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晚晚是個業務水平很行的替身。
當燕不屈從她身邊經過時,她也認真歡喜凝視著燕不屈。哪怕燕不屈已經從她身邊走過,魏晚晚也未曾收回目光,保持了麵上的柔情。
李婉華的提點也沒有錯,將仙長心思也揣測得很透徹。仙長所想看到的,就是那個未曾開始憎恨他的黎皎皎。
她還認真揣摩了一下黎皎皎的人物形象,雖然不大能理解黎皎皎執意要離開,但估摸著黎皎皎必然有幾分傲氣。所以魏晚晚眼中會透出仰慕之色,卻不至於顯得太過諂媚。
一旁的李婉華眼底深處卻是沉了沉。
也許魏晚晚扮演得太好了,有那麼一瞬間,李婉華也微微恍惚,仿佛真看到了黎皎皎。
李婉華心裡也翻騰了不適,她也未曾想到燕不屈將鳳凰之羽賜給魏晚晚,竟能對魏晚晚如此寵愛有加。
哪怕魏晚晚是她特意舉薦的。
亦使得李婉華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捏緊了手掌,暗暗想不要緊的。魏晚晚終究也不過是一時得意。若論真正的在意,無論如何,也是比不過黎皎皎的。
終究也還是要使仙長淡了黎皎皎才是。
她瞧著魏晚晚,眼底深處也不覺泛起了一縷涼意,如今魏晚晚雖風頭正盛,卻終究不過是一件拙劣的仿冒品。
也不過如此。
咚,伴隨一聲清越無比鐘聲,李婉華已經回過神來。
燕不屈身為仙長,自是要做一些決斷。
他日常練功,俗務會落到例如李婉華這樣的弟子上,很少親自乾涉。但無論如何,整個雪川宗乃至於玄天境,都有些事需得燕不屈做決斷。
所以每年必有一天,燕不屈都會用這一天處置這些俗務。
燕不屈便會在雪川宗的晝月法海裡召見雪川宗的各峰峰主及宗外掌門。
鐘叩一聲,九響之後,便是玄會開始。
晝月法海常年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每逢玄會開始,燕不屈便會坐在晝月法海中一朵千年才長成的玄色巨蓮上。伴隨歲月洗磨,那朵玄蓮已然開始玉質化,又足足高地麵數丈。
如今使得法會開啟時,燕不屈能居於最上首。
而現在境內各派修士匆匆趕至,宛若流星滑過天空,各自尋一朵晝月法海中的玉蓮坐下。
他們皆是一派之長,能參加此等玄會,也是無上榮幸。
在場有五百坐席,其中三百餘席是屬於雪川宗各峰峰主及厲害大修。也足見雪川宗占儘了聲勢,在整個玄天境獨占風頭。
這其中有些小門派整個門派隻有掌門一人能來參加晝月法海的玄會,而雪川宗一個大峰已絕不止一人。而雪川宗中劍修聚集的月劍台乃是諸峰最強,以一峰之實力,就能在這晝月法海之中占據整整四十席位。
玄天境萬千修士,皆屈於燕不屈之下。
每逢此時,李婉華見到此般盛景,都不覺心馳神搖,為燕不屈心醉神迷。
能在玄會之上提及的事,都是最要緊的大事。
李婉華見著下邊的人向燕不屈稟告要事,燕不屈聽畢,也隻會答一聲可抑或不可。
而稟事之人或麵露喜色,或神色沮喪。
但無論哪樣,也無人敢質疑半點。
燕不屈口中所言,便是此事最後決斷。
李婉華癡癡的想,那是自然!
以仙長的腔調,自然是一語以決之,自然絕不會跟你細細掰扯。
所以她才傾慕燕不屈,且傾慕得那麼深。
想到此處,李婉華也渾身戰栗,暗暗輕輕的發抖。
終於也輪到她了,李婉華今日也有事相稟。
她也不是第一次在晝月法海向燕不屈稟事,此刻卻有些緊張。
李婉華匆匆掠出,她雖緊張,卻無遲疑,口中說道:“前弟子黎皎皎曾為丹峰丹主,如今既已離去,弟子想要舉薦旁人,為丹峰新丹主。”
她千方百計安排了魏晚晚分寵,也是為引開燕不屈的注意力。如今魏晚晚頗受寵愛,李婉華也趁機試探一二。
其實黎皎皎一意修行,哪裡懂什麼煉丹?
不過是燕不屈愛惜她,所以讓黎皎皎擔了這個虛職。
無非因為雪川宗有規定,凡宗內弟子,所領丹藥皆有定例,不可逾越。
但若黎皎皎成為丹主,任她如何取用,皆也無妨。
也無非是燕不屈不願意委屈了黎皎皎,特意寵著而已。
那麼伴隨黎皎皎的離開,這個位置換新人也是順理成章,並無不可。
周圍倒是靜了靜,畢竟大家大抵都聽過燕不屈的那麼些個風流韻事。
燕不屈難得沒有一語決之,而是望向了陸顯之,口裡說道:“陸師兄,你以為如何?”
