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10)(1 / 1)

#小姐(10)

現下還有一個問題、,之前薑薑讓荀方前來提親,為何都快過去小半月了,他還沒來。

又過了幾日,黃良辰陪著黃夫人回娘家,連帶著兩女一兒也去了。

薑薑得空,前去找荀方。

荀方住得都快靠近城外。

因沒什麼銀子藥堂隻能租遠些,租城內的地方又太小。好在他隨遇而安,一個人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條。

薑薑到了藥堂門口,隻見門口一摞摞的木篩,曬了不少藥材。

沒見到荀方的身影。

薑薑提裙走進去:“荀方?”

遠遠見到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不是荀方的。

這個背影是坐在輪椅上,一身白衣,正盯著收入屋內的藥材,捏了兩片觀察,聽見動靜,這才放下,推轉輪椅轉身。

五公子。薑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薑薑還在靠近院門口的位置,兩個人隔著天井,五公子坐在屋內暗處,視線朝向她這邊。

因暗,他的白衣更明顯,像是散發朦朧微光。

率遲也不在。但應該不會離開太遠。

“荀方出去采藥了。”徐慕白道。

薑薑走上前。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直截了當地問,上次早春宴,兩個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五公子知道她是誰。

“你不該心軟,給我留了一封書信。”

所以是通過那封書信找到自己?

薑薑垂眸:他跟沈瀾的回答方式很類似。

當時她救沈瀾後,沈瀾第一句話是:你不該救我。

而五公子的話則是:你不該心軟。

好像都是她不該做這件事。

“那些救我的人傷亡如何?”

薑薑給他送那封信,也主要是因為,當日來救自己的人很多。而她並沒有通知五公子,讓冬青替代了自己,冬青臨時跑出來,讓那些人很被動,她心有歉意。

五公子視線落在她身上,沒有回答。

薑薑往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捧起。

茶杯溫熱,說明荀方離開沒多久。

徐慕白在她前腳到,支開了荀方,又支開了率遲。

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然而薑薑沒有開口。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薑薑從善如流:“為什麼?”

徐慕白說:“我來,是想告訴你,你的李代桃僵之法並未奏效,沈瀾知道那個人是假的。你嫁不成荀方了,若有天,他找到你,介時你跟荀方成親了,荀方會如何?”

薑薑沉默。恐怕沈瀾會把荀方大卸八塊。

早春宴,她見到冬青在沈瀾身邊,還以為冬青瞞天過海了。

“還有道觀的事。”

-

同時同刻。

兩輛馬車前後到達青雲道觀門口。

前方那輛馬車寬大,簾布是清灰絲綢,棱形紋理,而後方那輛馬車,則有寬大華蓋,四角都綴有粉流蘇,車簾是金魚戲水的刺繡,精細繡紋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前方馬車一位金袍玉帶中年男子下車,急匆匆到後方馬車,伸手接下一位年約十六的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像是甚少出來,眼神熱切而歡喜地觀賞四周,全是新鮮事物似的。

少女鵝蛋臉,梳著時下京城最為流行的少女發髻,首飾簡單,但光憑耳墜小拇指大的綠寶石就足以奪目。

“劉公公。”那少女喊道。

劉公公連忙壓低喊:“哎呀,我的郡主。都說了這次是喬裝出行。你要是喊我劉公公,旁人可不得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也是。”那小女笑道,雖然扶著劉公公的手,又玩心四起,從馬車上跳下來拍拍手掌,端詳著這座香火鼎盛的青雲道觀,“這就是青雲道觀,傳說中能讓人見到鬼神?”

“是。在城內很出名呢,經常幫人驅邪做法。”劉公公又提醒,“郡主,不是老奴要僭越,隻不過咱們喬裝打扮,待會兒人前,您的喊老奴一聲,一聲……”

“姨丈。”這少女正是長樂郡主,她隨意應著。

劉公公起了渾身雞皮疙瘩:“這真是折煞老奴了。哎喲,老奴該死。”

“行了。”長樂郡主笑,“彆我還沒暴露,你先暴露了。”說時,她好像對這種假扮民間女子十分感興趣,徑自就要提裙往前走,進道觀裡玩玩,“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娘親。”

“郡主。”劉公公小跑跟上她,“老奴的一條命就在您手裡了,您可千萬彆露餡了。”

本來要上台階,長樂郡主一聽“郡主”兩個字,不悅地跺腳回頭。

劉公公一笑:“乖侄女。”

長樂郡主這才滿意:“走吧。”

-

薑薑眼眸發出疑問,徐慕白怎麼會知道道觀的事?

