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劍士對你來說是什麼?
——是光。
在漫長寒冬和溢滿死亡的生命裡唯一的光, 將他照亮和從絕望的苦海裡拉出來的火焰,躍動著、明亮的,那幾分鐘的邂逅比他有記憶以來所有的畫麵都要清晰。
他曾經想過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能再遇到她, 或者是與其相關的人, 可他自己就被困在狹小的天地裡, 最終哪也沒去;
不過世界上的有些事就是這麼奇妙,北小路真晝還是在時間的轉角,一場失戀、友人和爆米花電影的午後跟那驚鴻一劍再次邂逅。
命運的軌跡就此改變。
——你後悔過嗎?從那片囚籠裡看到星空, 如果什麼都沒見過的話, 應該就不會為收束的未來絕望了吧。
——是童年構建人, 漫長的時光塑造人,還是短暫的重要時刻決定一個人?
電影院。
“就是那個啊, 就是那個幸村師父的角色, 早就離開天道原去追尋武道巔峰的師父嘛, 我跟那邊的導演很熟, 他說想把那個角色在電影裡改成女性,這樣克麗絲小姐就能出場了!”
長穀川一平開始找他和導演的聊天記錄,興致勃勃地給北小路真晝推薦。
北小路真晝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個鏡頭裡, 雖然完全不同, 但他好像從裡麵看到了當初琥珀川鄰鎮的祭典上, 那劈開烈火的一劍。
那位劍士……她應該已經死了吧。所以是克麗絲、還是這部電影的動作指導跟她有關呢?
長穀川一平晃晃他的肩膀:“彆走神啦!據說克麗絲小姐還在東京, 怎麼樣怎麼樣, 克麗絲小姐可是說過要跟你見麵的哦?說不定她會喜歡這種經常不出門、很像社恐的小說家,我是不是應該也用這種人設啊?”
“你還是算了吧,而且我也不覺得她想找我是因為對我感興趣。”北小路真晝看到電影已經散場了,就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長穀川一平也抱著爆米花和外套追上:“你不是說要去買手機嗎?我跟你一起去吧!”
是應該去買手機,但跟我待在一起沒什麼好處——北小路真晝是想這麼說的, 但事情不能說得這麼明白,於是他跟長穀川一平說他想起來還有事要做,可是剛走了兩步就被重新纏上。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覺得跟我走在一起丟臉!可惡,為什麼你也會這麼覺得啊!不行,反正我要陪你去買手機,錢我來出,然後今晚再一起吃飯吧!”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北小路真晝坐在餐桌上,旁邊是高高興興這個也點那個也點的長穀川一平,對麵是下班回來被長穀川電話叫來的編輯先生,編輯先生旁邊還有聽說要聚餐來的另一位編輯和今年剛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女孩,五個人坐一桌,氣氛相當熱鬨。
“慶祝今年的工作順利完成,大家乾杯!”長穀川一平拿著氣泡水飲料,興高采烈地跟那位新人女孩乾杯。
女孩麵無表情地拿酒跟他對著喝,最後往這邊看了看,於是北小路真晝陷入了沉默。
他確實知道有什麼新人輕小說家,但最近的事實在是太多,行內的事他就沒怎麼關注了,對這位這位筆名是“鳥之海地獄”的新人不太了解,但看那頭栗子色的卷發、冷淡又漂亮的臉,還有說話時候堪比搞科研的平靜語氣……地獄小姐,你……
“你還不知道吧!”長穀川一平偷偷在北小路真晝耳邊說,“這位鳥之海老師可是在新人時期就創下了僅次於我的成績,堪稱十年來最有天賦的輕小說家……”
不是,這行業也就火了大概十年吧,而且為什麼要吹一句你自己啊。
北小路真晝捂著腦袋,聽長穀川一平介紹說鳥之海老師的大作,據說是“將相當嚴謹的醫學和生物學前沿知識完美融入到輕小說裡、讓人覺得雲裡霧裡但又很厲害的樣子,因為被科研專家點評說毫無破綻於是忽然火起來”的作品,就像是她真的是在這個研究領域深耕多年一樣……
