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快大雪了,但是隻起了北風還沒落雪,天氣還是沒那麼寒冷。
這幾日,藺九均因著要跟療程治眼疾,覆白綾後就等同於眼盲了。店裡的生意也就不再參與了,隻或多或少過問幾句。
這日夜裡,秦知夷在樓下用的飯,她上了樓,見藺九均站在她的房門口。
秦知夷走近了,問道,“怎麼了?”
藺九均輕咳一聲,問道,“快到年底了,過幾日是潁州的花燈節,夜裡江邊會放燈,可要去看看?”
秦知夷在京城時從未聽過還有這樣的節日,這會突然想起潁州那個女子年滿十七不成親就罰錢坐牢的律令。
她問道,“又是那個什麼王留下的習俗節日麼?”
他應道,“嗯。”
秦知夷覺得有些新穎,便答應了下來,“那去看看吧。”
花燈節當夜。
藺九均穿戴整齊後,輕輕叩響了秦知夷的房門。
秦知夷這廂剛收拾好,開了門,看見藺九均所著的新衣。
是她讓鋪子做的那身彈墨竹紋的月白色深衣,還披了件墨色厚氅衣。
本是要送做他的生辰禮,但天冷得快,雖未到他的生辰,她還是提早送給了他。
兩人初識之時,藺九均日日身著粗布短衫,後來開了食肆也隻是穿些粗糙的布衣。
藺九均本就生的好看,這身深衣又襯得他,頗有一股名士風流之感。
秦知夷有些感慨,果然人靠衣裝。
藺九均見她久久不言,看不見的慌亂讓他不自在地問了一句,“好看嗎?”
他未患眼疾之前於衣著打扮上沒有過多要求,患了眼疾之後,更是隻求個乾淨整潔。
秦知夷送給他這件衣服時,他既意外又歡喜。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留心他的生辰,他的心仿佛都被漲得滿滿的。
秦知夷笑說,“可好看了,穿著這身衣服就像那打馬過長街的狀元郎一樣,一副少不得要娶十個八個公主的氣派。”
按照她的要求定做的衣服能差哪去?
藺九均愣了愣,輕聲道,“不娶公主,娶阿妁。”
秦知夷輕笑一聲,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娶了個公主,她隻道,“等你眼睛好了,就知道我今晚穿的比公主還好看。”
秦知夷今日穿了一件杏黃色的鑲毛羽絲絨長襖,極舒適禦寒。
沒有侍女,她又不會著妝,隻點了些口脂,襯得本就膚色如雪的她,豔麗明媚如夜間明珠一般。
街上人很多,擺攤賣花燈、吃食、首飾的也多,除了一些風俗民情的首飾衣服外,同京城中秋節一般無二,逛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倒是有個沿街賣烤肉餅的,秦知夷最愛吃潁州的肉餅,皮薄餡多,同時兼具酥脆厚實的口感,她一下就多買了幾個。
江邊,不少男男女女在放花燈,還有在紙燈上寫字、作畫的。
秦知夷和藺九均都沒有去放燈,隻靠在石欄上看著放燈的人和被放飛的燈。
秦知夷問道,“所以花燈節是慶祝什麼的,為什麼要放花燈?”
藺九均想了想,回道,“以花燈來寄托思念和心願,放飛時,祈求萬事如意、順遂健康之類的。”
秦知夷道,“那你怎麼不去放?”
藺九均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這個。”
他連福報都不信,怎會信這個。
秦知夷眨了眨眼,說道,“你確實不用信,你是曆過劫的人,此後命裡都是萬事如意、順遂健康。”
藺九均聞言,指尖微動,他突然很想借著月光、燭光,去看她此刻的模樣,哪怕隻能看見光影也好。
她的言語總是這樣,能夠在這樣冷的天,這樣吹人的江風裡,這樣的溫熱,這樣的讓人貪戀。
江邊瑩瑩燈燭光,二人皆靜默未言語。
良久,藺九均摸出一支玉簪遞給了秦知夷。
他說道,“這支玉簪,成色應當沒有你原來的那支好,但我摸著雕工不錯,你戴著玩玩。”
“其實,我更喜歡金銀器。”秦知夷摸了摸玉簪,笑道,“不過既然是你送的,就勉強收下了。”
藺九均認真道,“下次送阿妁更好的。”
江風徐徐,有些冷意。
秦知夷迎著風,看著漫天飄高的花燈,說道,“你做事倒真是一向胸有成竹,食肆就開得很不錯,待等你的眼睛治好了,你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雖是陰差陽錯,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讓她過上了她曾向往的小日子,她也希望他能做自己向往之事。
藺九均心神一動,問道,“我喜歡做什麼?”
秦知夷扭頭,看見藺九均的發絲和白綾帶隨著江風飄搖著。
她想了想,說道,“你這樣的才學與風範,大抵是為官做宰,但你脾氣秉性又自成一格,以後估計就算是做官,也是個清正廉潔、不合群的官吧。”
秦知夷覺得,藺九均這種人,就是她父親會喜歡的那種有才乾、有膽識的讀書人。
藺九均聽著她褒不褒、貶不貶的話,笑得無奈,“阿妁忘了,我做不了官。”
秦知夷戳了戳他的臉頰,說道,“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青州現在打得那麼厲害,淮南王肯定重新建製了。雖然我這麼說有點像謀逆,但是淮南王有勇有謀,你若能跟著他,就是一條嶄新的官途,再怎麼說也不能拿前朝的劍斬今朝的官啊!”