誰都知曉,當初黎皎皎當上這個丹主,也少不得陸顯之力挺。
那時眾望所歸的丹主並不是黎皎皎,而是丹峰弟子陳若華。
陳家世代丹修,陳若華自幼也學習煉丹之技,更要緊是陳若華父母當年為阻獸潮而亡,乃是英烈之後。
那時差不多已經定下來,卻忽而有了個黎皎皎。
於是乎,這件事便生出了變數。
陳若華本十分不滿,後來陸顯之跟她聊了聊,也不知曉聊了什麼,陳若華也就沒什麼不滿了。
燕不屈起了私心不要緊,最令人驚訝是陸顯之也對黎皎皎有了私心。
仙長甚少尊重旁人,如今倒顯得尊重陸顯之。
陸顯之容色若雪,透出了幾分冷漠,隻淡淡說道:“一切任由仙長處置。”
燕不屈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了一聲可。
於是眾人便知曉,黎皎皎不但在燕不屈跟前失寵,就連陸顯之也已經放棄她了。
想來黎皎皎曾經的耀眼風流,也皆化作塵埃,已然煙消雲散。
她曾被捧得如星辰般耀眼,可卻又如流星般飛逝。
黎皎皎帶著她的驕縱、任性,以及不可思議的輕狂,以一種愚不可及的方式離開眾人視野。
可這也仿佛沒什麼稀奇,這世間這般消失的天才也不知曉有多少,縱有一時的燦爛,也終究化作沙礫塵埃。
李婉華多少也預料到此番光景,她心尖兒暗暗舒坦,有一種許久未曾品嘗過的甜美。
她麵上也半點不露,仍是溫順恭敬:“至於新的人選,我想舉薦陳若華陳師妹。她一心煉丹,其誌甚誠,其行高潔,亦有父母遺風,足堪成為新的丹主。”
其實陳若華並不是最好的人選。
李婉華沒說半句假話,陳若華確實一心煉丹,人品也不算差,但卻資質平平。
論煉丹之技,陳若華不算差。她不算愚笨,又夠勤勉。
但說到丹修裡的頂尖兒,陳若華夠不著。當初她能被推選成為丹主,主要因為她亡故父母救過許多人,有許多大修得了陳氏夫婦的恩惠。
李婉華並未欠下因果,可她卻偏要舉薦陳若華。
因為讓陳若華成為丹主,才顯得整件事情乃是撥亂反正,才彰顯關於黎皎皎的一切都是錯的。
然後她也聽到了燕不屈的回答——
“可!”
仙長又恢複了他的言簡意賅,哪怕是黎皎皎,終究也不能使得燕不屈繼續破例的。
李婉華歡喜得心尖兒發抖!
果然,黎皎皎也不過如此了。
她輕盈的退下,忽而又瞥了魏晚晚。
魏晚晚得寵得太快了,不過一月時間,魏晚晚居然就被燕不屈破格帶到了晝月法海,還賞了一朵玉蓮座席。
李婉華自然很是不快,心裡卻告訴自己,要再等一等——
等到萬無一失,確定黎皎皎再無翻身之機。
這時節,一名仙使匆匆趕來,可巧讓李婉華瞥見,也令李婉華微微一愕。
李婉華不免心忖,此刻又有什麼急事?
那仙使要稟告之事估計有些邪乎,居然插了隊。
及仙使人前道這件事,這事不算大,亦不算小。
那就是玄天境中,又多了個剛成立的小門派。
每一個新門派成立之後,伴隨本命靈樹的完全長成,玄天母樹上就會多一道靈紋。
按照慣例,每逢此刻,巡邏的弟子就需將此上報給燕不屈。
隻不過這個小門派門主的名字有些邪乎,正是剛剛離開雪川宗的棄徒黎皎皎。
方才誰都覺得黎皎皎已化為塵埃永遠離開眾人視線了,未曾想黎皎皎居然還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一時眾人心頭皆有些異樣。
更何況按照玄天母樹法則,催動府珠開辟新門派,須得踏足玉液境。
開辟洞府需要玉液境,繼位成為掌門卻並不用,此刻在晝月法海裡參加玄會之人也並未踏足玉液境。
實則本境之中,玉液境的修士也並不是那麼的多。
無論如何,黎皎皎這位雪川宗棄徒大約也沒那麼容易從眾人視線中消失。
李婉華也驀然扣緊了手指,掌心生出了一縷銳痛。她垂下頭,麵頰生出了一片潮紅。
李婉華生生呼吸了一口氣,卻也是生出怨恨的濁氣。
黎師妹,果真很好啊,她還是那麼喜歡出風頭。
從黎皎皎入雪川宗那天開始,她或有意,或無意,便成為彆人關注對象,誰都會留意她幾分。
哪怕是她離開了,還是如此招搖,那麼會讓人震驚。
不過,她也不必那般得意。
一旦開辟了洞府,哪怕本命靈樹長成,若三個月內沒有收到弟子,洞府也是會自動關閉。
如今誰都知曉黎皎皎得罪了雪川宗,使得仙長不歡喜。
李婉華心內飛快盤算,隻要使些手段,讓黎皎皎三個月內孤立無援也是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