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EP22:晴空煙火 死神和咒術師不上……(1 / 1)

十四歲的工藤新一正沿著河灘奔跑。

他拿著北小路真晝的手機逃離現場, 背後的腳步聲窮追不舍,前方是堆積的雜物和被封死的小巷,或許在這片廢棄的區域裡, 直到被身後的人追上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快跑!快跑!

小偵探的腦海裡隻有這樣一個念頭, 對方顯然是衝著滅口來的,先是砸暈阿北哥哥又來追他,說不定跟鬆田哥遇到的案件也有關係。

但對方明顯是個經受過訓練的成年男人, 工藤新一還是國中生, 繼續跑下去他不占任何優勢。怎麼辦?

他邊跑邊低頭看向自己拿著的那部手機,還沒看清楚就被腳下的繩索絆倒在地。

“不好!”

工藤新一被慣性摔了出去, 膝蓋在地麵上擦出一道血痕,犯人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鼓點一下下敲擊在心臟上。

糟了, 就要被追上了!

這裡是河灘儘頭的廢棄橋梁, 他剛剛穿過橋洞的時候被丟棄在這裡的腐爛繩索絆倒, 周圍沒有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隻有看上去能藏下小孩子的灌木叢……

在隱蔽處看不清顯得全身漆黑的犯人追到這附近,先是注意到地上的血跡, 然後順著就看到了旁邊低矮的灌木叢。他冷笑一聲,心想小孩終究是小孩, 這場追逐的鬨劇到這裡就結束了。

“彆躲了,”犯人說著一步步向灌木叢的方向走去, “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快點出來,我不會殺你。”

灌木叢輕微晃動, 附近卻沒有風聲,顯然是裡麵有什麼東西。犯人大踏步走到灌木叢前,一腳踹了出去,卻踢了個空。

“吱?吱吱!”

一隻褐色的老鼠從裡麵鑽出來, 無辜地看著犯人,下一個瞬間就一溜煙跑了。

剩餘的部分顯然不可能再藏下初中生,意識到這點的犯人顯而易見地憤怒起來、他對著灌木又泄憤式地踹了幾腳,在附近搜索了一會兒毫無所獲後,就沿著原路往回走。

躲在暗處捂著嘴巴避免發出聲音的工藤新一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懷裡的銀色長毛貓試探著伸出爪子,被他很快按了回去。

——不行。

黑暗裡的小偵探依舊屏住呼吸,縮成一團,外麵安靜到隻能聽到遠處的鳥鳴聲,但就在這一片寂靜裡,犯人的聲音卻突兀地再次響起。

“嘖,跑了。”犯人罵了兩聲,這才離去。

銀色長毛貓憂鬱地縮了縮尾巴,等到犯人第三次轉到這邊來的時候終於放棄了掙紮。

工藤新一確定這次犯人是真的走了,從橋洞的雜物堆裡鑽出來,剛跑了兩步就摔倒在地,才發現傷口好像比他想的還要嚴重點。

“得通知鬆田哥……”

他也不敢在這裡打電話,萬一犯人還在附近就麻煩了,工藤新一跟著指路的傑瑞上校撞進附近的小巷,靠在滿是鐵鏽的廣告牌上拿出那塊手機。

阿北哥哥的手機意外的沒有密碼,乾淨到不像是現代人用的東西。工藤新一先是打了報警電話,告知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著重描述了犯人的特征和炸彈犯很有可能已經死亡的消息,想通知鬆田哥的時候才意識到這部手機裡隻存了一個號碼。

那也不是鬆田哥的號碼,上麵的備注是編輯先生,工藤新一還記得鬆田跟他提過北小路真晝的工作是輕小說家,那編輯先生應該是……

他撥通了那個電話:“請問是北小路哥哥的編輯嗎?”

電話那邊的人接通很快,但聽到他的聲音還是沉默了一下,問:“我是,你為什麼拿著他的手機?”編輯先生的語氣不怎麼好。

工藤新一來不及解釋了,直接說:“北小路哥哥剛才把手機給我,讓我給鬆田哥打電話,但是他沒存號碼,請問你知道鬆田哥的電話嗎?”

編輯那邊沉默了一下,回答:“我不認識你說的鬆田。”

不認識的話該怎麼辦、怎麼辦,現在聯係警方也不可能得到鬆田哥的號碼……工藤新一的腦海裡忽然閃過鬆田哥曾經跟他說過的話:“等等!惡意終焉の正義執行者!這是鬆田哥的名字,您真的不認識他嗎?”

