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第19章

“顧姑娘。”蕭惟凜還是決定管一管,他上前一步,“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清音:“……”

她同他沒什麼可說的。

眼下他能確定的是,蕭惟凜沒有認出她。

她料定他不至於因為這麼點小事就亮出身份壓人,那就更沒有多說的必要。

顧清音掩下心底的不耐煩,落落大方開口:“蕭公子有話直言無妨,長輩在等,不好多耽擱。”

被拒絕,蕭惟凜怔住。

從來隻有他拒絕彆人的份,沒有人敢不聽他的。

難道在這姑娘眼裡,他是什麼愛多管閒事的人?!

他算看出來了,顧氏這個妹妹完全不像她姐姐那樣乖順懂事!

罷了,蕭惟凜恢複平靜:“既然長輩在等,姑娘且去,下回再說。”

她畢竟是顧氏的妹妹,若是當眾指出她的行為不妥,那就跟打臉沒有區彆。

顧清音衝楊墾和蕭惟凜點點頭,和謝正廷聯袂離開。

目送三人消失在巷口,蕭惟凜:“跟上去。”

謝家的生意能在父子倆手裡越做越大,謝正廷也不該是木訥魯鈍之人,姑娘帶著行禮他卻沒有安排馬車,可見兩家離得並不遠。

聞言,楊墾震驚得眼睛都圓了。

但他知道蕭惟凜一旦決定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改變主意,其他人說什麼都沒用,於是隨著蕭惟凜以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前麵三人。

跟了兩條巷子,蕭惟凜看到了謝家的門楣。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顧二抵達時,謝家夫婦笑容滿麵在門口迎接,足見對此事很重視。且從他們的表情看得出來,妻妹和謝家的關係很親密。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蕭惟凜滿意離開。

也許這也是為何前世謝正廷出事後,妻妹執意為他守三年望門寡的原因吧。

*

四月初七,顧清音在謝家住的第四天。

陪謝母用過早膳,顧清音回到住處,主仆倆提筆練字。

錦瑟今日練字的內容是顧清音找來的文章,顧清音已經抄過一遍,錦瑟要做的是照著顧清音寫的重新抄一遍。

看著自己孩童般的運筆,以及其中有些不太認得的字,錦瑟尷尬:“要不婢子還是四處看看,看有什麼要做的。”

顧清音不為所動:“抄完再說。”

錦瑟抄的這些,她有用處。

終於抄完,錦瑟怕顧清音還要按著她練字,連忙擱下筆:“婢子去看茶泡好沒有。”

顧清音無奈,搖搖頭。

周叔去雲城已經第四天,照理該回來了。

不過,顧清音沒有等來周叔,錦瑟反而領著謝正廷先來了。

顧清音這幾日都在謝家陪謝伯母,不僅爹爹和謝伯伯是知己,謝伯母和母親也是閨中好友,謝家對她與妹妹幾乎視如己出,吃穿用度無不周到細致,顧清音在謝家伯母身邊,久違地感受到什麼都不用操心的感覺。

顧清音迎出去,兩人在院中的海棠樹下說話。

都是無比熟悉的人,謝正廷開門見山:“之前答應帶你去見織幻花錦的繡娘,你若沒有彆的事,不如就選今日。”

顧清音早就期待了。

她從謝正廷那裡得知,盧知州已經決定扶持他的幻花錦,為此,謝正廷這幾日為擴建織造廠奔波,可以預見他今後會更忙。

兩人和謝母說一聲,聯袂出門。

謝家的織造廠在城郊,離住所有些距離,兩人乘坐馬車同行。

一路上,謝正廷告訴顧清音,謝家有有自己的織造廠,有固定的織工,不僅自己承包了桑田,還和附近的桑農早早簽署了契約,為大乾一場做了充足準備。

至於顧清音手上的那間鋪子,是謝家用來售賣自家絲綢的四家店麵之一。

兩人一路交談,半個時辰後抵達目的地。

才下馬車,立即有人跑向謝正廷:“大公子,您終於來了。”

來人是謝家的管家,名為謝良,此時一臉焦急。

謝正廷看出了不對勁,回頭跟顧清音說了聲,隨著謝良大步往裡走:“怎麼回事?”

