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1 / 1)

一瞬間,幾乎大殿內的空氣凝滯不行,陸挽釵狀似望見什麼驚訝之事,一雙杏眸在抬眼看到皇帝的瞬間睜大,行禮的手就這樣僵在原地。

一側的吳公公見狀似有不好,便悄悄命人將那碎掉的茶杯碎片收起來,以防傷到貴人。

秦淵緊緊盯著她,目光久久不曾移開,那目光落在陸挽釵身上,許久,他才蠕動著嘴唇,說出話都有些艱難,“……王妃身子不好,起來便可。”

聞言,陸挽釵緩緩起身,仿若不經意地露出頭上的紅玉釵子來,蓮花在她發間盛開著,那點紅玉墜子在她發上靈動地搖晃著。

秦淵的手在袖中微微收緊,可眸光仍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臣妻……臣妻!

怎麼會是臣妻,怎會是阿衡的王妃!

他的手在寬大的袖中緊緊攥著,幾乎都要攥出鮮血來,抬眸望著陸挽釵那身命婦大袖霞帔也格外紮眼刺目似的。

晉王恍若未覺,徑直命人將那屏風呈至禦前,秦淵借著屏風,下來朝著他們走過來,可他的目光仍在陸挽釵身上,隻是借著撫摸那屏風走到她身側。

熟悉的微弱香氣鑽入鼻尖,秦淵隻覺得那顆心在微微發顫,無可抑製的洶湧情愫似乎下一刻便要破體而出。

她的溫度仿佛仍在手邊,溫熱的肌膚與女子的香氣……秦淵的手微微一頓,他迅速反應過來,將手頓在屏風的青山之上。

“此山……甚好。”秦淵一字一頓地道,“阿衡,你有心了。”

隻是,下一瞬,秦淵那觸碰之處便瞬間熱起來,頃刻間那青山透著微光處便迅速燃燒,秦淵的指尖被灼燙地迅速收回。

一時間殿內眾人萬分慌亂,“來人,護駕!”

“陛下!”

“保護陛下!”

“……”

秦淵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之後,才後退兩步,“來人,將這東西即刻送去銷毀!”

他眸光一凜,掃過下跪著的晉王夫婦,“此事涉事人等。”他頓了頓,“包括晉王,一律受大理寺審訊!”

陸挽釵眼見情勢越發不可收拾,便又抬頭開口,“陛下開恩,夫君他一心為國為民,怎會如此置君王於險地,請陛下三思,還夫君清白!”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句“夫君”便令秦淵方才一直克製的情愫瞬間泄出來一半。

……夫君?

秦淵心頭莫名一陣煩躁,煩躁得想殺人。

秦淵眸色愈發冷下來,“立刻!大理寺江慍可在!”

一旁的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來行禮,“臣在。”

“朕給你三日,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這位子你便彆坐了!”秦淵甩袖,“禦林軍親衛軍巡防不力,自行去領罰,除卻晉王,其餘涉事人等立即移交大理寺!”

秦淵麵色陰鷙地說完後,又瞥了一眼晉王,“宴席散後,你去禦書房等朕。”

這場宴席上很快沒了歡聲笑語,帝王的臉色極其不好看,陸挽釵坐在下首,也能看出秦淵的極端慍怒。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散去,皇帝隨即起身離席,晉王側頭望著她,“我去禦書房等陛下,你跟著母親還有引路宮女儘快出宮。”

末了還不放心地又囑咐一句,“不得有誤。”

陸挽釵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溫順著點頭,出殿後,外間夜色已深,前頭老夫人已然有些疲憊,由侍女扶著向宮外走去。

就在她剛要跟上去時,身後傳來太監的聲音:“王妃留步。”

陸挽釵緩緩回頭。

*

景華殿的側殿其實沒什麼人來,尤其此刻宮宴已散、眾臣退去,陸挽釵踏入這側殿之內,隻覺更加寂靜,她身側的婢女已被吳公公留在殿外,身旁更是無一絲聲響。

殿內燭火搖曳,將她的影子拉長,她其實也知是誰將她帶來此處,袖中的手卻握緊那深藏的信箋,細心等著皇帝到來。

一陣微風拂過,將殿內熏香吹得更散,似乎也衝淡了些香味。

她望著自己的指尖,企圖把那邊磷粉擦下去,那副刺繡屏風她特地找人用幾絲棉線摻雜在裡麵,棉線易燃,尤其遇磷粉,便很可能會燃燒。

皇帝多疑,晉王又於他有救駕之恩,如若不讓皇帝覺得自己喉嚨被人扼住,他便總也不會真的猜忌晉王,最多隻是不鹹不淡的懷疑罷了。

沒等她想完,身後傳來殿門被推開的聲音,陸挽釵緩緩轉身去看來人卻見秦淵身披月色而來,他緩緩向她走過來,眸色晦暗不明,一字一頓地盯著她道:“……晉王妃?”

他眸中一片微紅,步步緊逼,將她逼到牆角,可卻一句話沒說。

“陛下……”陸挽釵的手也發著顫,眸中流露出一絲驚惶之色,立刻跪下來,“妾先前不知是陛下,多番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秦淵見她如此,眸中翻湧的情愫也壓製下來,“晉王之事,朕會派人去查,如若情況屬實,朕會敲打晉王與劉氏一乾人等。”

可陸挽釵卻撲通一聲跪下來,“妾不敢懷疑夫君,王爺他為國為民,妾怎敢對他有絲毫懷疑,和離一事……”

須臾,秦淵才緩緩開口,“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不會棄你於不顧。”

他聽陸挽釵的話之後微微頓了頓,“你明白就好,這樁婚事是先帝所賜,且晉王於朕有救駕之恩,於情於理,朕都不可賜你二人和離。”

陸挽釵低下頭並未說話,隻聽上方帝王又道:“王爺……到底是妾的夫君……妾都知曉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她一說出這句話,秦淵那不自覺攥緊的拳頭又狠狠抓緊,幾乎都要將鮮血掐出來,他隻覺自己渾身發冷,似乎有什麼想法呼之欲出。

須臾,他才將自己控製住。

陸挽釵垂下眸子去,眼淚瞬間流下來,剛想抬手去撫摸胸口,可手臂與胸口同時一痛,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秦淵皺眉詢問,隨即回頭去叫吳和順,“來人,傳太醫!”