對,就是這個名字,鬆田說他最開始跟阿北哥哥認識的時候用的是網名,也就是說編輯先生如果認識他的話,知道的很有可能也是網名。

“……”

果不其然編輯先生想起來了:“你說他?又是他們北神組的事啊,我把他的號碼發給你。”

北神組?那是什麼東西?工藤新一來不及問,編輯先生就掛了電話,不一會兒一條隻有號碼的消息發來。

太好了!

小偵探給鬆田打電話,打了兩次才打通,那邊傳來的是鬆田疑惑的聲音,而工藤新一直接說:“鬆田哥!我找到阿北哥哥了,他還活著!”

電話那邊的鬆田陣平卡了一下,才認出說話的人:“小工藤?”

“是我!”工藤新一鬆了口氣,語速很快地說,“警方告訴你了嗎?我跟阿北哥哥發現今天發傳真來的犯人已經死了,這次的案件——”

“我已經知道了,阿北他人呢?”鬆田已經接到了佐藤的電話,得知了現在的情況,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報警的情況裡說的是有人被……

“他被歹徒打暈,然後——”

工藤新一的話沒說完,手機就被人拿了過去。

一個穿著連帽衫、扣著兜帽的陌生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陰影裡,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後,按住了小偵探的肩膀。

正午的陽光落在男人腳邊,他微微蹙眉,似乎並不愉快,那雙霧藍色的眼睛讓人陡然間感受到寒冷,淩厲的目光從小偵探身上掃過。

周圍仿流淌著實質性的殺氣。

工藤新一在那一瞬間感覺血液都要凝固了,恐懼讓他的思維反而變得更加清晰:犯人還有同夥嗎?他們就是衝著鬆田哥和阿北哥哥來的?

正當他想到應該怎麼擺脫現在的局麵,懷裡的銀色長毛貓也蓄勢待發的時候,拿走電話的人卻說話了:

“鬆田,你聽我說,有個組織要殺你。”

——誒、誒,是自己人嗎?

跟有點宕機的工藤新一不同,差點被當成反派的諸伏景光發覺小孩在害怕,就稍微收斂了不愉快的氣息,他的時間不多,能跟鬆田說的東西更是不多。

十幾分鐘前他得到消息,組織為了某件事要殺鬆田滅口,這無論從哪看都不對勁,一向跟組織毫無關係的鬆田為什麼會被烏丸集團盯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幾個小時前跟鬆田的見麵被組織察覺,發現鬆田是警察的組織開始懷疑“蘇格蘭威士忌”就是前段時間的任務裡泄露情報的臥底,而這次鬆田的事……多半也是為了試探他才做出的舉動。

沒錯,這是試探。他卻不得不上鉤。

“你的小朋友被綁架了,我會想辦法救他,但這次的事跟那個組織有關,所以鬆田你——”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諸伏?”鬆田陣平忽然問。

“……”

是啊,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他就是警方派往那個組織的臥底、代號“蘇格蘭威士忌”的組織成員,組織為了試探他的臥底身份才會做出這件事。

諸伏景光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但還沒說話那邊就傳來了鬆田陣平的聲音:

“所以我那天看到的就是景先生啊,你還說你是FBI,嚇我一跳。沒想到你離開後是在做這種工作啊。”

雖然沒有清楚地點明到底是什麼工作,但在場的兩人已經清楚了話語裡的意思。

鬆田陣平那邊好像變得輕鬆愉快起來,他跟往常一樣笑著說:“放心吧,這種程度的炸彈,我隻要五分鐘就可以搞定了。而且,要是我現在離開的話,有危險的就是你了吧,景先生?”

“鬆田。”諸伏景光喊了他的名字,就好像將多年來的記憶一股腦地裝填在裡麵。

“景先生,那麼,小偵探和阿北就拜托你了,還有,要好好回來啊,我們還得一起去看萩原那家夥。”

鬆田陣平掛斷了電話。

諸伏景光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語。

他把手機還給小偵探,說拜托你不要把見到我的事告訴任何人,就往小巷的陰影深處走去。

拿回手機的工藤新一意識到這個人的心情糟透了,小聲問:“鬆田哥和阿北哥哥會沒事的,對吧?”

