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殊雪冷冷哼了一聲,崔盈盈似也意識到自己表情太過樂子人,於是慌忙收斂,使自己看上去嚴肅端莊些。
崔盈盈再幽幽歎息一聲,十分惋惜樣子:“陳丹主也是命苦,據聞裴雲崢跟黎皎皎早有私情,你以為他是被迫,實則是心甘情願。可憐陳丹主還以為師兄如何委屈,又為師兄如何不平。沒想到,裴雲崢那是冷著臉心甘情願被使喚。”
崔盈盈十分唏噓,男人要冷臉挖野菜,擱誰也攔不住。
何昭嬈慕然冷冷說道:“黎皎皎不是喜歡燕仙長嗎?”
崔盈盈點頭,然後擱那兒進行分析:“不錯,可這並不怎麼衝突。黎皎皎喜歡燕仙長,裴雲崢喜歡黎皎皎,這些都是單向的。陳丹主喜歡裴雲崢,以為裴雲崢不喜歡黎皎皎,卻不知道裴雲崢是暗暗喜歡黎皎皎,所以被打臉辜負,最無辜不過。”
崔盈盈常年吃瓜,還能將幾角戀給你捋順。
李婉華放出風聲,崔盈盈也是這些雪川宗新瓜的主要受眾之一。
陸殊雪也冷冷說道:“身為女修,不思修行,整日爭風吃醋。裴雲崢亦是如此,滿腦子的情情愛愛,從前便將雪川宗攪得烏煙瘴氣。如今離了雪川宗,也仍是不肯消停。”
“未曾想,她心思竟如此卑劣。以為奪走一個男人傾慕,便算勝過一個女人,豈不知女人也可以放下情愛,一心事業。陳丹主是丹峰之主,也不必用個毫無尊嚴男子之愛來證明自己。”
崔盈盈在一旁附和稱是,陸殊雪實在是三觀端正,無可挑剔。
卻不知陸殊雪說出的每一句批評,都是在刺何昭嬈的心。
於何昭嬈而言,男人的愛意和偏寵本便是勝利象征。陸殊雪對黎皎皎的批評,何昭嬈聽來便是一種稱讚。
憑什麼?那裴雲崢是丹峰舉世無雙天才,卻能為黎皎皎放棄自尊,卑微至此?!
黎皎皎已經是個棄徒,未曾想還有如此戰績。
還有男子肯救她於水火之中。
李婉華放出風聲,陸殊雪加以點評,受傷害的卻是她何昭嬈。
何昭嬈腹內燃起幽火,竟似要肝膽俱焚。
黎皎皎已陷入了汙泥之中,何昭嬈卻恨不得將她碾壓粉碎。
陸殊雪跟前,何昭嬈也生生壓下自己胸中嫉火,使自己麵色溫婉平和如初。
如今最要緊的,是鞏固自己地位,借助這個機會留在雪川宗。從前她無名無份,已經被燕不屈舍棄一次,如今她更要籌謀在雪川宗安身立命。
靈葉府中,這彆人口中癡心男配的裴雲崢麵上卻是計較拉扯之色。
黎皎皎看他的眼神也不似養魚,而是隱隱有幾分陰陽怪氣:“裴師兄,你素來受我欺淩,怎麼如今又來了這靈葉府。”
要說相識,二人自是老相識了,不過關係實在不怎麼樣,連朋友都談不上。
裴雲崢其實一直想做丹主。
旁人以為他是個丹癡,並無世俗欲望。。可裴雲崢醉心煉丹固然不假,卻又與他想做丹主有什麼衝突?成為丹主,才不至於看人臉色,才可以隨心所欲,才可以得到丹峰最優渥資源。而這一切,他自是覺得自己配得的。”
但裴雲崢雖欲有丹主之權,卻不耐那些俗務,於是思之又思,這廝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
那年黎皎皎背著走火入魔薛欣來找裴雲崢,急切得很,薛欣情形也很凶險。
裴雲崢瞧著這位黎師妹,便起了念頭。
他可以救薛師姐,可黎皎皎卻需答應他一樁事,那就是黎皎皎要掛個名,成為丹峰丹主。
如此許多事情便顯得順利起來。
有燕不屈支持,黎皎皎做個丹主也無人敢置喙,於是便省了許多爭權奪利的步驟。
黎皎皎不懂醫術和煉丹,又誌不在此,於是自然要依靠裴雲崢,使裴雲崢能隨意調動丹峰資源。
她又在燕不屈跟前得寵,什麼天地靈寶,珍稀藥材,得來也比旁人要方便。
裴雲崢也如魚得水,激發了靈感,突破了自己,煉製出好幾爐稀罕丹藥,甚至複原了古丹煉法。
當然黎皎皎也不吃虧,裴雲崢也以上品靈藥襄助,助力黎皎皎修為一日千裡。
雖得好處,但黎皎皎也早有不滿意之處。
裴雲崢又不是沒得好處,裝得跟被巧取豪奪的白蓮花似的,人人都替他惋惜,黎皎皎就是那個惡角。
可被人議論的又不是他裴雲崢,他其實也是樂見其成,毫不在意。
此等自私自利之徒,黎皎皎跟他素來就談不上是朋友。
當然如今好日子也到了頭。
