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乘歸與阿適離開桃李酒坊,藏刃便領命南下前往汾瀘城見善有,可惜那時善有已經被齊宣強行擄到齊府,身邊又有婢女、護衛日夜守護,兩人遲遲不能見麵交換信息,故而善有還不知道白乘歸救下謝暉這事兒。
“……我原本是見善有整日在齊宣身邊沒有危險,所以回黃粱酒壚看看,沒想到正巧遇見此宵小之輩在酒窖鬼鬼祟祟,所以將他綁了。”藏刃聲音沉悶地述說,白乘歸聆聽著,目光停留在眼前雕花瓷碗的花紋上,“這些時日我也對他用了手段,但是他什麼也不肯說。”
“你確定他是想對酒做手腳,而不是其他?”善有敏銳地察覺到藏刃有所隱瞞。
藏刃看了一眼白乘歸,停頓了一下,說:“我見他咽下了什麼,原以為是毒藥,現在看來應當是什麼東西。”
善有平複了心情,抬頭詢問白乘歸:“坊主,你怎麼看?”
一個猜測在他腦中稍縱即逝,沒能抓住尾巴,白乘歸搖頭:“等稍後問詢後再做打算。”
“如此也好,那我們走吧。”善有笑了,起身推開門,與外麵阿適說話。
房間靜上一靜,隻留下藏刃和白乘歸,白乘歸起身正欲離開,藏刃忽然開口:“坊主,此事恐怕與謝家有些關係。”
白乘歸眸色一沉,正想細問,善有已經笑著看過來,二人隻好住了嘴,一轉頭藏刃悄然消失。
善有輕輕一笑,溫柔地說:“坊主,我們走吧。”
“好。”白乘歸懷著複雜的心事下樓,彭主管已經恭候多時。
剪不斷、理還亂,白乘歸似乎總是在和謝暉的事情牽牽繞繞。
讓人無奈、心煩、疲憊,而又懷揣某種隱秘的期待,似乎是某種緣分的注定,是某位神靈的主旨。
幾人離開熱鬨的酒壚,乘坐著馬車來都寬闊的私宅,這裡是黃粱酒壚釀造美酒的地方,把守嚴密,不易走漏風聲。
幾次轉彎終於來到某處暗室,室內收拾得很好,連那個小賊都換上了新衣,隻有稍稍的血腥味和他毫無血色的臉可以看出這人之前恐怕吃了不少苦,白乘歸背手俯視著這狼狽的人,眸色暗沉。
阿適早被被彭主管叫去巡視酒壚,隨著帶路的人離開,暗室裡隻剩下善有和白乘歸。
藏刃神出鬼沒地出現,一瓢水潑下去,那人終於□□著醒來。
“是誰派你來的?你的目的是什麼?”藏刃聲音冷厲,例行公事一般問道,半張猙獰的臉在晃動的火光映照下,像地獄的閻羅。
那人又見這殺神,知道今天不好,在被取下麻布的一瞬便想咬舌自儘,被藏刃熟練地卸掉下巴。
“坊主,便是這樣,這人每次詢問都隻肯尋死。”藏刃回身稟報,那人這才發現今日多了兩個人。
一男子身穿白衣端坐在主位上,頭戴鶴冠,幾縷墨發垂下,眼眸澄澈沉靜,麵色冷淡無悲無喜,恍然若神人。旁邊侍立的女子麵容姣好,穿著翠色的暗緞長裙,外披杏色長帛,頭梳雲斜髻,插著編絲碧玉簪,朱唇邊掛著溫柔的淺笑,真真好似慈悲仙子。
那人有一時的恍惚,可是身上的刺痛瞬間讓他清醒,明白自己並非得到了什麼救贖,這些不過是惡鬼的皮囊。
“閣下既然是京都人士,來此異鄉他地隻為陷害我小小一個黃粱酒壚實在是讓人奇怪,不知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善有輕笑著開口,聲音如春風拂麵。
那人聽見京都二字,瞳孔猛地一縮,立刻反應過來怕被藏刃察覺,隻竭力遮掩過去。
“嗯?”善有見了,寬慰道:“不必如此激動,閣下在昏睡中的囈語帶著京腔,如此發覺的罷了。”說完,示意藏刃將他的下巴推回去。
那人沙啞著嗓子,終於開口說出被俘後的第一句話:“你們想做什麼。”
“這該是我們問閣下您啊。”善有目光友善。
那人有陷入了沉默,眼見場麵又陷入僵持。
白乘歸忽然開口:“善有,這位先生傷得嚴重,你去為他上些藥。”說完摸出袖中的藥盒。
“是。”善有看了一眼白乘歸,按下疑惑,笑著接過藥盒,來到那人麵前。
藏刃主動上前為此人解開繩子,威脅地捏住他的骨頭警告他:“安分點。”
那人吃痛,眼睛卻不安分地悄悄打量,不明白這是鬨的哪一出。
善有蹲下身,當著那人的麵打開藥盒的蓋子,這隻藥盒非常精美,僅僅雕刻疏梅幾枝,淩然之感便自梅身透露出來,鑲嵌的珠玉也是圓潤無缺,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那人的目光一觸及著藥盒,神情不免波動起來。
藏刃暗暗觀察他的表情,心裡的猜想得到落實,轉頭給白乘歸一個眼神示意。
“對了,先生的朋友逐秋,還讓我替他向您問個好。”白乘歸再次隨意地拋下一顆石子兒,在那人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你是誰!”那人幾乎咆哮著出聲質問,轉手想要扣住善有,卻被早有準備善有避開,換藏刃上前與他交手。
這人本就武藝不如藏刃,現在又被磋磨了如此之久,不過區區幾招,就被藏刃拿下。
“何必如此激動?”善有笑眯眯地蹲到他麵前,“都說了我們之間必然有些誤會,隻要您好好與我們說說,就是讓逐秋來見見您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人赤紅了眼睛,燈火搖曳中,眼前幾人都扭曲成了厲鬼,“我要見他。”
“消消氣,消消氣,哪裡來的這麼大火氣。”善有又為他添了一把火,“您就是想見也難啊,逐秋還好,但是他的哥哥如今重傷在床,他要日日照顧,哪裡有時間呢?”