諸伏景光沒說話。

他望向遠方的天空,組織懷疑他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除非那個真正泄露任務情報的人自己冒出來。

蘇格蘭的行動會引起組織的注意,現在隻能寄希望於Zero那邊能做點什麼。至少組織還不知道波本已經回到了日本。

找到犯人,還有被綁架的——

-

黑暗將一切吞噬。隻餘旋轉的畫麵和流淌的光影。空無角落裡,有聲音從遙遠的彼方傳來。

滴答。滴答。

那是水聲,就像石鎬一下下砸進心臟,將殘破的表皮擊打得支離破碎。像深海裡飄搖的魚骨,像黑暗裡冷卻的餘燼,像一捧落了灰的融化的雪。

“……”

溫度很低,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雜亂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是有人在說話,吵吵鬨鬨的什麼都聽不清楚。大腦就跟漿糊一樣混沌,倒是眼前逐漸有了迷離的光。

昏暗寬敞的空間、地麵的灰塵、堆積的箱子,還有背光的模糊人影。

“我這是……”

喉嚨乾澀到幾乎發不出聲音。

北小路真晝頓了頓,想抬手的時候卻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他的手被拷在身後,已經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覺,後腦勺還有沒消退的鈍痛。

發生了什麼?他是誰?這是在哪?

被敲掉的記憶逐漸回歸腦海,讓他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唔,黑暗的地下空間、點燃的蠟燭,穿著黑紅長袍對他頂禮膜拜的教徒,晦澀難懂的咒語和恐慌的人群,以及眼前的血和屍體……

懂了!原來他是黑暗組織的首領、被尊稱為“暗影之神”的教主大人!

教徒們的歡呼聲在他耳邊回蕩,那樣單純的喜悅和狂熱將他剛剛蘇醒的靈魂徹底點燃,沒錯,他就是信仰那位大人的教團的教主!

神的代行者、真理的代言人!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作為教主的他被綁架了?

不,這不可能是普通的綁架事故,想想吧,偉大的教主怎麼可能被普通人抓住?這必然是敵對組織的陰謀,要不然就是政府的人已經到發現了他的身份!

啊,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他的宿敵降臨人世的時候……

“喂。”

北小路教主踢了踢困住他的椅子,向站在倉庫門附近的人影說話。

微光照亮黑暗的一角,暗藍色的眼睛裡蒙著一層冰冷霧色,血痕劃過的臉上是冷漠嘲弄的表情。

末端略卷的黑發垂落肩頭,被綁架的人悠閒地把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半笑不笑地說——

“是誰給你的勇氣,來綁架身為神明的我?”

黑發的神明驚醒了沉眠的日光,話語穿過大半個昏暗的倉庫傳遞到綁架犯身邊。

“沒有咒術師?我知道這個點咒術師不上班,那除妖師呢?實在不行死神也……”

套著黑西裝、正在打電話的綁架犯暴躁地跟電話對麵的人說話,然後一愣,緩緩向這邊看來。

聲音戛然而止,氣氛陡然間變得異常安靜。

北小路教主好整以暇地看著綁架犯,翹起嘴角,輕鬆又愉快地說:

“怎麼不說了?繼續說啊,我又不會攔著你——不過,你真以為死神、咒術師什麼的,能對付得了我?”

他故意拉長尾音,看著綁架犯先生的臉色慢慢變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起來,這個世界上真有咒術師、除妖師和死神?不管了,既然綁架犯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有的。

綁架犯先生:……

在北小路真晝的注視下,綁架犯先生秒退十米,緩慢而顫抖地拿起手機縮成一團對著電話那邊的人尖叫:

“你聽到了沒有!我就說他不是人!這單子我不做了,不管他是咒靈還是幽靈反正你們換個專業對口的人來殺他吧!”

綁架犯,也就是昨天假扮出租車司機來暗殺北小路真晝的殺手先生,他本來應該完成工作拿到尾款然後遠走高飛,卻被告知自己殺死的目標還活著,並且直麵了相當恐怖的場麵——

身穿染血黃衣的怪物就站在他麵前,長袍下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湧出的觸須將靠近祂的人撕成碎片,SAN值差點清空的殺手先生連滾帶爬地跑遠,然後用望遠鏡看著那個怪物在城市裡遊蕩,殺死的人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當時殺手先生唯一的想法就是連夜坐火車逃離東京。

可他不能,因為雇主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那是被稱作日本之暗的神秘組織,彆說半路離開,就算沒出意外他都擔心自己被滅口,所以才準備拿錢就跑遠走高飛。

“——喂,人類,我在跟你說話。”

北小路教主用拷在背後的手輕輕敲了敲金屬椅子,滿意地聽到清脆的聲音。

殺手先生嚇得寒毛倒豎,拔腿就往倉庫外跑:“他喊我人類了!我都說了他就是昨晚那個怪物!反正人我給你們綁在杯戶商場的舊倉庫裡了,你們派彆人來殺他吧!來的時候記得準備好棺材!”

