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林覓年上高三那一年剛好是二中的五十周年校慶,無論是初中部還是高中部,所有年級都要參加校慶晚會。
林覓年雖然比較貪玩,但他對這種活動並不怎麼感興趣,一群人圍在一個封閉的場子裡,耳朵和眼睛被音響和燈光狂轟亂炸,他待了一個多小時,借著上廁所的借口偷偷溜出了場外。
當時正值夏末秋初,滿天的深藍包裹著一顆又一顆的星星,微涼的晚風掠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還是外麵舒服,林覓年在心裡想著,旁邊還有學生會紀檢部的同學在檢查,林覓年悄悄地溜到後麵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找了個拐角處坐下,放空。
突然傳來一陣跑步聲,然後一個短發女同學就從外麵拐了進來,她沒想到拐角處坐了個人,緊急刹車。
“同學,你跑什麼啊,這裡麵還有我們部門的人,你跑得掉嗎?像你這種情節嚴重的,還要在廣播裡念檢討呢。”後麵還有一個女生追了過來,撐著牆壁喘氣,看到了坐在拐角的林覓年,“喲,這兒還有一個呢?”
林覓年無語,李知行說過今晚他們部門不會在這個拐角附近安排人的,所以按道理說他在這裡是不會被發現的,如果不是因為——
短發妹子想著反正也跑不掉了,索性坐了下來,衝那個紀檢部的同學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不跑了,你記我名字吧。初二三班,趙雨念。”
初二三班,不是我媽教的那個班嗎?林覓年不由得多看了趙雨念兩眼,感歎一句才初二就敢摸魚,還挺像是梁老師教出來的人。
紀檢部同學把筆記本拿出來,一邊寫一邊問:“你名字具體是哪兩個字啊?”
“下雨的雨,想念的念。”
“行。”紀檢部的同學又看向林覓年,“那你呢?你哪個班的?什麼名字?”
“哦,我也是紀檢部的人。”林覓年臉不紅心不跳。
紀檢部的同學和趙雨念紛紛看向林覓年,趙雨念看著林覓年,不屑地搖了搖頭,反正自己也被記了名字了,索性走了。
“啊?我怎麼不認識你?我告訴你哦,說謊的話扣分扣得更多哦。”紀檢部的同學對林覓年說。
林覓年站了起來,說:“我真的是,不信你問部長,他讓我在這邊看著的。”
紀檢部的同學上下打量了林覓年一下,還是不太相信:“那你的袖章呢?工作牌也沒戴?”
林覓年認真地點了點頭:“真的,不信我們去找部長。”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裡。”李知行從後麵走過來,對紀檢部的同學說,“是我讓他在這裡看著的,他是我們部門的,你快回你的地方去吧。”
等紀檢部的同學走了之後,李知行捶了林覓年一拳:“林覓年,你都高三了能不能老實一點?”
李知行是住在林覓年對門的鄰居,兩人同一年出生,從小一起長大,除了大學,一直在同一個學校讀書,隻因為他是下半年十月的時候出生,報名的時候被卡了年齡,這才比林覓年晚了一屆。
“我本來不會被發現的,沒辦法,剛好一個初二的同學又跑了過來,我就被發現了。隻能搬出你了。”林覓年笑了笑。
“嗬?就這?”李知行不屑地攤了攤手,“兩頓飯,你欠我。”
“什麼?怎麼就兩頓了?”
“你前兩天的迎新晚會不也跑了,全校五千多人一共就跑了兩個人,而且人家另一個還是一個初二的女生,隻是因為去辦公室幫老師拿東西這種公事都被記了名字的,好像還是梁阿姨班上的人。隻有你,是溜出去玩的。”
“又是初二三班?又是女生?是不是還是個短發?”
“這你都知道?”