顧清音在錦瑟的攙扶下邁下馬車,因為離得不遠,所以能聽見謝良與謝正廷的對談。隨著顧清音進入織造廠廠區,她漸漸懂了這裡的情況。

謝家的織造廠裡有一個總管事,總管事下各有一個男、女大管事,今日是織幻花錦的織娘們給大家傳授技巧的日子。

趁謝正廷去處理民怨之時,顧清音從圍觀的織工那裡打聽到,謝正廷的織造廠裡有一群特殊的織娘,她們拿的工錢最高,還住在廠裡,卻從不與廠裡其他人來往。一旦她們認為自己受到冒犯,哪怕隻是被看了一眼,就會被總管事掃地出門。

這些特殊的織娘,應該就是織造廠裡為數不多能獨立完成幻花錦的織娘了。

今日的起因是有個年輕後生不小心碰了來傳授技巧的織娘,那一群織娘不依不饒,非要處理那後生,普通織工覺得她們太過分,兩方針鋒相對起來。

總管事還在廠房裡安撫織工,顧清音離開人群,前往謝正廷所在的屋子。

門口有人守著,欲攔住顧清音,謝正廷從裡麵看到了:“讓顧姑娘進來。”

進屋後,顧清音看到屋中除了謝正廷外還另有五人,一個年輕後生,一對擁在一起的婦人,以及站在謝正廷下首看起來精明能乾的一對中年男女。

那擁在一起的婦人,年紀大些的那個歲數看著和謝伯母差不多,但頭發全白了,一頭銀發梳得十分利落,看起來不好惹;而她護著的婦人年紀很小,看起來瘦弱無比,頭垂得低低地,不敢看人。

顧清音在心裡對這幾人的身份大致有了判斷。

謝正廷顯然已經聽完這幾人的官司,直截了當開口:“按照規矩,小齊離開。”

“冤枉啊東家。”叫小齊的年輕後生撲通跪下來,一臉委屈,“是那雲娘子不檢點在先,頭幾次她就總是盯著小的看,這次也是她故意往小的身邊蹭,見小的不理她,就出言誣陷,小的所說句句屬實,陳管事可以作證。”

被稱為陳管事的中年男子神色微僵。

“你放屁!”白發婦女抱了抱微微顫抖的同伴,朝小齊呸了一口,“彆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陳管事的外甥,明明是你欺負雲娘膽小,屢次趁我們不在時欺弄她,東家,”白發婦女也看向謝正廷,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是不能還雲娘一個公道,我們,我們隻能有負東家所托。”

東家被脅迫,同伴被針對,女管事出來打圓場:“範堂主你先不要激動,大夥都清楚你們烏衣堂的規矩,絕不會無故侵擾;雲娘子你也不要害怕,當日到底是不小心碰到了,還是彆有內情,你隻管說出來,自有東家做主。你與小齊年紀相仿,就算你們來往,範堂主也會理解的。”

聞言,白發婦女唇角下沉,她擁著的雲娘子顫得更厲害了。

顧清音聽懂了,後生喊冤,兩位管事也偏袒後生,當時的事恐怕沒有彆的證人,否則叫來一問便知,而不是隻能互相指責。

謝正廷給白發婦女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看向跪著的小齊:“李管事不必多言,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規矩就是規矩,小齊你走吧。”

後生一臉不甘離開,白發婦女向謝正廷道了謝,也帶著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雲娘離開。

屋裡隻剩下兩個管事和顧清音,兩個管事看了眼顧清音,欲言又止。

謝正廷:“顧姑娘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陳管事:“那小的就鬥膽說幾句心裡話了,東家留著那烏衣堂的人遲早是個禍患。”

謝正廷問李姓女管事:“你也這麼認為?”