媽呀,救命啊!那個怪物已經在看他了!從背後把那家夥打暈已經是他這輩子勇氣的極限了!

殺手先生剛跑到門口,電話裡就傳來一聲冷笑:“那你一定會死在他前麵。”

開門的動作就這麼停住。

啊,果然,他們是準備要滅口的啊!

現在怎麼辦?是去跟看起來柔弱其實能把他穿成烤肉串的怪物搏鬥,還是在真能把他做成物理烤肉串的組織追殺下逃亡?

被綁在椅子上的教主大人已經看明白了一切。北小路真晝低著頭,語氣溫柔到像是老師家訪:

“那個組織的人要殺我,對嗎?不用這麼緊張,你直接告訴他們,本教主就在這裡等著他們,不然……”

殺手先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不然——就會‘BOOM’的一聲!你們知道會發生什麼。”

被綁架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手銬,他笑容燦爛、眼神明亮,張開雙臂將飛舞的灰塵和陽光擁抱在懷中。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爆炸聲從倉庫外傳來!

那實在是太近了,仿佛天崩地裂、震耳欲聾!

整個舊倉庫都在搖晃!

這簡直就是真正的神明、最惡劣的反派角色,肆意妄為、囂張至極,仿佛隨手就能製造混亂的超自然力量!

殺手先生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自稱教主的少年那肆意張狂的笑容被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裡。

而北小路真晝……

“……”

“陌生的天花板。”

他醒了。

爆炸帶來的震蕩讓北小路真晝一片混沌的大腦如同敲兩下就會自動修好的電視機一樣重新開始運作,他用手撐著額頭,真正的記憶回歸腦海。

[是這樣的,我是北小路真晝,剛才在跟一個叫做工藤新一的小偵探一起調查案件的時候,我被人從背後襲擊,用棒球棍砸暈了。]

[好消息是我並沒有變成小學生從此開啟《小學生調查員阿北》的傳奇,壞消息是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被綁架了。]

[綁架我的人就是前天開車送我的出租車司機,我還欠他車費,但這不是重點。]

[有人雇傭他殺我,而我剛才腦子不太清醒的時候跟他說——“告訴他們,本教主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等想起來他是誰、他在哪和剛才他都乾了什麼之後,北小路真晝想要不然他還是當自己壓根還沒醒吧。

是啊是啊,某個教團的教主犯中二病跟他北小路真晝有什麼關係?!他自我安慰式地想著,抬頭就看到了殺手誠惶誠恐的表情。

殺手先生跟雞啄米一樣飛快點頭:“我已經把錄音發給雇主了!”

北小路真晝:“……”他媽的,毀滅吧。

[有的人活著,他在社會上已經死了。這個地球,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讓他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首先他被人綁架了,這不是什麼大事,小朋友應該沒被抓住,那件事也通知鬆田了吧,就是他剛才犯中二病的時候外麵忽然發生的爆炸有點……

等等,爆炸。

北小路真晝從幾分鐘前差點被扔進黑曆史垃圾桶的記憶裡翻出殺手先生的話來,這裡是杯戶商場的舊倉庫,也就是鬆田在拆炸彈的摩天輪附近。

他被打暈又被從河灘上轉移到這裡,這期間至少過了半個小時,如果炸彈已經被拆除了,為什麼還會發生爆炸?

難道小偵探沒能找到鬆田,他們還不知道真正發出預告的炸彈犯已經死了?

各種念頭從腦海裡閃過,北小路真晝放下手,心道他掌握的信息還是太少了,貓和上校都沒在身邊,而且手機也交給小偵探了,眼下唯一的選擇就是——

“那邊的殺手先生。”

北小路真晝忽然開口,讓正準備偷偷開門溜出去的殺手尷尬地收回手轉過身來,假裝自己什麼都沒乾。

殺手的笑容非常勉強,他畢恭畢敬地彎下腰,說:“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我沒彆的意思,雇主馬上就要來追殺我,再不跑真的來不及了!”

