緩收回來,落下時,她後麵的窗子透過來的風吹過來,將她衣衫側邊的飄帶吹過來,他的手恰好劃過那飄帶一側。

綢緞般的質地從他手中流過,柔軟轉瞬即逝,風止,飄帶也緩緩落下去,垂在她衣衫側邊。

“劉氏投毒一事,朕已命人去查,隻要找到證據並查實,朕定命晉王給你一個交代。”秦淵眼簾緩緩垂下來,移開視線去不再看她。

“還有,兩江來信,你父親病愈了。”

秦淵這句話令陸挽釵眸色頓時亮起來,“當真?”

秦淵點點頭,陸挽釵用手捂著胸口,忽而輕笑起來,眸中含.著淚光,“太好了,太好了……”

“你好生養病,陸家朕會派人暗中相護,你不必憂心。”秦淵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最後到嘴邊卻隻剩一聲歎息。

隨後轉身離去。

夜色越發濃,陸挽釵盯著窗外的墨色,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之後將近半個月,皇帝再也沒來過,隻是如他所言,父親的病的確愈發好轉,來信也幾乎都是好消息。

隻是……小妹卻還是在夫家受儘欺淩,被婆母刁難立規矩、被小妾挑釁……

陸挽釵的心都被揪著疼痛起來,疼得她蜷縮在榻上,半晌回不過神來。

須臾,她才將自己的心緒拉回來,這局她必須儘快破了。

她的病又嚴重起來,這日更是突降大雪,房內幾乎冷得令人無以為繼,可炭火仍舊被克扣著,唯一可聊表慰籍的,可能便是那一.夜間綻開的紅梅了。

陸挽釵早已習慣,心思全然不在這裡。

老夫人又傳她前去跪祠堂為她抄經,陸挽釵也並未反抗,反而真的去“;跪”了三日,恭恭敬敬、低眉順眼地將抄好的經書遞給老夫人。

“母親,這是兒媳為您抄寫的經書。”

可老夫人卻隻翻看一眼,便怒而將經書打翻,“字跡潦草,你在糊弄我還是糊弄佛祖?”

“沒用的東西!”

這話殿中奴婢都能聽到,很快便傳來丫鬟的竊竊私語聲,陸挽釵生生受著這氣,將心中的隱隱竊喜壓下去,繼續裝低眉順眼。

“母親教訓得是,兒媳這就回去重抄。”

她回去的路上,青荇心疼地想要攙扶她,卻被她輕輕推開,她的膝蓋似乎跪得有些紅腫生疼,走路都有些踉蹌,一瘸一拐地向自己院子走過去。

微風拂過,陸挽釵耳尖動了動,有意無意地瞥向遠處假山,那樹影微微搖晃著,卻又片刻歸於平靜——簡直就像藏了人。

事實上也的確是藏了人,前幾日蔣仰止來向她稟報事時,隻見當時的他麵有疑惑之色,“小姐,還有一事,晉王府應是有……的探子,恐在每日向他稟事,小姐若想……或許可從此處入手。”

思及此處,陸挽釵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收回,一瘸一拐地扶著牆壁,悄悄將裙子裡的護膝正了正,緊緊咬著嘴唇,不肯發出聲來。

可她臉色煞白,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的痛苦。

“王妃……”青荇擔憂地道。

“無事,做兒媳的,不都是這樣嗎?雖然母親她……”陸挽釵苦笑一聲,那苦澀的笑意盈滿眼眶,可話卻戛然而止,很快眸色收起來,“我們先回去吧。”

那道人影很快離開,陸挽釵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直至推門回房她才鬆下一口氣來。

“青荇,今晚收拾一下,我去後院祠堂,為婆母祈福。”陸挽釵輕聲道。

“王妃,您身子這樣,怎麼能……”青荇擔憂地開口。

“無事,替我準備吧。”

傍晚,陸挽釵便回了老夫人,去了後院祠堂,她先是將蒲團拉過來放在自己麵前,而後慢慢跪下去。

所幸膝上有厚厚的護膝,她倒一點也不疼。

其實,她會來這裡也不單單是為搪塞老夫人,那探子見她這般情況可能會回稟皇帝,而今日正是冬月初,皇帝前世恰巧皇帝今日會微服出巡,與晉王商討冬雪引發的民間一係列百姓之事。

