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依然聒噪,寒秋更是酸楚。
九月將至,城南迎來一場大暴雨。像冰冷無情的刀刃一點點的拍打在破敗房簷上,順著房簷一滴滴滑落,和地融為一體。
公交車停在站牌處,一位背著書包的少年匆忙下了車,手機還通著電話:“嗯嗯,我到站了,知道了,掛了。”接著他撐起傘,往旁邊的小道跑去。
臨近九月初,附中也迎來開學季,人來人往,大多都是父母陪同。
但這撐著傘背著包的少年孤身一人,看著手機上的導航地圖找著路。
手機信息彈窗不斷。
【媽:到學校了嗎?】
【媽:我給你裝的東西你怎麼沒拿?】
【媽:楚鬱,好好學習,彆搞彆的,也不要說自己苦累,聽懂了嗎?】
楚鬱皺了皺眉頭,隨後再次關上了手機。
他的目光深深的停在了學校地圖欄上,指腹擦著路線一點點的移著。
“……”十級路癡的楚鬱根本看不懂路,此時他特彆想來個人給他指引一下。
“看不懂。”楚鬱乾脆不看了,兩眼一睜就是往裡走,隨緣,找得到那是他有福氣,找不到那是他倒了個大黴。
城南附中不算小,各方麵俱全。路道旁邊還種著一些花樹,不過有些已經枯萎了,有些還含苞未放。
楚鬱一隻手背著包,另一隻手騰出來劃拉著手機,一會看看屏幕一會又看看四周,“嘖,這地兒怎麼那麼大,早知道不考這了。”無奈狂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隱隱約約在遠方他好像看見一個人靠在大脖子樹下麵,跟他一樣低頭玩著手機。
或許是因為路癡到極致,才賦予了他十足的勇氣。
楚鬱像做賊一樣,慢吞吞一點點的移動,悄悄靠近大脖子樹下的人,裝作沒事人一樣,“哎,這學校真大啊。”見樹下人不說話,“到底怎麼走啊。”他又說。
“……”
楚鬱實在受不了,再在冷風裡吹著雨水他明天準備好接受感冒製裁了,“同學,你好。”他用著流利的普通話說著。
見旁人沒反應,他又重複說:“你好,同學,請問你知道高二七班怎麼走嗎?”
“……”旁邊人繼續沒反應。
楚鬱嘴角抽了抽,感覺自己拳頭硬了,“你好?”他試探著。
在他心裡想各種措辭和問路方式的時候,那人當著自己的麵摘掉了藍牙耳機,接著把耳機收好塞入包裡,一臉冷漠的看著楚鬱。
“不知道。”他說。
“……”
這次輪到楚鬱沉默了。
合著,他用這流利的普通話,給人家聊天,結果人家耳機都沒摘,“那你知道高二怎麼走嗎?”楚鬱不死心。
少年隻是靠在樹旁,頭也不抬,隨後淡淡開口道:“不知道。”
這次百分百不是錯覺,楚鬱明顯感覺,這人不想搭理自己,而且還一臉冷漠的樣子,還帶藍牙耳機,對自己不理不問的。
他舔了舔略微乾澀的唇,扯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職業假笑,還是禮貌的回道:“好的,謝謝你。”接著頭一扭咬牙切齒在心裡問候他,裝什麼裝。
找了半個多小時,在每棟教學樓亂跑,最終還是被好心的學長帶他過去的級部,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謝謝。”楚鬱道謝。
剛剛班內還是一團亂,直到年紀不大拿著保溫杯的老師進去後頓時安靜下來。
唐聞擦了擦黑板,揮了揮粉筆灰,“都安靜一下。”
她抬了抬頭示意後排開窗:“都彆睡了,開學第一天就這樣懶懶散散的?打起精神來,咱班來了位新同學。”接著看了看門外正在玩書包帶子的楚鬱。
楚鬱頓時一個激靈,酥酥麻麻的感覺,隨著視線進入了班,“大家好。”還是打了個招呼,然後縮到旁邊站著,低著頭看地板又或者抬頭看天花板,反正就是不太自然。
唐聞:“以後的日子裡,楚鬱同學會和我們一起前行,並肩作戰,恭喜我們大家庭又新增一員。”她笑了笑,推了推眼睛掃視著教室,“你就坐池霧旁邊吧,池霧就是最後麵那個靠角落的,唯一一個空著的。”
“好,謝謝老師。”楚鬱也隨著視線看過去。
嘖,這人怎麼有點眼熟?
等一下是十分眼熟。
楚鬱咬著牙,走到了池霧旁邊,“喂,起來了,彆睡了。”他敲了敲桌子,“醒一醒,讓我進去。”
池霧紋絲不動,沒有一點要蘇醒的跡象。
“讓我進去。”楚鬱再次說。
剛剛還趴在桌上熟睡的人,此刻動了動手指,接著單手撐著下巴坐了起來。
剛睡醒,眼底還是一片濕潤,池霧美夢被打擾,隻是皺著眉看著楚鬱,默不作聲。
他沙啞著開口:“你是新來的?”
“你是樹底下那個?”
他們共同出聲,說完後一同沉默。
唐聞拿著試卷:“先做著,明天講,我要去開個會,你們安分一點。”
等到唐聞走後,班內一窩蜂的亂了起來,大家都懷著好奇看著楚鬱,一個個不敢搭話。隻是楚鬱這邊氛圍不太好,他看著池霧眼裡全是火藥。
楚鬱對著另一頭伸著脖子看戲的同學說:“哎,同學,你那邊是不是有空位?”