徐慕白左手扶上荀方用來放木篩的三層木架,上麵有許多黑洞蟲蛀的痕跡,他伸出手指摸了摸:

“我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也會了解你在府內的情況。文公子求親的事情在你們府裡麵不是秘密,而且他向你提親之後就突然被人割斷了舌頭,導致親事中斷,難道不會令人好奇為何會如此湊巧麼?”

“所以我從文公子那邊一查,就知道是誰下的手。道觀做得那些事也不難查。你現如今是黃明月的身份,黃明月曾在道觀中住了三年,最後病亡。施良前幾日又去找了你,這些事不難聯係起來。道觀的事我會幫你解決。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嫁給我。”徐慕白直視著她,在微暗的屋中,有種奇異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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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道士和施良站在簷廊低下,前方花草掩映,一名年輕少女走入寺廟中張望。

“這是山西富商的女兒,她爹在山西首富,說是連縣太爺畢恭畢敬。就隻有這一個獨生女兒,妻子又走得早,簡直如珠如寶地寵著。”年輕的道士。

陽光下,少女那少女發簪和耳環上的寶石時不時閃出亮光,足以顯示她非富即貴的出身,今日她心情甚好似的,連路過有人手中捧著的香燭都不住地看。

“上個月,她來京城遊玩。我已經買通丫鬟打聽過了。還未成婚,母親早亡,對男女之事也不懂。且她爹應該就是想讓她在京城找個好夫婿,才讓她姨丈作陪。這姨丈也惦記著侄女的財產,私底下想找個秀才哄騙她,這才被我們探查。”

“消息可靠麼?”施良望著遠處。這麼年輕漂亮,瞧起來天真可愛,又坐擁金山,可不得讓人蠢蠢欲動麼。

“可靠。我們探了三個月。”那道士說道,“那姨丈的意思就是今日帶她來占卜,說是天定良緣,讓她跟那個秀才定私情。”

施良理了理衣襟,這麼好的貨色,還等什麼秀才?既是富商獨女,隻要把她拿下,在京城把她訓得服服帖帖,她爹還不是任他們拿捏。

更何況,隻是富商而已,就算在當地有些勢力也是天高皇帝遠,真是最好不過的肥羊。

思及此,施良從暗影中走到陽光下,朝著少女行禮:“施主。”

長樂好奇地看著他:“你就是說能見鬼神,占姻緣的道士?”

施良低頭道:“鬼神乃是天地,平常難以得見,姻緣倒是可以一試,施主這邊請,讓我為你做法占卜。倒也說不定能窺見鬼神。”

長樂見居然能真的見鬼神,興趣大發,當即答應:“好呀。”

施良扭頭朝屋簷底下的年輕道士使了個眼色。

那道士心領神會,前去準備了。

“施主,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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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漸陰,還是上方飄過了一片雲。

薑薑怔了一怔。

“我不會因這種事就輕易嫁給一個人。”他回答,“更何況,你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沈瀾。”

現下是對付不了,徐慕白闔眼承認。

睫毛在眼瞼落下深重的暗影。

可長久來說,他一定能對付得了。

因為沈瀾隻是棋子,平南王死的那天,也就是沈瀾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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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跟施良進了殿內,正興致勃勃地看他做法,隻見他們染燭上香,奉上瓜果,燒符撒灰……可沒過一會兒,她便覺得自己眼皮沉重,昏昏沉沉,沒過多久,人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察覺自己被人抱起,又像是有人挪動了燭台之類的,身側開啟一間密室。

那男子,還是道長,身上有著香灰味,他把長樂放在床上,伸手就要解開她的衣裳,摸了摸她的臉,低聲叫道:“真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整隊親兵持刀衝了進來。

劉公公慌忙喊道:“郡主!”