林覓年由衷地為這個叫趙雨念的人感到悲哀:“唉,太慘了。”
㈡
校慶之後不久,各班都進入了學習狀態,林覓年是高三生,學業更重,梁老師和林老師為了讓他好好學習,把家裡的所有課外書籍都裝到紙箱裡,並用膠帶密封。
但林覓年總是能在梁老師的書桌上發現那麼一兩本小說,現代文學啊,散文啊,科普啊什麼種類的都有,不過最多的是武俠小說,而且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換一本。
有天林覓年趁梁老師和林老師都出門了,偷偷把桌上的書都拿走了,結果翻開第一頁,趙雨念三個字赫然出現在他麵前,再翻開其他的書,依然是趙雨念。
林覓年仔細算了算這些天梁老師桌上出現的小說,少說也得有十幾本,接連在一個月以內被沒收這麼多本書。
“嗐!這倒黴孩子!”林覓年一邊感歎一邊津津有味地開始看起了小說。
趙雨念有在書上做批注的習慣,有時候看到一些熱血沸騰的情節的時候,會在旁邊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比如這裡,主角因為聽信小人的讒言,殺掉了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父,過了幾天之後又在師父的墳前哭哭啼啼,說什麼一定殺了那個小人給這個人報仇。
趙雨念:“明明就是你自己沒長腦子,分不清是非黑白才做錯了事,現在反倒推脫責任,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不過也對,你是主角,你死了接下來怎麼辦?愛咋咋地。”
比如這裡,主角本來遇到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主角覺得自己很失敗,有點自卑,但他身邊一直有一個很好的人願意一直陪著他,但他卻老是衝著這個人發脾氣。
趙雨念:“生活中能出現一兩個溫暖如陽光的人是很不容易的,應當珍惜珍惜再珍惜。”
比如這裡,某主角在人生的低穀,往哪裡走都有人說,往哪裡走都不對。
趙雨念:“總有一些人離開你的生命的時候順手帶上了你的門,然後在門外叫囂,於是你一氣之下,把窗戶也關了,一片漆黑。
於是你越來越氣,生的氣充斥整間屋子,終於在某個炎熱的夏日,澎湃的空氣炸開了屋子,人生從此開闊、自由。”
再比如這裡,主角受儘了各種磨難,當彆人問他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主角卻隻是笑笑,問了下今天晚上吃什麼。
趙雨念:“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哈哈哈。”林覓年看到這裡,不禁笑了出來,“我還以為這個年紀的女生隻會寫青春疼痛文學呢。”
從此往後,林覓年對趙雨念這三個字的印象更加深刻了,他在努力學習的同時,也在很努力地偷梁老師書桌上的書。
終於有一天,梁老師發現了自己桌上的書的數目有些不對。
梁老師問正在做卷子的林覓年:“林覓年,你看見我桌上的書沒有?”
“啊?我沒有啊。”林覓年轉了下筆,默默從書包裡又拿出一本練習冊,把試卷下麵還漏了一個角的趙雨念的書遮住。
“啊?你也不知道?”梁老師覺得很奇怪,“奇了怪了,我那書就放在桌子上還能飛了不成?我去問問你爸。”
梁老師走出了林覓年的房間,林覓年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揭開卷子,看了一眼趙雨念的書。
“林覓年!”梁老師突然又回來了,林覓年被嚇得不輕。
“你乾嘛啊媽?”
“我突然想起來我等下還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幫我找一下啊,加上我桌上的那些一共要有十本書哦。”
林覓年有點不理解:“媽,那些書不是你沒收的嗎?這還沒期末呢,你現在還回去不怕影響彆人學習啊?”
“誰跟你說是沒收的!”梁老師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是我借的,說好了今天要還的。”
“啊?”居然是借的,這人挺有意思啊,還能和老師成為書友?
林覓年心裡這樣琢磨著,然後點了點頭:“好,我一會兒就幫你找找。”
梁老師走後林覓年十分不舍地把趙雨念的書都還了回去:“唉,我都還沒看夠呢。”
㈢
突然沒有了課外書看之後,林覓年覺得自己的學習生活簡直索然無味,但他隻記得趙雨念的名字,對她的長相卻沒有什麼印象了。
林覓年這樣想著,然後去找了高二的李知行一趟。
“你要跟著我去檢查?”李知行目瞪口呆,“你高三了唉大哥,檢查這事兒高二的人都不稀得乾了。”
然後他拍了拍林覓年的肩膀:“學會兒習吧兄弟,你離高考隻有一百多天了。”
林覓年把李知行的手放下來:“撒開撒開,我跟你說正事,反正你等下大課間陪我去一下初二那邊,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回去就跟你媽說你和你同桌在談戀愛。”
李知行冷笑一聲,在心裡把林覓年揍成蠢豬了之後,在大課間的時候還是帶著他去了初二年級的教學樓。
迫於林覓年的威脅,李知行隻好以紀檢部部長找被紀檢部記了名字的同學談話為理由,從初二三班把趙雨念叫了出來,然後還要跟她說三分鐘的廢話,以方便在遠處的林某人認清楚趙雨念到底長什麼樣。
林覓年站在樓梯口看著李知行麵前的那個女生,當時覺得不怎麼起眼,現在一看還挺特彆的?