“……”不,她說過她是烏丸集團的研究員,以北小路真晝對自己家族企業雇傭童工水平的了解,搞不好她真的是已經做了好幾年研究的人了。
“暗影老師。”宮野誌保看到那邊兩人在聊天,知道是在說她的事,就輕輕咳了一聲。
“地獄、嗯,鳥之海老師。”北小路真晝被她喊暗影的時候相當適應,甚至差點把地獄小姐給說出口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宮野誌保,也就是剛踏入這行的天才新人鳥之海地獄(所以這個名字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起出來的)說:“不用這麼見外吧,我們上個月還見過。”
長穀川一平震驚地拿著他的飲料左看右看,在北小路真晝和宮野誌保之間來回轉頭,最終發出了“誒——”的聲音。
就連兩位正在談工作的編輯也看過來,於是幸村先生說“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而另一位編輯笑著說“年輕人認識很正常吧,上次帶的新人竟然是父子,真是嚇到我了”之類的話。
“可以說是認識……但這也是第一次正式見麵。”北小路真晝說。
“認識了八年再見麵就這個反應,暗影老師,”宮野誌保低頭看她的酒杯,嘴角難得有了一點笑意,“要不要把我們當年在長生不——”
“那還是不了!”北小路真晝聽到長生不老研究會開頭幾個發音就開始吸氣,趕緊打斷了宮野的話,在長穀川一平更加震驚的表情裡艱難地說是的,我跟鳥之海老師認識很久了,就是一直沒怎麼見過,我們甚至討論過學術研究的問題。
長穀川一平:“……”
長穀川一平:“哦!我知道了,我說為什麼鳥之海老師的書裡有個角色非常有既視感,既是獨自行走的天才劍客,又是在暗地裡指引主角的生物學研究者,平時就待在家裡不出門,隻有真正需要的時候才會提著一把劍瀟灑出現……”
北小路真晝緩緩將視線轉向宮野誌保,發現她竟然點點頭。
“地獄小姐……你……”
“這個角色竟然還叫暗影!”長穀川一平結束了他的演講,然後看到北小路真晝趴在桌子上,整個人都在抖。
他戳了戳北小路真晝,發現這人根本就沒有抬頭的打算,半晌才轉過頭,用那雙水汪汪(?)的暗藍色眼睛往宮野那邊看去。
北小路真晝問:“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寫的這本書?”
宮野誌保嚴謹地回答:“就是在上次跟你見麵的4小時32分鐘後,我跟監護人申請回國,在飛機上因為無聊就打開你的小說看,又有個暫時沒法攻破的難題……當時我說你寫的邏輯不通,一起回來的人就建議我自己寫。”
“邏輯不通還真是對不起了,輕小說就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被罵到的長穀川一平大聲說。
一群人熱熱鬨鬨吃晚飯到深夜,最後在街道口告彆。
長穀川躍躍欲試地說送他鳥之海老師回家,但宮野回答說馬上有人來接她,而且是她姐姐,而另一位編輯就把宮野護在身後,說長穀川你被自己人甩了不要緊,到時候在社交平台上哭肯定要把新人的筆名爆出去,所以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被所有人都看穿的輕小說家氣到跺腳,最後自己走了,那位編輯笑了一會兒,又對宮野誌保說長穀川就這樣,平均每個月都要被新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甩一次吧,大家都知道,說起來的時候他雖然炸毛,但也不會真介意。
“真晝君。”編輯先生喊住了北小路真晝。
“幸村先生!”北小路真晝回頭,“這幾天出了點事,沒去看幸村先生,工作還好嗎?我聽說電影和新書那邊的事都是幸村先生在忙。”
編輯先生歎氣:“你還知道是我在忙啊。工作基本上已經結束了,下次不要乾這種扔過一個底稿來說這是第二卷隨便看一下就發售吧的事,知道給我這裡添了多少麻煩嗎?就連章節都是長穀川幫你整理的。還有,你參加了那天的簽售會?”
