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色漸漸淡下來,一抹淚光劃過臉頰,碎在她手背上。
“你就如此懷疑我嗎?”
秦淵猛然驚醒,方才陸挽釵劃過臉頰的淚仍浮現在他眼前久久不去。
他回過神來環顧四周,卻發現並無陸挽釵的身影,她那邊的床榻已然冷下去,似是早已起身。
懷疑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戒心如此之重,內心深處的冷意僅僅隻是化開一絲裂縫,他看不明白陸挽釵所謀為何,本能讓他無法相信任何人。
隻是……秦淵緩緩起身站起來,抬步走到窗邊望著外麵天色。
他如今的確已對陸挽釵鬆下一絲戒心來。
“你快走,彆再耽擱了!我替你攔住那些人。”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壓抑著的男聲,秦淵聽出這是蔣仰止的聲音,疑竇頓時充上心頭,他抬步轉身向門口走去。
門外又傳來陸挽釵斬釘截鐵的拒絕聲,“不可!我還要照料他。”
“他身上還有傷,須得有人照料飲食起居,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陸挽釵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多謝劉大哥,這份好意我已心領,但我不會走的。”
“什麼事?”秦淵突然推開門,盯著兩人開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陸挽釵心一驚,“你怎——”
他盯著陸挽釵,“到底發生何事?”
但陸挽釵收起那麵上的驚訝,細眉輕輕皺起來,眼簾半垂,丹唇緊緊抿著,不肯說出一句話來。
一旁的蔣仰止也靜默著不發一言,隻靜靜凝視著站在門前的秦淵。
似乎萬分肅穆,連一絲風都吹不進來,一點風聲都沒有瞬間被凝固在原地,動也沒法動一下。
“是……”陸挽釵皺著眉頭,想說卻突然梗住一般說不出來。
秦淵還在望著她,目光不曾挪動一寸。
她旁邊的蔣仰止鬆開緊緊握著的拳頭,衝著秦淵道:“彆問她,我告訴你。”
“阿瓔給你買藥時有次錢不夠便賒賬,可後來那店家被混賬兒子接手,他得知此事便硬要阿瓔去給他家做死契奴婢……”
“夠了!”陸挽釵顫-抖著,眸中已然儘是血絲,須臾,她才緩緩合上眼,“彆再說了,求你了……”
秦淵眉頭緊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此事尚有轉圜餘地,待我想想。”
陸挽釵含-著淚輕輕一笑,“你能有什麼辦法?況且……”
“為今之計,隻有假成婚,拖延時間金蟬脫殼。”秦淵突然開口道。
此言一出,陸挽釵身形一僵,睜大眼睛望向秦淵,眸中滿是震驚,“這——”
“已嫁之人若再賣身為奴婢,無論主家還是你這邊,都會更加麻煩,趁著空擋,我帶你速速離開這裡。”秦淵靜靜凝視著她。
“本朝律法,你大可信我。”
陸挽釵麵上一陣驚詫,眼睛睜得很大,緊緊盯著麵前一臉嚴肅的秦淵,似乎總有些不敢相信。
“小心!”陸挽釵突然臉色一變,原本的震驚之色瞬間轉為恐懼,不禁微顫一瞬,而後迅速衝過去將秦淵拉到一旁。
秦淵隻覺耳邊傳來嗖的一陣聲響,定下心神後去望地麵時,那與他擦肩而過之物已然撞到一旁的石頭上,瞬間碎得四分五裂。
他的手還被陸挽釵握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溫熱霎時透過肌膚鑽出來。
“就是她!兄弟們,今天綁也得把她給我綁回去!”
秦淵被打斷,緊皺眉宇冷冷望過去,瞳眸中像是含-著嗜血的殺意,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冰雪的徹骨寒意與殺氣攏在一起,竟令人看一眼便毛骨悚然。
那遠處迅速奔來一夥身著葛布短打、手上皆拎著家夥事的男人來。
領頭的是個約莫而立之歲的中年男子,一上來便衝著陸挽釵冷笑著,“賒賬買藥?可以,你拿你自己來換啊?”
陸挽釵緊緊握著拳頭,微微後退半步,死死盯著那男子。
“呦,還跟我玩貞潔烈女?你長這狐媚樣不正是要勾-引男人的嗎?”那男子嗤笑一聲,“不如跟了我,白天你是奴婢,晚上……爺還能疼疼你……”
見陸挽釵不動,那男子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兩人,“也是,你不就是個狐媚子麼?勾-引男人最有一套,那你跟我說說,這兩個……是什麼公子哥還是姘頭?”
