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第7章

玄安師太離開的那天夜裡,顧清音“又”做了個夢,以至於第二天去給老夫人請安時眼睛仍是腫著。

打發走其他人,老夫人問顧清音:“怎麼回事?”

聞言,顧清音隻知道流淚。

老夫人有些著急。

自從有了決斷,不知是從三孫女身上看到了希望,還是知道了顧清音確切的作用,以前遮在侯府上方的陰雲似乎突然散了,再看這些孫女,一個個都比從前討人喜歡。

尤其她已經決定讓大孫女回江城守長子留下的宅子,想她孤零零一個人,也會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反正相處的時間也不多,老夫人難得耐心。

顧清音垂眸,哽咽道:“孫女昨夜夢見爹爹了,爹爹說他走了,不會再回來,囑托我要聽祖母的話,照顧好妹妹。”

這些話是顧清音編的,需要醞釀情緒才能哭出來,當她想起前世,自己獨自坐在壽寧宮裡望著高高的宮牆,那些之前似乎並不明顯的心酸突然湧上來,海嘯一般,讓人幾乎招架不住。

在老夫人眼裡,她這大孫女一向安靜乖巧,喜也好悲也好,從來淡淡的,這還是老夫人第一次看到大孫女哭成這樣。

小巧的鼻尖紅紅的,手忙腳亂擦著眼角,都擦紅了,眼淚還在一串接著一串往下掉,仿佛受了無儘的委屈。

“彆哭了,”老夫人莫名覺得不落忍,但為了侯府的前景還是硬起心腸開口,“我讓人送你去江城住一些時日,去緬懷你爹娘,也算全了這一番思念。”

顧清音擦眼淚的動作一頓,壓下那些不斷翻湧的情緒,驚喜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了孫女眼底的雀躍,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江城沒人了,大孫女回去看到的也不過是一座空宅子,她這樣欣喜,顯得京城這裡仿佛絲毫不值得留戀。

顧清音看到了老夫人的不快。

在老夫人手下生活得久,她知道老夫人最喜歡的是什麼,故作遲疑地開口:“孫女的確很想回江城看看,隻是這樣一來就不能在祖母跟前儘孝了,孫女……”

顧清音咬唇,以退為進,“孫女不去。”

這還差不多。

老夫人心想孫女還是乖巧識時務的,原本擰著的眉頭鬆開:“你想去就去,我這裡沒什麼放心不下的,隻是這一回有一件事要交待你。阿時與謝家的婚約已有十年,你回去後順便看看謝家的意思,彆叫他們以為咱們侯府看不起商戶,不肯履約似的。”

成了,顧清音在心裡想。

當年爹爹出事,謝家願意收留她們姐妹倆,隻是於禮不合才沒有那樣做。

去年六月妹妹及笄,謝家送來豐厚的及笄禮,隻是她這個姐姐還沒有定親,謝家才不好意思這麼快提迎親。

如此,她離開江城的計劃已完成大半。

顧清音雙手加眉,俯身鄭重應承:“祖母放心,孫女定不負所托。”

老夫人心裡的石頭徹底落地。

玄安師太的意思是大孫女刑克六親,讓她越早離開越好,免得影響自己與即將進宮的三孫女的運勢。

她當然知道大孫女不敢忤逆自己,但能讓她心甘情願將事情辦了,比硬逼著強。

總之,先將人弄走再說。

*

瓊華宴的日期定在三月初十,侯府收到了邀請,老夫人在初四這日公布了好消息,彼時各房女眷剛給老夫人請完安。

顧清晚第一個激動出聲:“皇後娘娘邀請祖母參加瓊華宴?”

老夫人是昨日收到的請柬,且已過了激動的年紀,泰然點頭。

除了已經知情的顧清音姐妹,其他女眷臉上也都浮起濃濃的喜意。

顧家爵位不低,因為祖上決策失誤,這些年不被上流世家接納,在上京城裡如同隱形了一般。

這回的請柬來自宮裡,無疑相當於皇家已經表明對顧家的態度,自然值得欣喜。

老夫人看了眼顧清音,平靜向眾人宣布:“這一回每家允許帶一名適婚的女子參加,我已同侯爺商量,由三姑娘隨我進宮赴宴。”

聲音不大,卻猶如平地一聲雷,炸出眾人的各式表情。

元氏與顧清晚母女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驚喜。

元氏其實有所耳聞,也想讓女兒抓住這個一飛衝天的機會,可女兒上頭有個顧清音占了長,才情樣貌也都壓著女兒,元氏心裡沒底,於是也積極從老夫人這邊打聽。

然而老婆子口風緊,一點確切的消息都不肯給她,她就是想使勁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使勁。

沒想到驚喜在這裡等著她們娘倆!

顧清晚的唇角怎麼也壓不下去,收到元氏的暗示後衝老夫人盈盈拜下:“多謝祖母。”

此事和三房無關,江氏看完顧清晚的笑臉,再看向如同韌竹一般淡然的顧清音,在心底默默歎氣。

是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個好機會,是人都知道按理應該讓顧清音前往,但她父母不在,老夫人一旦偏心一點辦法也有。

接下來,老夫人又說出另外一個決定:“你們的大哥托夢給我,江城的宅邸不寧,令他很不安生,我打算讓大姑娘回一趟江城。”

聞言,眾人更加驚訝。

雖說江城是大姑娘出生的地方,但好端端的,讓一個未婚姑娘遠走千裡,這……

見兩個兒媳都朝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老夫人覺得當著顧清音的麵說出讓她作為棋子前往江城隻會給板上釘釘的事帶來變數,大手一揮:“老二媳婦和三姑娘留下準備進宮赴宴的事宜,其餘人回去吧。”

老夫人是家裡的話事人,她不想說,其他人也問不到答案,隻好散去。

回到春明堂,顧清時想起離開曦和堂時顧清晚得意洋洋的嘴臉,氣有些不順。

顧清音看著妹妹氣鼓鼓的臉:“誰惹你了?”