差點忘了殺手到現在還當他是黃衣,不知道這人昨晚到底看到了什麼才被嚇成現在這樣。

北小路真晝在心裡歎氣,反複念叨教主大人說話跟他北小路真晝有什麼關係,才熟練地重新擺出那副中二病沒畢業的姿態,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抬起下巴,從容地問:

“你的雇主是誰?”

“透露雇主消息的話我會……”殺手說到一半,就看到坐在那邊的教主露出不悅的神情,眼神冰冷得像是八月遠山的薄霧。

草!雇主的事先放在一邊,他眼前的這個人昨晚上眼都不眨地從南殺到北啊!

殺手當機立斷就是一個士下座:“對不起我這就說,雇傭我的人是被稱為日本之暗的組織,雇主指名道姓要殺北小路真晝,雖然我對他們不了解,但雇主在委托網站用的名字是【北神組代理】!”

北小路真晝:……?北神組是個什麼東西?

聽起來很像是某種極道組織的名字,但他完全沒有聽說過。不過他都在家裡待那麼久了,聽說過才會比較奇怪。

麵對殺手惶恐的表情,他點點頭,打算繼續套點情報:“還有呢?”

“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多年前曾在東京活動、後來神秘消失的極道組織北神組的成員,但其實他們沒有真正消失,而是洗白上岸,後來一直在操控著東京的地下勢力,逐漸發展成為了真正龐大的黑暗組織!”

“……”

“至於雇主想殺你的理由我就真的不清楚了,真的,我就是個殺手,我們這行的規矩是不問雇主情報的。”殺手誠懇地說完,偷偷抬眼去看那邊的青年,發現對方換了個姿勢,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想到什麼了呢?

北小路真晝剛才就覺得北神組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現在他想起來了,在那場互聯網最大最惡劣的爭吵爆發之前,他加入的那個聊天室改名叫“長生不老研究會”前,是應該叫做“北神組”的。

巧合吧,應該隻是巧合吧?畢竟聊天室最熱鬨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還在線的也隻有他們五個……啊,現在是三人了。

“我知道的都說了,所以,我可以走了嗎?”殺手先生可憐且期待地看著他。

北小路真晝在他的注視下,矜持地點頭,大發慈悲地說:“確實,你也不知道更多東西了。不過,你先過來一下。”

殺手如獲大赦,帶著忐忑的心情走過去,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他剛走到北小路真晝麵前,就看到眼前的人露出了一抹不太對勁的笑容。

“……?”

他覺得不對,剛想退後,可是已經晚了,力量90堪稱人類極限的北小路真晝抄起椅子就往殺手身上砸去!

隻聽得邦的一聲!

殺手應聲倒地,北小路真晝還覺得不太靠譜又補了兩下,確定腦門上滋滋冒血的殺手先生還有氣後他又順勢踹了兩腳,才放下那個沉重的金屬椅子。

椅子落地的時候咣當一聲,這玩意堪稱合格的凶器,沉到把地麵震得晃了兩下,幾滴血還在順著椅子腿兒往下淌。想必殺手先生根本就沒有想過有人能把這個鐵疙瘩用出暗器的效果……這種事是個人就想不到吧!

“實在對不起,借個手機,過會兒就給你叫救護車……但你搞我兩次我踹你兩腳不過分吧?”

北小路真晝嘀嘀咕咕,從殺手的口袋裡摸出手機,拿他的指紋解鎖——這還是步美教他的,感謝智能手機,甚至省下了破解密碼的步驟。

雖然這部手機裡肯定還有彆的加密信息,但對北小路真晝來說隻要能打個電話就行了,他飛快地輸入鬆田的號碼,然後撥出。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鬆田!我跟你說,有個組織他——”

“喂,又是哪位打的電話——”

兩邊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北小路真晝眨眨眼,發覺鬆田的語氣裡透著一點煙味的疲憊,就像是短短幾分鐘裡接了無數個電話的熱線客服一樣,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難道我不在的時候,你的電話被打爆了?”

比起麵對麵說話的聲音,電話聽筒裡傳出的聲線對他們來說反而更熟悉,鬆田陣平聽出這次打來電話的是阿北,就換了個姿勢,說:“怎麼可能,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消息,聽說你被綁架了?”