“你血口噴人!”陸挽釵再也忍不住,徑直上前兩步,眼尾泛紅,盯著那帶頭人。
“閉嘴。”秦淵陰沉著臉,身形似電,鬼魅般飛身過去,手中木棍如蛟龍出海,帶著呼呼風聲,直逼那帶頭人咽喉。
帶頭人臉色驟變,匆忙側身躲避,手中棍子一橫,試圖擋下這淩厲一擊。
“當——”
一聲巨響,刀兵相交,濺起一串火星。
秦淵借著反彈之力,一個轉身,木棍順勢橫掃向旁邊衝上來的幾個嘍囉。
那幾個嘍囉躲閃不及,被木棍掃中腿部,紛紛慘叫著倒地。
但他們很快又掙-紮著爬起,揮舞著手中木棍,再次圍上來。
蔣仰止也不甘示弱,從一旁撿起一根樹枝當作劍,衝入戰圈與秦淵並肩作戰。
他貌似雖無深厚武功,卻也身姿矯健,劍法淩厲,招招刺向敵人要害。
陸挽釵在一旁焦急地觀望著,她雖不會武功,但目光緊緊跟隨秦淵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又有幾個敵人從背後偷襲秦淵,陸挽釵驚呼:“小心身後!”
秦淵仿若未聞,卻在敵人撲到近前的瞬間,腳尖輕點,高高躍起,一個翻身,木棍自上而下狠狠砸向偷襲者。
那幾人被秦淵的氣勢所攝,一時竟愣在原地,被木棍砸中,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
秦淵當機立斷,趁亂抓住那領頭人,出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頸,那手力度極大,他眸色冰冷,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威嚴。
“要麼死,要麼滾。”秦淵手的力度不斷增大,那領頭的隻感覺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脖頸上的壓迫幾乎令他失去意識。
“給我滾!”秦淵猛地出手,木棍遽然打下來,將那男子的肩膀生生打出一片血來,將他身上的麻布衣衫浸泡出濃重的血色,血腥味頓時蔓延開來。
霎時,那夥人嚇得幾欲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離開,隻有幾個不知死活的還想著撲上來與秦淵接著打。
那人蹲在一側,衝上來的一瞬間,手探入自己的袖口,慢慢從中取出一物來。
她細細一看,那東西被拔出的刹那,在日光下閃著兵刃的銀光,赫然是把匕首,他陡然間握著那匕首便衝著秦淵而去。
陸挽釵情急之下將荷包裡的東西取出來點燃,迅速向那男人扔過去,而後抓住秦淵的衣袖,將他撲倒在一旁。
“明郎君小心!”
女子突如其來將他撲倒,秦淵絲毫未曾想到,隻見他微微撐開眼簾,眼眸稍稍張大,深深凝視著趴在他身上的陸挽釵,眸中儘是錯愕。
身上壓著一個人,一股熟悉的香味悄然鑽入鼻尖,香味清甜而不膩,反而有幾分清爽與幽雅。
“嘭!”被擲出去的煙花瞬間炸開,將他們與那些人隔開,那些人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與炸開的聲響交織在一起。
秦淵有些恍惚,卻還是很快推開她,耳邊被爆炸的餘波震得有些嗡鳴,他甩了甩頭,企圖把那嗡鳴甩下去,須臾耳邊才聽得清楚風聲。
身上、臉上被那邊炸開的煙火轟過來細碎的黑灰,帶著幾分燃燒過後的餘熱。
短暫的溫熱過後便是細微的、不知是癢感還是酥麻感的之感。
他反應過來後,連忙去看一旁那人,隻見那青衣男人躺在地上,衣衫已然被那煙火波及,雖然陸挽釵並未往他那邊正臉上扔,但仍舊還是被波及到幾分。
劫後餘生的後怕仍舊充斥著他的腦海,他頭皮發麻地望著眼前這幾個人,突而生發出一種毛骨悚然的異樣感。
還沒恢複過來,他便驅使著自己的雙腿艱難地爬起來,而後轉身就跑。
縱使一瘸一拐的也沒放棄,那雙腿的步子越來越大,竟迅速跑到下山的小徑去。
可他畢竟不熟悉這山裡的路,且又還沒從方才的驚嚇中抽離出來,他一腳踩空,腿又瞬間癱軟下來,整個人霎時靈魂出竅,腦中一片空白,徑直滾落下去。
這邊陸挽釵狀似驚魂未定,還趴在秦淵身上,他胸腔起伏幾何都能被她清晰感知到。
如她所願,她深深凝視著一旁的秦淵時,果然在他漆黑如靜夜春山的瞳眸中察覺出那較之先前薄霧撤去幾分的緩和之色。
先前隔著雲端霧氣,且他刻意掩飾與壓製,她並不能瞧個真切,可如今經她幾番算計,帝王那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外殼於她已是虛設。
隻消最後一步,她便能有把握初步拿到帝心。
“明郎君,明郎君?”耳邊傳來陸挽釵略帶疑惑的聲音,秦淵眼前的香爐雲霧驟然散開,才發覺自己已然坐在木屋裡的床榻上。
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似乎想借此掩飾起來,“嗯?怎麼?”
額間遽然間附上一隻骨肉勻稱的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