聽到黎皎皎開嘲諷,裴雲崢也不免臉色變幻,然後說道:“當初是我心切了些,我遊曆後歸於師門,無權無勢,又被丹峰防得極嚴,故不得不借一借外力。更何況,你難道未曾收益。”
人在屋簷下,裴雲崢嗓音也柔和起來:“從前你與丹峰是三七分賬,如今我讓一讓,這一爐上品玄靈丹你四我六。”
黎皎皎還未答應他留下了,裴雲崢也不是愚人,便知曉黎皎皎在抬價。
他素來吝嗇,卻也不覺讓一讓。
黎皎皎倒是乾脆利落:“我全部都要。”
裴雲崢臉色頓時不大好看。
他趁隙跑路,當然因為處境實有些不妙。
這新煉出來玄靈丹是依古方煉製,他耗費心力,總歸是千辛萬苦才煉出。這幾百年間,再沒第二人能有此本事。
裴雲崢自然也有自傲的本錢。
不過丹還未煉好,月劍台、廣雪宮、淩霄峰等皆使了本峰大修跟他打打招呼。就連一向以清心寡欲慈悲為懷的梵音穀,也派了光頭和尚,來暗示裴雲崢一二。
從前黎皎皎還在,他們自是不敢。
可如今黎皎皎不在了,幾大勢力侍候他一個,他也怕淪為丹奴,成日裡替人煉丹。
陳若華背後有個李婉華,可李婉華多半也不過拿他煉丹之技做人情。
他趁早跑路,也是對陳若華有大恩大德。否則陳若華新官一上任,丹峰就任人魚肉勒索。多少雙眼睛盯著,那陳若華才是當真顏麵掃地,徹底被人看清有幾斤幾兩。
早知曉,自己這幾年就不出這個風頭。
裴雲崢如今已經聲名遠揚,黎皎皎一走,他也不能似從前那般安然度日。
所謂做生不如做熟,於是他尋上的黎皎皎。最要緊是離開了雪川宗,裴雲崢可選擇的也不多。
可黎皎皎卻趁火打劫,這女修心狠,竟說全部都要!
裴雲崢麵做憤色,欲要發作,想著處境之艱難處,終究還是忍下來。
他口裡隻說道:“黎仙師何必如此?”
黎皎皎知裴雲崢素來狡詐,善於算計,將他壓一壓,然後才說道:“這一爐我全部都要,以後你在靈葉府煉丹,材料由我來尋,成丹我六你四。你若不願意,那便罷了。”
裴雲崢是從雪川宗辭了才來投奔的,如今選擇也並沒有許多。他心頭滴血,卻不得不低頭,說了一聲好。
他原諒黎皎皎曆經變故,心理扭曲,故不與她再計較,念叨自己吃虧是福。
這時方惜月已湊向前,恭敬行禮:“弟子方才突破聚氣五階,還請師尊指教。”
她今年不過十七歲,如今得黎皎皎推息養脈,指點調養,本來半殘的身軀居然能突破聚氣五階,放天才如雲的雪川宗也是頗為出挑。
不過黎皎皎自然覺得普通,方惜月進步雖慢,但勝在勤勉。
她柔聲讓方惜月再接再厲,再將剛敲詐來的玄靈丹給方惜月投喂一顆。
裴雲崢冷眼瞧著,也不覺慪氣起來,心頭滴血。
他禁不住吐槽,黎皎皎都已離開雪川宗了,也改不了這大手大腳毛病。
便是擱在雪川宗那些大峰中,也沒有給聚氣的弟子喂這上品靈丹。
也是,本門人丁稀少,黎皎皎也隻有一個聚氣期的弟子。
不過吐槽歸吐槽,裴雲崢暗暗觀察黎皎皎,心裡也生出了幾分異樣。
這一次再見黎皎皎,兩人雖如從前一般彼此利用,講價壓價,爭爭奪奪。可黎皎皎給他感覺也有了一絲說不清變化——
女修一身衣衫赤紅,越發襯得肌膚如雪。
裴雲崢隻覺得黎皎皎似要比從前要白淨些。
那肌膚宛若冷玉,美則美矣,卻少了幾分活人氣息。
打量久了,裴雲崢竟油然而生一縷涼意。
然後他便瞧著黎皎皎輕巧將玄靈丹儘數納入她法寶囊中。
裴雲崢回過神來,憤憤心忖,也沒什麼不妥,她隻是越發不做人而已。
隻是黎皎皎雖貪婪苛刻,那丹峰終究也是留不得了。
陳若華年輕識淺,以為撥亂反正,恐怕還很感激李婉華,卻不知接手的是個燙手山芋。
他走不走,都不妨礙丹峰接下來會攪得一團糟。陳若華要坐穩這丹峰之主,恐怕要廢些心思。
自己無情離開,也不過是給若華師妹潑的第一盆涼水。
褪去一開始的歡喜振奮,陳若華很快便會知曉當這個丹峰之主必是一樁苦差事。彼時黎皎皎那樣得寵,又得燕不屈和陸顯之庇護,又有自己這麼個天才丹師替她煉丹,各峰所分丹藥隻好不壞,卻也仍惹來許多的非議。
說到底,都不過是利益之爭,瞧不得黎皎皎將丹峰把持得滴水不漏。
也許陳若華很快便知,於丹峰而言,黎皎皎不做這丹峰之主也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