他急忙給長樂郡主掐人中,又從腰間拿出艾草香囊給她提神。

長樂有意識,迷迷糊糊喊了聲:“劉公公。”

“哎。”劉公公連忙應,“郡主沒事就好,嚇死老奴了。郡主要是出什麼事,讓老奴怎麼辦?”

“殺了他們。”長樂咬牙切齒。

劉公公聽聞,連忙扭頭對著道士一臉怒視:“來啊,這座青雲道觀的道士竟敢對郡主不敬,給奴家全部押下!”

施良怔了。這人不是山西富商之女,還有那個人不是姨丈麼?怎麼會是劉公公。況且下了藥那女子絕無可能醒來的,怎麼居然這麼快轉醒了?

他轉身想跑。

一回頭,一整排尖刀直接戳到了他眼前,離他鼻尖不過半寸,嚇得他冷汗鏈鏈,大腦空白,唰一下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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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在徐慕白那邊,有輪太陽,映在他腦後,徐慕白道:“道觀你沒辦法,但他們若是惹到京中貴女身上就不一樣了。沒出問題的話,道觀裡的人這會兒已經被收押了。如此行徑第一步便是送入大理寺。觀中有不少是逃兵,不出意外,沈瀾會參與審判。大理石我有親信,介時他就會意外得知,觀內還有一具女屍。是真正的黃明月,也可以是薑薑,或者說莊蝶。”

薑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徐慕白雙肘支在扶手上,雙手搭著:“按照沈瀾的性格,若是有人害死他的心上人,整個道觀他必會殺個乾乾淨淨,這樣你既解決了道觀的事,也可以逃脫沈瀾的追蹤。且,沒有比他認為你已經死了更好的逃脫方式,隻有這樣他才會停止追查。薑薑,你要知道,隻要他不認為你死了,你嫁給任何人都是在害了對方。”

徐慕白抬頭,語氣慢條斯理,輕輕撣了撣褲腿上的灰,眉目卻隱含一種儘在掌中的強硬,隻不過姿態更為淡雅,薑薑卻是第一次發現他跟沈瀾其實有點像。

“就算計劃失敗了,這世上隻有我能抗衡沈瀾。但我跟沈瀾不同,我對付的都是參與了權勢中的人,不會向平民百姓出手。”

薑薑沒說話。

徐慕白又道:“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中意你的嗎?”

薑薑搖頭:“我不知道你跟沈瀾從什麼時候開始中意我,也不知道你跟沈瀾會什麼時候不中意我,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徐慕白微微一笑。

這個回答很平靜,平靜得很妙。

薑薑的好處不易令人發覺,可一旦發覺就會覺得恰到好處。

——她很平靜,無論對任何事。心中所思所想從不露出一絲端倪。

平日裡喜歡發呆,也不多說話,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實際上她觀察力非常敏銳,很多事心如明鏡,隻是藏著不說而已。尤其在警覺中,簡直反應迅速。當初她從六公子那逃脫,他就察覺了她這個特點。

“若是你是個軟弱的女子,或許我會放過你。但其實你有能力應對一切,隻是不願意而已。”哪怕未來當皇妃,“隻要你願意,我會儘力給你想要的,你可以繼續行醫,我不會阻撓。”

薑薑從徐慕白眼眸中望見某種深層的欲望。

“我還以為你性情清冷。”

徐慕白手壓著微涼的木質扶手,微暗的眼眸平靜而凝固:“清冷的人難道就不可以有欲望麼?也許反而因清冷,凡事不宣之於口,欲望會比他人更深、更重。”

他抬眼眸,那欲望仿佛消失了,成為一種類似於水麵漣漪之後的平靜:“他喜歡你,令你家破人亡;我喜歡你,便能令你一生無憂。我和他之間,你不需要有太多掙紮。”

所以,薑薑心想,他的意思,除了他們,她就沒有第三條路麼。

可望向徐慕白的眼睛。

或許是沒有吧。

若是要同時逃脫他們兩個人,薑薑也自問自己,未必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