以及為晉王踐行回北境。

隻是如今皇帝心中對晉王疑竇頓生,怕不會輕易放虎歸山。

但在此給陛下演出戲倒是可以的。

晚間,青荇按她的要求,為她穿上那套儘是暗紋的素色衣衫,百褶裙繡著點點梅花,行走間搖曳生姿。

不光衣衫素淨,她連發髻都沒梳太高,隻叫青荇幫她挽了個流蘇髻,發間隻簪著一隻珍珠簪,另一邊則是秦淵送的那支蓮花紅玉釵。

“湯婆子也不必了,這樣便好。”

青荇雖想說些什麼,可陸挽釵實在堅持,她便隻能將鬥篷換成更厚一些的,將酒壺裝入食盒中,跟隨陸挽釵出了院子。

一路積雪都很厚,陸挽釵踩在上麵,密雪被擠壓發出的細微響聲不斷入耳,冷風還在吹著,將遠處梅花的香氣送入她鼻尖。

走進那一片梅林中,陸挽釵才緩緩抬首望向樹上的梅枝,暗香浮動,點點紅梅在雪中格外顯眼,若非是傍晚,定會引來更多人觀賞。

她找到梅林中擺放著的石桌石凳,用撿來的枯枝掃去積雪後,輕輕將酒壺拿出來放在桌上,又將酒杯拿出兩個放在一旁。

她坐在一旁石凳上,抬手拎起酒壺給三個酒杯倒上酒,“青荇,你先回去吧,我想與他們待會。”

青荇剛想開口,陸挽釵卻仰頭飲下一杯酒,毫不停滯何其乾脆,她又將那兩個酒杯裡的酒緩緩倒在地上,“去吧,我也很久沒與母親和哥哥說說話了。”

聞言,青荇才退下去。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送入喉嚨,天色很快暗下來,她坐在那裡卻一動不動,酒水辛辣,入喉嚨將她激得嗆咳起來。

眼淚都被激出兩三分,可她卻毫不在意,又倒上一杯一飲而儘,身上酒氣已然有些重,她才緩緩停下來。

眼前似乎已然有些模糊,風聲吹過林間,將紅梅樹枝吹得沙沙作響,花枝輕顫著,暗香流入空氣中,將這冷冽的空氣也染上幾分香氣。

她站起來,踉蹌向深處走去,她眸中淚光點點,似乎麵前有何人一般,她顫顫巍巍伸出手去,“明——”

腳邊不穩,整個身子頓時搖搖欲墜,像是被什麼絆到一般,瞬間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隻是意料之中的痛意並未襲來,一隻大手摁住自己的肩膀,將她穩穩扶住,一股清冷的龍腦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她緩緩抬起頭來,卻望見那張冷峻的臉,秦淵歎息一聲,“冬日寒冷,你還病著。”

可陸挽釵卻像是聽不到他說的話似的,眼簾微微垂下來,眸中泛著紅意,臉頰也爬上一絲微紅,她眼眸迷離,一看便是酒喝多了

她突然笑起來,兩行眼淚頓時從眼眶中流下來,“反正都要死了,我醉一回又有何妨?”

她閉了閉眼睛,眼淚倏地劃下來,口中模糊不清道:“青荇……好冷,我們回去吧。”

帝王眉目動了動,見她如此,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湧上心頭,“你有何事,可與朕言明,能做到的,朕都為你做主。”

陸挽釵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眼淚再次劃過臉頰,“明……郎君……”

隨後卻徹底醉暈過去。

軟倒在他懷裡,女子單薄的衣衫在這冬日裡格外顯眼,就連身上的鬥篷也儘是褶皺,顯然晉王府並不重視這位王妃。

秦淵深深歎了口氣,俯身將她抱起來,一步一步踏進雪裡,離開梅林,將她送回她的房間。

女子的溫熱氣息噴灑在他手邊,他慢慢將陸挽釵扶到床榻上,女子冰涼的手卻一把拉住他,秦淵怔愣片刻,心間泛起一股隱晦的衝動。

但卻很快被他壓製下去,他抬手將陸挽釵的手拿下去,望著女子蒼白的臉,秦淵漆黑的瞳眸之色也淡了下來,似乎還有隱隱光點在跳動著。

他解開身上的玄色狐裘,慢慢將其蓋在陸挽釵身上,隨後轉身望向遠處晉王府的閣樓。

黑眸微眯,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帝王抬步離開的聲音被陸挽釵聽得一清二楚,等外麵再無一絲聲音後,陸挽釵才緩緩坐起來,她眸中此刻哪還有什麼醉意?分明格外清醒。

身上的狐裘還帶著帝王宮殿裡熏著的龍腦香味,陸挽釵輕輕嗅了嗅,也愈發清醒過來。

她望著門口秦淵離開之處,不禁陷入沉思。

她如今的希冀便是皇帝能儘快下定決心將她從晉王府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