顧清時:“她得意什麼,若不是姐姐主動相讓,她連赴宴的資格都沒有,還跟我顯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顧清音:“知道她是這樣的人,何必再和她一般見識。”

顧清時:“就是氣不過嘛。”

顧清音搖搖頭,走到美人榻榻尾的立櫃前,整理要帶回江城的書冊。

顧清時跟過去,拉住顧清音的手,令她看著自己:“姐姐當真一點都不會後悔錯過瓊華宴?”

顧清音笑:“為何要後悔?”

事實上,一想到能遠離京城遠離蕭惟凜,她整個人就有種輕盈自在之感。

“太子殿下,”顧清時緊緊盯著顧清音:“姐姐不想再看一眼?”

雖說這事已經不容更改,祖母將姐姐離開的日子都定下了,且顧清時明知道自己將來出閣後與姐姐離得越近越好,可她不知是因為舍不得和姐姐暫時分開,還是忘不了姐姐之前談論是太子的模樣,她突然猶豫了,很怕姐姐離開並非出自真心。

顧清音看出了妹妹表情中的凝重,也認真回望她,鎮定道:“你高估他了,他於我而言並非了不得的人,回江城才是我日夜所盼。”

顧清時確定沒看到任何勉強之意,鬆開顧清音:“那我就等著同姐姐團聚。”

顧清音彎起眉眼。

妹妹與謝家畢竟有婚約,有堂而皇之離開京城的理由;但她不一樣,隻能步步為營。

在她的計劃裡,她先利用編造的爹爹托夢之事回江城,利用前世的記憶幫助謝家避開那一場形容滅頂之災的劫難。

等江城穩定了,謝家將妹妹迎娶回去,有玄安師太的那些預言在,祖母不會想她回去,那她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她們姐妹就此在江城定居,再也不用卷入京城的煙雲。

光是設想離開後的生活,顧清音就感到無比新奇,充滿乾勁。

思索間,顧清時從櫃子裡抱出來一遝寫過的宣紙:“這些姐姐打算如何處理?”

顧清音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是她練字的廢紙,內容是有一陣在京城流傳甚廣的《治國十思》。

蕭惟凜那廝寫的。

“燒了吧。”

*

同一日,前往東宮的路上。

蕭惟凜剛從衙署出來,心情頗好。

得益於前世的記憶,如今在處理政事上簡直稱得上得心應手,再棘手的案子,也不會有焦頭爛額之感。

伴著夕陽,蕭惟凜看著自己映在青磚上的影子,內心一派從容閒適。

抵達東宮門口,心腹聽風行色匆匆迎出來:“太子殿下,皇後娘娘病了。”

蕭惟凜心中咯噔一下。

前世母後這幾日似乎也病了一場,重生後他早早尋了借口讓鳳藻宮裡的人注意,沒想到還是沒能避免。

蕭惟凜:“去鳳藻宮。”

王皇後不是蕭惟凜的生母,他的母親是元後,在他不到一歲時病逝。

母親病逝後,外祖從族中另選了一名女子進宮,論起來,王皇後是他的遠房姨母。

他雖是嫡長子,因為父皇子嗣甚多,沒有太多精力關注他。

而姨母對父皇沒有感情,也沒有要自己的孩子,一心撫養他長大。

就這樣,他們一個是不受寵的太子,一個是皇上看不見的續弦,在滔天富貴與危機四伏的宮中相互陪伴,有著比普通母子更深的情義。

蕭惟凜進鳳藻宮不用通傳,很快見到王皇後。

王皇後很意外:“你怎麼來了?”

蕭惟凜麵色凝重:“兒臣聽說母後病了,來看看。”

前世母後就是自知時日無多,才著急給讓他成親,免得將來婚事被彆人拿捏。他當時並不知道這一點,但也知道母後都是為了他好,雖不願過早成親,還是聽從了母後的安排。

所以在重生後明明提前乾預了,母後卻還是病了,蕭惟凜心裡沉甸甸的。

王皇後人虛弱,笑容卻很明朗:“都是老毛病了,沒什麼大礙,修養兩天便好。這是哪個好事者告訴你的,真是大驚小怪。”

老毛病……蕭惟凜心中一派淒涼,前世母後就是被這老毛病要了命,母後沒來得及看到他登上那個位置就撒手人寰。

蕭惟凜:“母後放心,兒臣一定找人治好您。”

王皇後自己知道的情況,雖然治也沒用,但還是大感安慰。

既然人都來了,她也不是起不了身,王皇後讓宮女取來瓊華宴的名單,指著圈出來的三家:“我打算重點看看這幾家的姑娘,如無意外,從這幾家裡選出太子妃。”

前世蕭惟凜一心撲在政事上,對他而言,娶誰並無差彆,母後看著合適便可。

事實證明,母後的確給他選了位好皇後。

蕭惟凜看到了承恩侯府,這一次蕭惟凜很好奇,母後選人標準是什麼。

“這幾家有何特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