“啊,一點小事,我小時候經常遇到草叢裡跳出來的犯人,反正也沒人成功過。我這邊有些線索,聽你的語氣已經知道了。”北小路真晝揉了揉自己有點酸的胳膊,心想他應該多踹殺手先生兩腳的。

鬆田陣平聳聳肩:“如果你是在說四年前的炸彈犯已經死了、有個組織想殺我滅口這兩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放心,這種程度的炸彈對我來說很輕鬆啦。”

“那剛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北小路真晝一邊說著一邊推開倉庫的門,盛大的陽光照射進來,幾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才恢複視覺,往湛藍的天空中看去,從這裡能看到靜止在那裡的摩天輪,還有附近圍著的警察。

“就是你想的那樣,摩天輪的控製台被破壞了,我現在下不去了。”

“……”

“既然知道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等我下去還有件事要找你算賬,不是說好了一起逃出去……”

“鬆田,”北小路真晝倚著倉庫的門,望向半空中的摩天輪轎廂,打斷了朋友的話,“你還不是一樣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有PVP任務。”

繼續說這個的話就沒完了。

流淌的陽光落在地板上,北小路真晝沒注意到他身後的殺手的手動了動,繼續跟鬆田說:

“你跟我說過,漂移的死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明明已經完成了結果還是發生了意外,所以那句話的意思是——當初的他拆掉了炸彈,但炸彈又被犯人引爆了,對吧?既然如此……”

就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件事,他才一定要打這個電話過來,不然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

近冬的太陽如烈火般將眼睛灼燒,北小路真晝沒意識到的時候,話語就已經從喉嚨裡發出:“那你怎麼保證這次的炸彈不會再爆炸?”

他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八年時間,聊天室的人來來去去,隻剩下五個,隻剩下四個,隻剩下三個,要是鬆田也走了,那就真的隻有他和最近很忙都沒消息的悖論了。

假設真的沒有選擇,他當然想讓更值得的人活下去。

“事實上,我確實沒法保證。”鬆田陣平那邊傳來了不太對勁的聲響,那是轎廂在晃的動靜。

半空中搖搖晃晃的空間裡,鬆田陣平乾脆坐下來,專注地看著眼前一行滾動的文字,對北小路真晝說:

“剛才忘記告訴你了,那個組織給我發了消息,說是如果不在這裡待到倒計時結束的話,就把炸彈犯留下的另一枚不知道在哪裡的炸彈引爆。”

“……”

“那群混蛋,我猜他們也不知道那枚炸彈在哪裡吧。警視廳搜查還要一段時間,希望那枚炸彈的倒計時還沒啟動。”

“……”

“阿北?”

“笨蛋卷毛狸貓,他們是衝著殺你來的。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的話他們也不會找上你,所以……”

北小路真晝翻看著殺手的手機,找到他撥出的上一個號碼。簡單的數字就像是催命符一樣,如果說有什麼組織忽然要殺他的話,除了躲了幾年的家族他也想不到第二個。

因為鬆田是警察,有恩怨的炸彈犯就算了,偷梁換柱瞞天過海也要殺人顯然不是符合常理的做法,想來想去隻有可能是被他連累了。

他說:“我會跟他們聯絡,至少讓他們先停手。”

鬆田完全沒抓到重點的樣子:“什麼笨蛋卷毛狸貓?那是什麼稱呼啊你這家夥!”

“鬆田!”北小路真晝深吸一口氣,喊。

“好好,小朋友,你要跟那種組織交涉,然後呢?你有什麼把握讓他們束手就擒,或者來警視廳自首?”鬆田已經用上了哄小朋友的語氣,雖然他知道電話對麵的人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躲在門後的小孩了。

北小路真晝的聲音很低:“我有辦法。”

就像以前一樣、像那個時候一樣,反正無論什麼都會有辦法的,區彆隻是想不想去做而已。老師說過的,隻要想,就沒有不能——

鬆田陣平忽然說:“阿北,你不能賭我會活下來,是吧?”

“難道你要我看著你死嗎?!”北小路真晝幾乎是吼出來的,“如果不是我的話,事情根本就不會到這個地步!”

“是啊,我也一樣。”鬆田陣平說。

北小路真晝花了好幾秒才理解鬆田的意思,未知的敵人、不知道在哪裡的炸彈、可能被殃及的普通人,鬆田不想去賭這樣的可能。

四年前推開他家門的那個帶著煙味眼裡寫著要複仇的鬆田陣平回到他眼前,就像那時候從走廊裡吹來的冷峻的風,毫無溫度,又溫暖至極,如同燦爛盛大的正午的太陽,遙遠又觸手可及。

對他來說,這樣的顏色過於耀眼了。

“我……”

話剛說了一個音節,背後的風聲就讓北小路真晝警惕地轉身,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殺手握著槍砸過來,他麵色猙獰,血順著脖頸流淌到肩膀上。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現在的你已經沒有那種能力了吧!”