李管事點頭,歎道:“烏衣堂的那些人都是苦命之人,身為女子,小的也深表同情。但眼下的情形是,她們受著大家的同情拿著最高的工錢,對誰都是一副敵視的態度,實在難以讓人心生好感。男工認為她們目中無人,帶壞那些年輕的女織工,不再順從他們;女工們呢,一邊羨慕她們的自在,一邊討厭她們的高高在上。同在一個屋簷下,長此以往,東家越支持她們,越容易生出仇怨。”

謝正廷並非看不到這一點,也在為此事發愁,沒想到矛盾來得這樣快。

“你們下去吧,我再考慮下。”

兩名管事離開後,顧清音好奇:“烏衣堂裡的都是些什麼人?”

謝正廷:“都是些命途多舛的女子,這些人有的被夫家趕出來,有的被丈夫送到富人家當典妻,有的損了身子難以嫁人,有的從家中逃出來……總之都是些曆經艱辛,她們不相信其他人,尤其憎惡男子,難以與尋常人相處。她們自絕六親,立誌不再嫁人,憑借出色的織技和肯吃苦,抱在一起相互取暖自力更生。”

顧清音驚訝,竟然還有這樣的組織。

謝正廷:“幻花錦複雜,又費眼睛,尋常織工根本沉不下心、也吃不了那些苦,隻有烏衣堂的人肯做。俗話說事成於密,還不到塵埃落定之時,我還不能讓其他織工知道我在為幻花錦籌謀。”

顧清音懂了。

普通織工不知道謝正廷對烏衣堂的人的依賴,也想象不到烏衣堂的人的付出,隻會覺得大夥做著一樣的事,隻有烏衣堂的人不僅工錢高,還有著特殊待遇,難怪令人不滿。

“不如這樣,”以謝家對她的真心,試探就沒有必要了,顧清音直接開口,“既然烏衣堂的人和普通織工的矛盾不可調和,謝大哥乾脆假意將烏衣堂的人趕走,讓她們去你給我的鋪子裡,這些人明麵上歸我,實際上繼續為你所用。”

謝正廷心動。

是啊,人都容易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

謝正廷:“這是個好辦法,隻是這些人不肯輕易相信人,當初我請她們來謝家費了不少功夫,我需要和她們商量。”

顧清音欣然同意:“按你方便的來。”

她這一生彆無所求,隻要能為妹妹解決麻煩,能護住身邊的錦瑟他們,一切都好說。

謝正廷行動力強,顧清音很快就見到了範堂主。

範堂主將信將疑,但有謝正廷的保證,範堂主還是同意了。

她不是不知道烏衣堂在謝家的織造廠裡的尷尬處境,也知道她們會令謝正廷為難,隻是她們的行為本就不容易為世人所容納,不得不謹慎些。

臨了,範堂主再次跟顧清音強調:“烏衣堂的女子終身不會再嫁,這一點勢必會給姑娘帶去流言,姑娘還年輕,可要想清楚其中的利害。”

顧清音笑:“放心吧。”

她甚至覺得自己也該成為烏衣堂的一員。

範堂主:“說不定我們的家人還會找來,萬一給姑娘帶來麻煩。”

顧清音:“來了趕走便是。”

蕭惟凜她都不怕,其餘的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定後,謝正廷帶著管事處理後續事宜,顧清音先回謝家。

剛抵達,下人告訴她周叔求見。

顧清音:“將人請進來。”

顧清音在小花廳裡見了周康:“雲城那邊情況如何?”

周康一一彙報。

顧清音很滿意,焦充果然乾實事,她讓錦瑟將她謄寫的麻紙取來。

錦瑟不明白,同樣的內容,明明姑娘寫得更好,為何姑娘不用自己寫的,偏偏用她這種隻能勉強認得,連孩童都不如的字跡。

顧清音向周康交代了幾句,將錦瑟拿過來紙張用信封封好,交給周康:“麻煩周叔幫我送去雲城。”

蕭惟凜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