“嗯……”
“不是說家裡人可能找到你,所以根本不打算出麵嗎?”編輯先生又問。
北小路真晝總不能跟他說那天真的是被人威脅去的,而且其實警察就在周圍看著,他翻來覆去想了個看起來很合理的理由,說:
“確實是這樣,但也有點彆的打算,想了想既然一個人知道了那其他人遲早會找到我的——就先做一些以前沒做過的事了。”
編輯先生看著他,搖搖頭:“真晝君,你還是完全不會說謊啊。”
“哎、有這麼明顯嗎?”
“是啊,就像是把‘不想把幸村這種幫不上忙的大叔扯進麻煩事裡’的情緒寫在臉上了。”
“嘛……反正事實就是這樣,都已經出現過,長穀川那家夥還把我的照片發出去了,被找到也就是時間問題。家裡那些人也不是很麻煩,我有點看開了。”
北小路真晝跟編輯先生一起往回走,期間又想到老師說過的關於烏丸集團的話,看老師的意思,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魚要摸,到目前為止真想找他的就隻有朗姆先生,而根據波本先生和阿裡高特的說法,朗姆先生又是組織的No.2,一瞬間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麼難對付的樣子。
烏丸集團的小繼承人正在認真考慮把這個組織的人挨個騙出去殺或者送警局的可能,以朗姆先生的水平衡量被嚴重低估的其它成員表示反對,而直接說其他人都是廢物促成這個判斷的琴酒先生表示不關他的事,總之現在北小路真晝心目中烏丸集團的威脅力正在緩慢下滑。
當然,那時候他跟朗姆先生說的“那個人有留給他能毀滅組織的東西”這話完全是胡說八道,那會兒殺心上頭腦子都不太正常,這都怪老師。
“你跟家裡的人談過了?”編輯先生問。從他這裡看是撿來的小孩被真正的家人叫走去談談,本來以為要不回來了結果小孩還是重新出現,就跟忽然長大了一樣。
北小路真晝搖搖頭、又點點頭:“可以說談過,來的是我父親的親戚,是個脾氣非常好的大叔,還會跟小孩子開玩笑(朗姆:?),不過他有事就先走了,家裡那邊也有點亂,我暫時還不用回去。”
先走去地獄的朗姆有話要說。
微卷的頭發在風裡晃晃,北小路真晝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向編輯先生的眼神乾淨又清澈;這次編輯先生沒再看出他的謊言,而是點點頭說這樣也不錯,不過那種家族根本就沒有不亂的時候吧。
北小路真晝就點頭,再點頭,說是啊是啊,那種家族,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人死掉,他才不想回去呢。
“對了,有件事……上次沒告訴你,真晝君。”
“什麼事?”
“克麗絲·溫亞德,就是以前說過的那個明星,我看你也有點感興趣……她說過想跟寫出《北國伏魔錄》原作的人見一麵,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絡她。”編輯先生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是在斟酌什麼的,好像見個明星是件非常困難或者說讓人猶豫的事,態度讓人捉摸不透。
北小路真晝本來還很茫然,隨後看到了自己手裡的電影贈品,他拿的剛好是克麗絲·溫亞德的那一頁,因為對當時的場景感興趣還特意去查看了之前電影的片段……吃晚飯的時候長穀川好像也提過,所以編輯先生才會產生誤解吧。
不,也不太算是誤解,因為他確實對克麗絲·溫亞德有點好奇,想問問但這種事肯定是找不到機會問的,克麗絲·溫亞德作為當紅的女影星,要找出時間來見麵可不是很容易的事。
“真的可以嗎?”北小路真晝說。
編輯先生給了肯定的答複:“可以,不過小心這種心思很多的明星,誰知道她在背地裡想做什麼,我還是不太希望你跟她見麵的。”
北小路真晝看過去:“幸村先生,背後這樣說人家不好吧——”
編輯先生把墨鏡重新戴了一下:“我不是對明星有偏見。”
北小路真晝想了想:“那,我知道了……是因為幸村先生以前遇到過的那個美國女明星嗎?就是跟俄羅斯銀發女上司搞在一起的那個?肯定是因為這件事你才會這麼說吧!”
編輯先生:“……也、也算是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