“陛下三思!”陸挽釵又輕咳起來,撫著手臂上當時苦肉計留下的傷,“若是被人發現妾曾與陛下……定會對陛下聖名有損,妾不敢如此。”

可秦淵不管這個,徑直密傳太醫過來為她看傷,太醫檢查完她的傷口後,轉身稟報,“稟陛下,這位貴人身中慢性毒藥已久,須得慢慢拔出餘毒。”

隻是手臂這傷像是狠心劃下去的,極其深,後又病情反反複複,又看似不曾好好醫治過,此番怕是不好治了。”

“不惜一切代價治好她。”秦淵冷聲下令,“下去,還有,閉上你的嘴。”

那太醫當即跪地保證,而後轉身離去,等太醫走後,秦淵才望向她受傷的手臂。

那是為他治傷留下的傷……刀口極深……

秦淵隻覺自己胸口一痛,似乎有什麼情愫在衝擊著他的胸口,叫囂著想要衝出來,秦淵極力壓製下去。

陸挽釵眸中的暗光瞬間沉下來,似乎有晶瑩的淚珠從眼眶滑落,她雙手交疊行禮,“陛下,我……”

可剛要彎下腰去時,一張信箋卻從她袖中飄落出來。

“這是何物?”秦淵將其撿起,陸挽釵似乎心有焦急,想急忙阻止,卻也沒攬住秦淵看得快。

那信箋寥寥數語,情真意切,竟是一封不顧一切求他尋找“明郎君”的書信!

秦淵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分離後,原來她一直在尋自己?

陸挽釵沒再開口言語,二人之間未有絲毫的聲響,隻有微風拂動的聲音與蠟燭燃燒的聲音。

“此事事關重大……還需斟酌。”秦淵抬眸望向她。

陸挽釵緩緩點頭,卻並未說話。

“你走吧,朕再想想。”

得到帝王的親口承諾,陸挽釵這以退為進的招數才慢慢收起來,隱隱鬆下一口氣。

當晚回府後,陸挽釵便又病了,她似乎睡了很久,這一覺很長,長到將她的一生走完,她親眼看著四十多歲的自己躺在床上含恨而死。

靈堂之上,晉王也不肯來看一眼自己,陸挽釵眼眸中儘是失望之意,可下一瞬,一道明黃.色身影闖入她的視線。

已蒼老不少的帝王從袖中掏出一方舊絲帕來,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她手邊,又將一枚雕刻精致的白玉放進她的棺材。

雖然麵無表情,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一滴無聲的淚悄然滑落。

“阿瓔,朕來晚了。”

陸挽釵猛然驚醒,身邊的青荇總算鬆了口氣,隻是青荇眼神忽閃著,時不時望望外邊,似乎想與她說些什麼。

“青荇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等眾人都走後,陸挽釵才緩緩開口詢問:“怎麼了?”

“是蔣侍衛送來的東西,什麼也沒說,奴婢憂心是何重要之物,便隻得拿來請示王妃。”

“拿來我看看。”陸挽釵伸手接過去那包藥,隻輕輕放在鼻下嗅了嗅,便輕輕一笑,“好東西。”

她當即拿出那藥包裡的藥丸來,服下一顆去。

她何嘗不明白這藥的意思,她常年服藥,藥材都認了個七七八八,皇帝既然不肯鬆口,她便隻能鋌而走險逼他一把。

青荇沒察覺什麼不對,隻當是王妃精神好些了,之後的日子裡,她照顧起陸挽釵來也愈發有盼頭起來。

那“藥”陸挽釵每日都會服下一顆,在接連服下第七顆之後,青荇卻驚恐地發現她家王妃的身子竟愈發地弱了下來。

晉王妃養子秦贇聽聞此事後,也連忙跑過來見她,“母親!”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贇兒眸中儘是淚珠,“太醫令也沒有辦法救母親嗎?”

陸挽釵握住他的手,“贇兒你記住,以後不論母親去哪,你都是母親的兒子,永遠都不會變。”

贇兒少年早成,聞此早已泣不成聲,小小的拳頭即刻緊緊攥起來,“我去護國寺跪拜,我去尋訪天下名醫!一定能救回母親!”

隨後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陸挽釵想阻止,可喉嚨卻仍舊發癢,無可控製地咳嗽起來。

晉王聽聞此事,也隻是不鹹不淡地過問一句,而後叫兩個大夫為她醫治便罷,對此,從前的陸挽釵或許還會傷心失意,可如今的她根本就不在乎晉王對她如何如何。

當晚,陸挽釵喝過藥,丫鬟青荇將藥碗收回,“冬日寒冷,奴婢憂心您夜裡會冷,府裡的炭火也……奴婢這就去做幾個湯婆子和王妃備著。”

陸挽釵點點頭。

門很快被帶上,一股冷風吹進來,將陸挽釵吹得打了個哆嗦,她起身想去將窗戶關上,可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個修長的影子。

陸挽釵愕然,順著影子向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