嗯,年紀不大點兒,看起來還挺拽的,長得也還湊合,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就是頭發有點短,長得也有點矮,按照她在李知行麵前的高度,這要是站在我麵前,那不得才到我胸口?
呃不對不對,她才初二,如果正常年齡讀書的話,應該比我小個三四歲,那也才十四五歲,女生十四五歲應該還會繼續長吧?
“嘿!”李知行走了過來,見林覓年正發呆,一把拍在他肩膀上,“看夠了沒?”
“切,就這?”林覓年很不屑,然後沒搭理李知行,轉身走了。
然後接下來的每一天,李知行都被迫跟著林覓年來到初二三班附近“做檢查”。
林覓年每次經過這間教室的時候都故意做出一些事來吸引趙雨念的注意力,有時候拿個籃球在手上拍一拍的,有時候和李知行一起打打鬨鬨的,有的時候就趴在初二三班教室外麵的欄杆上安靜地眺望遠方……
但結果並不如人願,林覓年來了一個星期,趙雨念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但是林覓年的這些孔雀開屏的行為卻讓他在初中部俘獲了一大批小迷妹,每次他一來,這些女同學們就紅著臉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有幾個膽子大的還直接上來問他的個人信息。
罷了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林覓年遺憾地回到高中部,繼續過著枯燥無味的高三生活。
㈣
林覓年埋頭苦讀了兩個月,終於盼來了寒假,他考得還不錯,按照這個學習進度,他應該可以考一個很不錯的大學。
林覓年背著書包嘚嘚瑟瑟地來到梁老師的辦公室,想跟她好好炫耀一番,結果發現辦公室裡一個人都沒有。
唉,真沒勁。
林覓年耷拉著腦袋坐到梁老師的辦公桌上,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卷子,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唉?卷子?嘿嘿嘿,讓我來看看趙雨念的作文水平是個什麼樣子。
林覓年翻出趙雨念的卷子,看了下分數,欣慰地點了點頭,嗯,不錯不錯。
然後開始看她的作文。
全命題式作文——《關於生命裡最溫暖的人》。
講的是媽媽,沒有舉出什麼感天動地的大事,隻是以一天的日記的形式來講述這一天之中媽媽和她的互動。
乍一看並不怎麼出色,但仔細讀下去,整個人好像都突然柔軟了起來。
有一句話林覓年覺得她寫得很好:“有想關心的人就去關心,有想愛的人就去愛,彆憋著,彆掩蓋,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悲傷,這樣一點都不酷。”
林覓年放下她的卷子,突然很想知道趙雨念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更想知道她生活的每一天都經曆了些什麼,才能寫出這樣的句子。
於是林覓年把手伸向了辦公桌右邊的一疊作文本——那是趙雨念她們班上的周記本。
林覓年從五十幾個作文本裡找到了趙雨念的那一本,然後放在桌子上,糾結著到底要不要拿走。
我現在是在乾嘛?一個高三的人偷一個初二的妹妹的作業?真丟人!
不過馬上都放假了,這些本子放在這裡應該也隻能拿去賣廢品吧,既然都是廢品了,那我拿走應該也沒有什麼吧?
“嗯!”林覓年堅定地點了點頭,把趙雨念的周記本裝進了書包裡,帶回家了。
跟林覓年想的不太一樣,趙雨念的周記本裡沒有怎麼提到什麼“磨難”,反而更多的都是一些溫馨幸福的小事,比如看了一部什麼樣電影,讓她覺得人生就是應該不斷補充能量,然後向著腦海裡的美好生活前進,再比如今天是什麼什麼節日,她種的花開了,她把花留下來,曬乾了之後封存在一個玻璃瓶裡,好像連這段歲月也可以留下來。
但又好像隱隱約約地寫了一些很傷感的東西,她沒有說明到底是什麼事情,但從字裡行間可以感受到她的無奈。
林覓年這下更奇怪了,辛棄疾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他怎麼覺得趙雨念繞過了那個階段,直接在說:“天涼好個秋。”
這小妹妹還有心事?
林覓年一不小心都翻完了一整本周記,一邊翻一邊感歎:“怎麼就這點兒啊?初中生也應該多寫點作文鍛煉鍛煉自己好嗎?”