莫名其妙被點了名的同學:“有,有啊。”
“嘖。”楚鬱看池霧不爽,十分不爽,“你原來會說話啊,我以為你是啞巴複讀機,隻會說不知道呢。”
頓時,班內的焦點都聚集在後排,在兩個少年身上,此刻火藥味十足。
半晌,池霧說出今天都第三句話:“嗯,然後?”
“……”好,楚鬱服了。
他無奈的扶額,接著整理好自己的語言係統:“行,你不走,我走。”
楚鬱撈起自己的包,把桌洞裡新發下來的書和卷子一同抱到了對麵桌上,一個不留,走前還給了池霧一個不好臉色看。
他坐到這邊是靠窗的,雨水滴答在窗外還能做個助眠。
隻不過他的同桌好像有點不敢說話,“你好。”楚鬱先發話,“我叫楚鬱,你呢?”
“蘇鏡。”
楚鬱看了看池霧,他又趴在桌上進入夢鄉了,真不知道這種人怎麼想的。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蘇鏡靠近一點兒:“你們班,池霧一直這樣嗎?”小聲問著。
蘇鏡大腦待機了會,“啊,池哥,一直這樣的,他經常補覺。”他想了想,“不過各科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所以我們也習慣了。”
蘇鏡:“你和池哥怎麼了?剛剛你們那鬨得動靜挺大……”
楚鬱:“我問你個事。”
楚鬱冷笑一聲,“看一個人不順眼需要理由嗎?”
蘇鏡:“需要嗎?”
楚鬱:“不需要。”
短暫又荒唐的換位結束了,在眾人的目光下結束了。
剛來新班的楚鬱就對池霧這樣拱了一把火,是誰都控製不住自己看一眼。
池霧依然在睡,隻不過這次換了個姿勢,比剛剛更舒服了。
楚鬱十分鬱悶,拿著筆在草稿紙上亂塗亂畫,畫著幾團線球,直到手機在兜裡震動了幾下,打斷了他畢加索般的作畫。
【媽:上課了麼,不要開小差,好好聽課,媽給你找的學校也不容易,你要懂得感恩,知恩圖報,不要給我惹事,給我好好聽課好好學習,把以前的功課撿起來,還有……】
話太多,太刺眼。
不想看。
這是楚鬱第一反應。
蘇鏡看著還挺好相處的,至少人家可以搭上話,不像池霧。在樹底下喊人家千百次,之回三個字:不知道。
蘇鏡打斷了他的回憶:“唉,楚鬱,今天晚上沒有晚自習,比平時早放學半個小時。”
“啊……”楚鬱腦子有點空白,“城南附中聽說很卷,真的假的?”
“是這樣吧,說卷也卷,不卷也不卷。”蘇鏡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池霧,“就像池哥,他天天睡覺還能拿年級第一,我們還真比不了一點而,卷懂卷不過他。”
“嗐,我真感覺他天天晚上偷偷學習,所以白天才這麼困。”蘇鏡感歎道。
“……”此時物理三分化學九分的楚鬱被自己口水嗆住。
“你覺得,笨鳥可以先飛嗎?”
蘇鏡懷著笑:“你剛剛用這個句式問過我了,所以我覺得不行。”
“……”
不管了,池霧這人就是本質上討人厭,再怎麼樣還是討厭,沒禮貌,不愛說話,話少,對誰都冷淡,“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叫他池哥,你們……還真獨特。”楚鬱半天憋出一句話。
蘇鏡:“還好,相處久了就知道,池哥人還是挺好的。”
楚鬱:“比如?”
蘇鏡一臉真誠:“他作業借我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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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剛返校,也就兩節課的時間,再加上班主任都去開會了,所以時間過得特彆快。
楚鬱被蘇鏡拉著講了一節課學校的傳奇曆史,他現在都快倒背如流了,頭都快炸了。
“楚鬱,你剛剛來還不知道,唐老鴨是我們的班任。”
“唐老鴨?”楚鬱想了想這滑稽的樣子,還真……難以描述。
蘇鏡:“不過你來班比較晚,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這樣,咱倆加個微信?”他在桌肚裡掏了掏手機。
“謝謝哈。”楚鬱掃著二維碼。
蘇鏡把楚鬱拉進了“高二七班割韭菜群”,隨後說:“都是同學,而且你還是新來的更得照顧照顧了。”
楚鬱點了點頭,開始往上翻聊天記錄。
不是抱怨學校早開學,就是關於作業的,聊的還挺熱火朝天。
直到他手指停留在某個人上,他湊近看了看,麵前這人頂著一張睡眠顏文字zzZ的頭像,名字為C,給人的感覺是簡單,懶。
蘇鏡探過腦袋:“哎呀,這是池哥,他平時不怎麼聊天,也就出來冒個泡發作業什麼的。”
“哦……”自己真是犯病,觀察他乾什麼。
“話說明天要開學考,你剛轉過來進度跟得上嗎?”
楚鬱:“?……”
不是,他剛轉來,開學考???
楚鬱有點哽咽:“還是那句話,你覺得笨鳥可能先飛嗎?”
“……你不會?”蘇鏡也跟著哽咽了一下。
楚鬱:“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