“什麼?!”那人瞪大眼睛,顫抖著詢問:“逐秋……和他的哥哥,他們現在在哪兒?傷得重不重?”
善有長歎一口氣,惋惜地說“唉,眼看著是進的氣兒少出的氣兒多,估摸就是這幾天了,可憐啊可憐啊……”
“什麼?不對,不對,你們在騙我。”那人急促的喘息忽然平靜下來,惡狠狠地剮了一眼善有:“如果他們要死了,你這藥盒又是哪裡來的!”
“自然是逐秋拿來抵債的,他們花的藥費可不少呢,這有什麼奇怪?”善有看了一眼白乘歸,眼神不言而喻。
白乘歸微微側頭避開善有的目光。
這隻藥盒便是謝暉給白乘歸那隻,聽聞世家大族所用的名貴藥品都是自家藥房定製的,他原本隻是想拿著試試,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你們在騙我。”那人篤定地說,眼神劃過善有盯著白乘歸。
白乘歸揮手示意藏刃:“放開他吧。”
藏刃領命鬆開對這人的壓製,他趴在地上喘著粗氣,手指顫抖地指向白乘歸:“你們都出去,我隻和他說。”
“嗯?好啊。”善有喜笑顏開地拉著藏刃轉身,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白乘歸。
白乘歸忽略過善有眼神中的警告,起身走到這人麵前蹲下,詢問道:“您要和我說什麼?”
“逐秋和給你藥盒的人,在哪兒?”這人喘著氣詢問,眼睛死死盯住白乘歸冷淡的臉,幾乎要灼出一個洞,“不要想著騙我,我分得清!”
“我為何要告訴你。”白乘歸並不打算回答,即使眼前這人表現得如此情深意重,但,若是演出來的呢?
那人思索了片刻,最終咬牙透露出一星半點:“這藥是謝府的藥。”
白乘歸神色未動:“我知道。”
“哈,”那人笑著喘了口氣,“原來你不知道,這藥是你撿來的?還是搶來的?”
這人顯露出些許癲狀,白乘歸顰起眉,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何隱情:“是他給我的,我脖子上劃了口,他就把藥送我了。”
那人仔細觀察發現白乘歸白皙細長的脖子上確實有一條將要愈合的紅痕,扯出一個奇怪的笑:“你少驢我,就你這小傷口,用得上這麼好的藥?就算騙人也得講講道理才行。”
聞言,白乘歸沉默一瞬,詢問道“此藥,很貴重嗎?”謝暉一聲不吭地放在他衣袖裡,白乘歸原本還以為隻是普通的傷藥,也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藥似乎大有來頭。
那人對此閉口不說,隻是眼珠悄悄打量著周圍,尋找逃脫的機會。
白乘歸見這樣從他嘴裡撬不出話來,隻能顯露一星半點兒的情報勾起他興趣:“謝公子未曾與我說過此事。”
“什麼謝公子?”那人還在嘴硬,身體已經悄然繃緊,“哪位謝公子?”
“自然是逐秋跟隨的那位謝二公子,”白乘歸站起身,沒有了耐心,“哦,還有謝十。”
“你還知道謝十?”那人震驚地勾起腦袋,卻依舊隻能看見那不染塵埃的衣角,篤定道“您見過謝暉公子!”
白乘歸聞言並不感興趣,抬步要走。
那人急忙撲騰了幾下,竭力阻止他的離去:“等等,我是謝暉公子身邊的暗衛湧夏!”
緊閉的蚌殼終於肯吐露真相,白乘歸停下腳步,注視著地上狼狽的人:“謝暉身邊的暗衛都死了,為何你還活著?”
聽見這質疑的話語,湧夏卻眼眶赤紅,“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