突然在某一頁翻到了一句話:“希望,執迷得悟,隨便哪一個人都好。”
林覓年眨了眨眼,罕見地沒有吐槽,他關上周記本,放到了自己的抽屜裡,和自己的日記本鎖在一起。
㈤
即便林覓年很想和趙雨念做朋友,但他馬上要高考了,高考完過一個暑假他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在這個時候接觸趙雨念,對他和趙雨念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林覓年把自己的心事偷偷藏了起來,努力學習,有時候實在學不下去了,就又偷偷去梁老師的辦公室翻翻趙雨念寫的作業,有時候會被激勵到,有時候會被驚訝到,還有的時候會被她的腦洞逗笑。
真好啊。
時間過得很快,林覓年高考結束了,沒有了學習的壓力,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買小說看。
但他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覓年在之前趙雨念借給梁老師的那麼多書裡選了一本,買了回家,然後很自然地讓梁老師看到他在讀這本書,然後很自然地讓梁老師提起借書給她的那個人。
“這本書我看過的,我課代表借給我看的。”梁老師翻了翻林覓年的書,然後又還給他。
“你課代表?我記得是叫趙雨念吧?當時你讓我幫你找書,我翻到了書上寫的名字。”林覓年為了不讓梁老師察覺異樣,還闡述了一下他是如何知道趙雨念這個名字的。
“對啊,趙雨念的書。”
“媽,你的這個學生人怎麼樣啊?不是都說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嗎?她還看那麼多武俠小說,會不會很叛逆啊?”林覓年故意用很嫌棄的表情問。
“不會啊?”梁老師覺得奇怪,“我這個學生人很好的,管好你自己吧。”
“咦……”林覓年問,“媽,你好像很喜歡她耶?”
梁老師從果盤裡拿了個橘子,一邊剝一邊說:“對啊,人家又聽話又有自己的想法,雖然說平時有些行為語言看起來都挺叛逆的,但她心裡有數,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都知道的。”
然後白了林覓年一眼:“才不像你呢,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一問三不知。”
林覓年坐在沙發上,禍從天降,一臉不可置信:“媽,我現在是放假好嗎?你知道我以前天天學習有多累嗎?算了,不跟你說了!”
㈥
林覓年上大學的時候把趙雨念的周記本也帶去了,無聊的時候翻出來看看。大學真挺無聊的,每天除了學習,參加社團活動,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主要原因是林覓年不談戀愛。
林覓年的長相在他那所大學裡算是數一數二的,追求他的人從他一進學校開始就沒有斷過,說來也奇怪,這麼多人,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就沒有一個瞧得上眼的。
這麼無聊,那就讀書吧。
當林覓年跟李知行說他要在完成專業課的同時連考四個科目的教師資格證的時候,李知行驚了:“我靠?你瘋了吧?你專業是數學啊大哥!”
下一秒李知行就不奇怪了:“也是,你一向腦子有病。”
林覓年大一放假的時候,借著看老師的名義進了二中,然後溜去了初中部,初二三班的牌子已經換成了初三三班。
林覓年透過玻璃窗看到了正在做卷子的趙雨念,她還是短發,還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隻是她現在坐在座位上,林覓年看不出來她有沒有長高。
趙雨念做題的時候真的好認真,認真到林覓年都在心裡暗自為她加油。
你好好讀書,等你考完了我再來找你。
㈦
接下來的時間裡,趙雨念認真備考,林覓年認真讀書,當中考成績出來了之後,林覓年以對梁老師說趙雨念比他優秀這一說法表示不服的理由問到了趙雨念的成績。
她考得很好,比林覓年還好,去了簡城最好的高中,連林覓年當時都沒考上這所學校。
“是吧?我就說她比你能乾吧?”梁老師臉上難掩喜色。
“切。”林覓年說。
但他真的很驕傲,莫名的驕傲。
林覓年偷偷從梁老師那裡套到了趙雨念她們班散夥飯的時間和地點,反正人多,又亂,他一直在邊上偷摸看著,也沒人注意到。
趙雨念那天並不像彆的同學那樣活躍,該喝喝,該笑笑,該擁抱的也擁抱了,林覓年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好像沒有那種拽勁兒了。
但她還是端著一杯果汁,一邊哭一邊跟梁老師說:“梁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成為一個特彆特彆了不起的人,絕不讓您失望!”