殺手捂著腦袋,咧開嘴角,仿佛為自己壯膽一樣強調著他的發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再次往北小路真晝這邊衝來。

還在通話的手機脫手飛出去,最後好像還聽到了鬆田叫他的聲音,饒是北小路真晝剛才閃避夠快也被打中,現在他捂著手臂看向依舊亮著的手機屏幕,聲音也沉了下來。

“剛才我應該多踹兩腳的。”

北小路真晝閃過殺手的襲擊,反手握成拳就砸在了對方臉上!

拳頭跟身體接觸的悶響和被揚起的灰塵讓寂靜的倉庫重新熱鬨起來,敞開的門外還是湛藍的天空和靜止的摩天輪。

這場戰鬥爆發得迅速又激烈,兩個人在陽光照不到的倉庫裡互毆廝打,殺手終於找到機會將槍上膛,剛才沒這麼做就隻是不想被北小路真晝發現,但下一秒這把槍就被踹飛出去,檔案裡“幾年沒出門毫無戰鬥力”的目標比他預想的要能打很多。

不,能打太多。簡直出乎他的意料。殺手終於搞清楚自己踢到鐵板上了,不久前他能放倒這家夥絕對是因為目標狀態不好,就這反應力和戰鬥力讓他一個人來殺?那個組織怕不是來跟他開玩笑的吧!

“你到底是什麼人?”殺手在被踹到牆角的時候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不甘心地問。

北小路真晝根本就沒回答,這會兒他得快點解決殺手跟鬆田解釋,他抬腿用膝蓋狠狠頂在殺手的腹部,但對方好歹也是職業殺手,就在這一瞬間找到機會反擊。

被砸到地板上的痕跡將灰塵吹開,濺落的血和汗水與其混雜成了肮臟的一團,殺手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大笑的時候被找到破綻砸中麵門,但他依然喊道: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們還要殺你的朋友啊!雇主說目擊者可以全都乾掉,彆的工作會有彆人來做,他們不會是想把你認識的人趕儘殺絕吧?”

北小路真晝的動作停住了,也沒回答。

殺手看到他的反應,就說得更起勁了:“怪不得雇主最開始說讓我小心,你還真厲害啊,但你自己這麼有本事,卻保護不了任何人對吧!北小路真晝這個名字也是假的吧,根本查不到你以前的資料……”

“閉嘴。”北小路真晝說。

“剛才不是裝啞巴嗎?誰知道你是怎麼惹到那個組織的,反正現在他們要殺你,你知道他們的作風嗎?我可是聽說過的——最窮凶極惡的組織、根本不在乎任何道德和法律的犯罪群體,就算你沒死,你認識的人也一個都彆想活!”

“我讓你閉嘴。”

捂著手臂站在那裡的人低著頭,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汗水自微卷黑發的末端滴落,一道血痕從臉頰邊滑下,將那張屬於北小路真晝的臉劃為兩半。

他慢慢抬起頭來,沒有憤怒也沒有難過,所有的情緒就像是從他身上消失了一樣,暗藍色的眼睛幽沉無光,抿起的唇角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東西一樣。即使站在那裡沒有動作,也讓人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危險。

危險、是的,危險,就像是某種動物的直覺在瘋狂預警,殺手從那雙無光的眼睛裡看到了正在燃燒的火。

但那又怎麼樣?!他都要死了!不是被這個人殺死就是被他的雇主殺死!

“我差點忘了,”殺手指著他,又像是在指向恐懼的根源,“那東西是你搞出來的吧?所以你跟我一樣是殺人的人,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可憤怒的?你付不起的代價,讓你熟悉的人來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我們都是一樣冷血至極的——”

他的這句話沒說完。

準確來說,最後半句話被卡在了喉嚨裡,就在他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原本並無反應的年輕人忽然動了,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到了殺手麵前,下一秒就扼住了殺手的咽喉。

那雙手像火鉗一樣收緊,根本不給殺手喘息的餘地,躺在地上的殺手看到那雙蒙著一層暗色的眼睛,發覺對方根本就毫無理智可言,他掙紮著想說出某些東西,但隻能發出徒勞的抽氣聲。

北小路真晝看著殺手的臉逐漸變成青紫色,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從胸腔裡湧起的某種情緒將他的理智吞沒,死亡在瘋狂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再過幾分鐘這個作惡多端的殺手就會死亡,跟那些曾經出現在他麵前的屍體一樣。

大片大片的黑色將視線填滿。鬆田會死嗎?編輯先生會死嗎?悖論會死嗎?他認識的人又不多,要是那個組織、那個家族的人要殺他們的話,他該怎麼辦呢?