藺九均隻當她是玩笑,囑咐道,“這話可不許和旁人說了。”
夜更濃,街上集市也快散去,江邊的人也稀散著,花燈節也快落幕了。
江邊有些冷,二人又回到街上逛去了。
秦知夷買了幾個肉餅,在江邊啃完了,回到街上時就說餅子乾得噎人,要去買飲子喝。
路過一個酒水釀的攤子,秦知夷說沒喝過攤子上的酒,定要嘗一嘗擺攤的酒和他釀的酒有什麼區彆。
第一口,她說辣嗓子,沒嘗出味。
於是,又喝了一口。
她又道,不大好喝,但是好怪,什麼味?
就又喝了一口。
如此往複,秦知夷在人家攤前喝了個七七八八,味沒怎麼嘗出來,人倒是醉了。
因著藺九均還在療程內,覆著白綾看不見路,出門時兩人手腕上綁了一條紅繩。
可回來時,引路的她卻醉得東倒西歪,他隻好摘了白綾,一路問路問回來。
這一路甚是艱難。
柳家食肆裡,藺九均抱著喝醉的秦知夷,小心翼翼地走上階梯,好不容易將她送回了二樓的房裡。
藺九均心中暗歎,再也不能讓她喝酒了。
房裡點了兩隻蠟燭,還算亮堂。
將人放在床上後,藺九均就要起身。
秦知夷突然醉眼朦朧地坐起身來,拽住他,“去哪?”
“給你熬醒酒湯。”
“我又喝醉了?”
“嗯。”
“不想喝醒酒湯。”
藺九均話中無奈,說道,“不喝點醒酒湯再睡,明早醒來會宿醉頭疼的。”
秦知夷卻不吭聲了,但依舊不撒手。
屋裡雖點著燈,但藺九均仍然是看不清的。
見她不吱聲,他正要說些什麼,突然,秦知夷就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低喃的聲音響起,“我喜歡這樣的日子,歲月靜好,自由自在。”
秦知夷說著,伸出手指了指藺九均,“我也喜歡你在我身邊。”
她向來是上來就動嘴動手,這是藺九均第一次聽到她對他說喜歡,他隻覺麵紅耳赤起來。
原來這就是兩情相悅,兩心相許麼?
他的心頓時雀躍起來,一時歡欣鼓舞,一時羞怯難當的。
末了,心底泛起一絲私心。
是揣揣不安的他此刻還想聽到更多、更明確的回答。
藺九均語氣訕訕,循循善誘道,“喜歡誰?”
秦知夷答得很快,也很乖,“喜歡藺九均。”
聽到了想要聽的話,沿床坐著的藺九均嘴角彎了彎。
而秦知夷懶懶地搭在他肩膀上,她的指尖纏繞著他的青絲,眸間不見醉態。
她嗓音輕軟而狡黠地繼續說道,“我想、親你。”
藺九均說要慢慢來,她也就遂了他的願,隻是她哪是慢慢來的性子。
此時此刻,她一步步搭著甜言蜜語的陷阱,他也一步步走入。
藺九均沒有看到秦知夷的眼中此刻無半點醉意。
她清醒而又沉淪地蠱惑著他,“我們好久沒有親……”
她沒有機會說完,因為剩下的話,全都被藺九均儘數含去。
房間裡一時升溫,氣氛灼熱。
藺九均主動的吻,不像他素日秉性那般冷靜、內斂,而是充斥著濃濃的衝動和炙熱的喜歡。
秦知夷被吻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雙手微微抵住他的胸口,空氣中隻餘她和他喘氣的聲音。
歇了不到一會,兩人複又吻上。
秦知夷被吻得渾身綿軟無力,一下躺倒在床,藺九均忙用他的手護著她的頭頂。
她的手卻搭上他的脖頸,將他帶向她。
藺九均有些猝不及防,用另一隻手就著她的下巴,他與她的唇就這麼將吻未吻地蹭著。
床榻之間,梅子酒的氣味和梔子花味的澡豆香氣在焦灼地糾纏著。
藺九均灼熱的身軀嚴密地貼著她,秦知夷有些意亂情迷,抬手要去拆扯他的衣裳。
藺九均逐漸模糊的意識頓時清醒,他輕輕捉住她作亂的手。
他聲音發緊,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低啞,“不可以。”
秦知夷睜著迷懵地雙眼,問道,“為什麼?”
“你回回都是醉酒時,才……”後頭的話,藺九均有些說不出口。
秦知夷沒聽到緣由,“嗯?”
藺九均壓抑的喉間,滾動了一下,言道,“總之,不可以。”
秦知夷又扯上他的衣帶子,追問地緊切,“那什麼時候可以?”
藺九均攥緊了她扯的衣帶子,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執拗,“這種事,隻有夫妻之間才可以做。”
藺九均的言語裡,頗有種若是秦知夷與他做了那事,她就必得對他負責一輩子。
秦知夷聽了這話,不言語了。
藺九均的衣帶子還被她攥在手裡,他無奈道,“阿妁,放開我,你現在不清醒。”
秦知夷立時反駁道,“我現在很清醒。”
藺九均歎了聲氣,放棄和一個醉鬼講道理,狠了狠心,將衣帶子從她手裡扯走。
他起了身,說道,“我去熬醒酒湯。”
聽見藺九均開門出去的動靜,秦知夷在床上翻了個身,踢了踢被子,心中纏雜著些鬱氣和欲氣。
她是當真喜歡親藺九均,可這個臭書生怎麼在男女之事上也能坐懷不亂,堅守本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