林覓年一聽這話不禁笑了出來,也跟著喝了口果汁,看給你牛逼的。
散夥飯之後,林覓年想偷偷跟著趙雨念回她家看看來著,但是這家夥太過警惕,走兩步就要回頭看看,林覓年不想被當做跟蹤狂被抓起來,跟了一半,不得不放棄。
唉,沒關係,反正知道你高中在哪兒讀了,不怕找不到你。
林覓年這樣想著,安安心心地過完了一整個暑假,想著在趙雨念報道那天偷摸去看她兩眼。林覓年不是一中的人,也沒幾個認識的人在裡麵,也不是學生家長,隻能在校門口看看就作罷。
依舊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依舊是短發,依舊沒有長高。
唉,林覓年無奈地搖搖頭,不行啊你這,算了算了,我走了。
㈧
當林覓年大二放寒假回來的時候,專門去一中門口的榜單上瞅瞅趙雨念混得怎麼樣,結果卻沒有看到她的名字。
林覓年有些驚訝,啊?不至於吧,掉出前一百啦都。
於是拍了張榜單的照片,發到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裡,諷刺說:“梁老師,您之前不是還說你這個學生比我能乾嗎?現在都掉出年級前一百了。”
林覓年拿著手機靜候了十分鐘,沒有回音。
不是吧?真的掉出前一百啦?
林覓年沒問到想要的答案,於是在中午的飯桌上又得意洋洋地問了一遍:“梁老師,您之前還不是說你這個學生比我能乾嗎?現在都——”
“她退學了。”梁老師扔了一句給林覓年,“你一個男生,心眼怎麼那麼小,一點都不像我兒子。”
“啊?是嗎……她退學了?為什麼退學啊”林覓年問。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聽其他學生說的。”
“那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乾什麼啊?”
“你今天怎麼回事,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學曆也不是評判一個人優秀與否的唯一條件,再說了,人家退不退學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非要在這兒刨根問底?”梁老師很是生氣。
“梁老師,好了好了,你跟他計較什麼。”林老師擔心母子倆吵起來,趕緊打圓場。
“我不問就是了,你這麼凶做什麼。”林覓年嬉皮笑臉地說完這句話,隨便扒拉兩口飯,回房間了。
林覓年現在才發現自己除了知道趙雨念在哪裡讀書之外,完全沒有其他可以聯係到她的途經。
他在床上躺成大字,突然心裡開始發慌。
這才剛開不久的情竇,就這麼完了?
臥槽,莫不是天要亡我?本來想著人家還小,少說也得等高中畢業才能談戀愛吧?彆追太緊,留長線,放風箏。
嗬,現在倒好,放風箏啊你,放你大爺的風箏,人都放沒了。
㈨
林覓年的風箏線斷了之後也沒有像愛情受挫的其他人那樣要死要活的,因為他的愛情自始至終就沒有開始過。
所以他決定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眼光要放長遠一點,他開始收其他人遞過來的情書,什麼樣的人給的他都收,微信也隨便加,什麼人都加,世界這麼大,他還這麼年輕,總不可能就再也遇不到喜歡的人了吧?
嘿,還真就這麼奇怪,林覓年在接下來的這麼兩年裡,發現長得好看的人,聊不到一塊兒,聊得到一塊兒的人呢,長得又差點意思,倒不至於醜,有幾個還挺漂亮的,但就是感覺不對。
我又不挑,就想要一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人,有這麼難嗎?難道是我的問題?
林覓年在這樣的自我懷疑中畢業了,因為各種原因,他還是選擇留在簡城工作,而且也延續了他們家的傳統,做了一個老師。
又過了一年,李知行也大學畢業了,追隨林覓年的腳步,來到了學海師堂,終於,兩人又成了同事。
五月的一天,是學海師堂五周年的大日子,一群人都去濱江路的老火鍋店搞團建。
吃火鍋的時候,與林覓年同歲的一個女教師程櫻走了過來,給李知行敬了杯酒,李知行回敬了一杯酒,十分懂事地給她騰了地兒。
然後坐在林覓年旁邊的人就變成了程櫻。
程櫻用勺子給林覓年盛了點蝦滑和丸子,然後對著林覓年笑得像一朵花兒,說:“林覓年,這個很好吃的,你多吃點吧。”
林覓年也是最近才發現,他對於那種自己不喜歡但是卻喜歡他的人,真的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加了學海師堂裡所有老師的微信,包括程櫻老師,但是這個程櫻老師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幾乎每天都要給林覓年發一些跟他沒有一點關係的東西。
比如某天程櫻吃了飯出去河邊散步,就拍張河邊的風景照,發給林覓年,並說吃了飯散散步挺好的;比如某天程櫻看一個劇,裡麵男女主角吵架了,她就發一些台詞的截屏給林覓年,然後說一些自己的看法,還說以後自己談戀愛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對自己的男朋友;再比如某天晚上十一二點,程櫻給他發消息,說她睡不著,然後還加一個眼淚汪汪的表情包……
林覓年自認為自己還是挺溫柔的一個人,但每每看到這些消息,就莫名地煩躁。
或者說是實打實地嫉妒。
明明他也有喜歡的人。
明明同樣沒有可能。
憑什麼他就不能像這樣給她發消息。
但李知行明顯沒想到這一層,他有時候看不下去林覓年這煩躁至極的態度,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林老師啊,你馬上都要二十四歲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喜歡的那個妹子從頭到尾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更彆說喜歡你了,你不會還真相信什麼千裡姻緣一線牽吧?”