殺回去嗎?他能做到嗎?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即使將一切都殺光也要達成目的的可能啊,明明北小路真晝就是躲在家裡什麼也做不到的廢物,就跟這個人說的一樣,空有力量卻保護不了任何人,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那——

從黑暗裡升起的是一簇明亮的火光。熾熱的溫度席卷而來,將目所能及的一切儘數摧毀,轉身向火光中離去的背影,就像是五年前見到的那個人。那場祭典、那片連天的大火,還有銘刻在記憶裡的聲音。

「你在猶豫嗎?」像是從江戶時代的浮世繪裡走出的劍士問他。

「……」

「如果心有猶豫,就不要舍棄自己的性命去救人了。少年,生命可是很寶貴的。」

「那你呢?」他問。

劍士與他擦肩而過,將那片絢爛火焰劈開,身影被豔麗的紅色淹沒,隻有模糊的聲音在他耳畔回響。

「人生五十載,總要做一件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的事。我隻是今天恰巧想這麼做而已。」

燃燒的紙燈籠從上方砸落,熱烈的火焰在他身邊跳躍,可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火舌卷上自己的身體,直到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視野重新回歸一片無光的黑暗。

北小路真晝像是被嚇到一樣猛地鬆開了手。

對了,他就是為了這個才要去救鬆田,才要離開琥珀川,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去拯救,隻是因為他臨死前總要做一件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事。

他又不是鬆田那樣的人,他足夠自私,最後選擇犧牲自己也隻是想滿足自己而已。但是如果在這裡真的殺人的話,就跟邪神用他的身體殺人完全不同了。

那樣他就沒資格回去找鬆田了。

混雜的記憶和過往的片段在腦海裡一幀一幀閃現,北小路真晝想起他剛認識鬆田的時候,那家夥還經常說他是個笨蛋,後來才知道他當時是小學生,結果就是說得更頻繁了。

要是時間能回到那一刻就好了。要是那件事沒有發生就好了。要是萩原他還活著就好了。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吧。

“……”

電話還未掛斷,遠處手機傳來的聲音將北小路真晝驚醒,他低頭看去,發現差點被他掐死的殺手還有點呼吸,剛才放開的還不算晚,但再過一會兒殺手就真的要死了。

還好,待會再踹兩腳。

北小路真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他撐起身體,想伸手去拿不遠處的手機,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槍響。

豔麗血花在他眼前綻開,本來就隻剩一口氣的殺手被打穿了腦袋,血濺到北小路真晝臉上,隻是一瞬間就宣告了這個人的死亡。

“……”

空氣裡多了淡淡的煙味,一道影子從門外延伸到北小路真晝手邊,他動作遲緩地抬起頭,才看到從舊倉庫門口逆光走來的、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人影。

硝煙被風吹散,黑色的帽簷將他大半張臉遮蓋,隻能看到一絲譏諷的弧度,長長銀發在陽光裡飄蕩,陽光照不進的暗影裡是墨綠色冷厲的眼睛,那個男人用撚滅了煙的火星,隨手扔在地上,然後開了第二槍。

這次打碎了地上的手機。

屏幕終於破裂,通話被強行切斷,從那些殘碎的玻璃片裡,北小路真晝看到了自己驚懼又茫然的表情。

風衣下擺攜帶著灰塵和煙味到了他麵前,那個男人走來的腳步聲將虛偽的平靜無情打碎,他踢開殺手先生的屍體,冰冷的槍口緊貼著北小路真晝的額前。

他不緊不慢地虛扣扳機,自走進這間舊倉庫為止第一次開口,話語裡滿是嘲諷:

“連個人都不會殺了?”

那些破碎的鏡麵又拚合成北小路真晝,或者說在那之下的另一個人,他看向那雙毫無波瀾的墨綠色眼睛,就像看到五年前琥珀川的雪,和滿地的血。

他張了張嘴,聽到自己的聲音。

“……老師。”

正如同冷風吹過的枯葉。雪正從上麵簌簌落下,沾染的鮮紅色無比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