林覓年當然不想孤獨終老,但也沒辦法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林覓年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慘的,明明沒有趙雨念的任何消息,但總是會不斷夢到她,有時候看到一段話,遇到一些事,腦子裡甚至還能想象出如果趙雨念在這裡,會說出什麼樣離譜的話。
學海師堂裡的人都知道程櫻喜歡林覓年,那天晚上程櫻還喝了酒,林覓年不想被迫送程櫻回去,就在其他人說出讓他送程櫻之前,搶先一步站到李知行後麵,說李知行喝了很多,必須有人送。
眾人看向已經失去意識的李知行,隻好成全了林覓年。
於是,深夜裡,林覓年一個人拖著醉成爛泥的李知行在空無一人的濱江路上艱難行走。
“啊!李知行我操你大爺!少喝點兒不行嗎?不知道老子手機沒電了嗎?”
終於,林覓年拖不動了,索性把李知行靠在行道樹邊上,自己也坐在地上歇會兒。
老天啊,我林覓年上輩子沒做錯什麼事兒吧,你何必這麼對我。
林覓年坐在地上大喘氣兒,氣笑了。
操,反正也沒人,老子就發一次瘋怎麼了?
於是林覓年站了起來,對著河邊大喊:“啊!趙雨念!你他媽的在哪兒啊!”
剛說完附近沒有人,一道明亮的車燈照了過來,是一輛很酷的摩托車,二十米開外都能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
林覓年可算看到希望了,連忙衝那輛車招手,好在那輛車的車主是個唯物主義者,沒有把他當成攔路的鬼魂,靠邊停了下來。
車主撥開頭盔上的護目玻璃,問他:“你有事兒?”
林覓年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一個眼睛是眼睛的女生。
林覓年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笑得有多好看:“哦,你好,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我朋友喝醉了,我們的手機都沒電了,我想聯係一下我家裡人來接我們一下。”
這個眼睛是眼睛的女生“哦”了一下,拿出手機,解了鎖遞給林覓年。
林覓年說了聲“謝謝”然後接過了她的手機,按了梁老師的電話號碼,然後他愣了,屏幕上顯示電話已在通訊錄內,並且備注是梁老師。
“你還有事兒?”眼睛是眼睛的女生問。
林覓年把手機屏幕轉了過去,看著這個女生,心裡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正讓他的心撲通撲通地亂跳。
“嗯,這是我老師。”她回答。
“她是我媽。”林覓年說。
林覓年此時深刻地理解到了什麼叫心潮澎湃,他按下撥號鍵。
“喂?媽,是我,我和李知行現在在濱江路南段這裡。”
“就是那個張記梭邊魚門口,李知行醉暈了,我和他的手機都沒電了,身上也沒錢,沒法打車,你能不能讓爸開車來接我們一下啊?”
“不是,我們沒鬼混,今天五周年聚餐,所有人都來了的,我走到一半才發現手機沒電了的。”
“哦,我借的。”
“好,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們。”
“媽你等一下!”
他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一個對他來說特彆重要的問題。
林覓年有點緊張,一隻手已經握成了拳頭,他問:“借我手機這人好像是你學生,她通訊錄裡都有你電話,你呢?你存了她電話嗎?”
“存了啊。”
“哦,那她是誰啊?”
“趙雨念啊。”
隻一秒,林覓年感覺自己耳邊像被人扔了一顆炸彈,砰地一聲炸開之後,腦子裡隻剩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他看著此刻正戴著頭盔看向彆處的趙雨念,臉上笑意燦爛。
什麼孤獨終老,老子的未來明明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