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珠(1 / 1)

這不是一個十分完美的投籃。

籃球繞著籃筐邊沿滾了幾圈,在人疑心它到底能不能進的時候,竟然如有神助一般磕在玻璃板上,受到反彈的力,突兀地掉了下去——

正中籃筐。

記分牌落下。

42:40。

全身的細胞都被喚醒,宋洋在彆人沒反應過來之前連忙向反方向跑去,邊跑邊喊道:“防守!防守!”

隻剩下十幾秒了。

隻要撐過這十幾秒,他們就——

贏了!

宋洋一時間喜不自勝,撲到這場比賽的最大功臣身上,差點兒用力把人抱起來。

邵旭北跟著笑了兩聲,隨後有些嫌棄地拍拍宋洋的手背:“快放開,一身的臭汗。”

“我就不……”

宋洋哼哼唧唧,還是非常聽話地鬆開了手。

邵旭北的潔癖有目共睹。

大家打完球後第一件事是擦汗或喝水。但邵旭北不一樣,他包裡長年備著獨立包裝的酒精濕巾,碰籃球之前,他一定會先拿出幾片放在外麵,打完球後,首先要用濕巾擦擦手。

其他隊員興高采烈地圍上來,邵旭北挨個兒跟他們擊了個掌。

“……太不容易了,這場下來我快……”

“咱們一定得好好兒……多虧咱邵哥……”

邵旭北頭一次在社交時感到如此疲累。笑容維持在某個弧度,偶爾還點點頭,似乎真的在認真傾聽一般,目光卻忍不住頻頻飄某個方向。

她還沒走。

邵旭北連手都顧不上擦,抬腿就想往那裡走。

沒走兩步,又被宋洋攔住了。

對方特彆有眼力見地把濕巾拿了過來,邵旭北接過的同時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他剛想說自己還有事,就聽宋洋說了些自己感興趣的。

宋洋說當他即將要投出最後一個球的時候,全場的氣氛都十分緊張,唯有江自鳴,像是忽然打了雞血,站起來大聲給他喊了聲加油。

邵旭北聽完,失笑。

原來那段聲音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幻想出來的。

隔著重重人影,他瞧見江自鳴站起來了。

邵旭北將濕巾捏在手裡:“我還有事,先走了。”

宋洋點點頭,下一秒看到邵旭北的包還在原座位上。他衝那個背影喊:“邵哥!你包沒拿!”

邵旭北卻隻是抬抬手,連頭都沒回。

這是要著急乾什麼去?宋洋呼嚕了一把後腦勺,隨即看到七八個女生圍住了邵旭北。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躲這群女生。

唉,多麼甜蜜的煩惱呀。

邵旭北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

為首的女生說:“同、同學,我想加你個好友……”

邵旭北:“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認識你。”

女生急了:“怎麼會?剛才你還接了我的水呢……”

邵旭北已經難以壓抑內心的煩躁,回手一指:“你的水我沒動,放在那兒了,自己去找找吧。”

這話極其沒有風度,但邵旭北已經顧不著了。

他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抬腿從一旁繞了出來。

就耽誤了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再抬頭,那個位置已經空了。

邵旭北的心也跟著空了一拍。

球場門口。

江自鳴給邵旭北發完消息,把手機放回兜裡。

她也想當麵和邵旭北慶祝,但是還有人在等她。她和常樂說好等比賽結束後就去吃飯。江自鳴不想耽誤彆人時間,再回頭看看邵旭北,他身邊總是有很多人。

於是江自鳴收拾好東西,和常樂一起出了球場。

下午孟青的比賽輸了,他垂頭喪氣地下場。

常樂遞給他一瓶水,安慰道:“沒關係,明天不是還有一場嗎?”

孟青猛猛灌了幾口,“明天和23號打,就我們這水平,咋可能贏?”

這其實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比賽前三名有加分,但是第四名沒有。

為了轉換心情,常樂和孟青打算晚上去逛逛街,象征性地問江自鳴要不要一起去。江自鳴連忙擺手拒絕了。

獨自回宿舍的路上她祈禱著讓這倆人快在一起吧,她這個僚機都快沒油了。

那條發給邵旭北的消息很久以後才得到回複,看來他確實很忙。

於是江自鳴也不再多想,看看時間快到了,從床上爬起來,往禮堂走去。

出門前她給林舒發過消息,問她在哪。林舒沒有回,應該是正在排練。

不知道彆的學校迎新晚會是怎樣的,某大的可以說是座無虛席,熱鬨非凡。

林舒給她的位置非常好,第三排,正對舞台中央。

江自鳴看看左右,有些拘束地坐下。

她真的非常不喜歡自己一個人。

拿出手機,給許多發完消息,又點開邵旭北的對話框。

他很冷淡。

她說了一長串兒的話,他卻隻簡單回複了個好。

江自鳴盯著這個字,有些吃不準邵旭北是什麼意思。

手指敲敲打打,感覺不管說什麼都好像是自己在沒話找話。

要不彆說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應該正在忙呢。

猶豫了五分鐘,終於要放棄了。

對麵卻率先發了一條消息:怎麼了?彆折磨輸入法了。

啊哦,被發現了。

江自鳴一個激靈,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感覺。

遲疑兩秒:感覺你有點不開心。

邵旭北還是很平淡:還好吧。

不像還好的樣子。

劍客呆兔:為什麼感覺你不高興呀。

邵哥: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江自鳴:!

果然就是在不開心!

劍客呆兔:是不是今天打籃球太累了呀?

邵哥:不太累,也還好。

那到底是為什麼不好?

江自鳴絞儘腦汁:那等你明天比賽結束了以後,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散散心。

對話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反反複複了幾次。

原來真的還挺明顯的。

邵旭北像是不想答應:我怕你沒有時間。

怎麼會沒有時間?

江自鳴想了一下自己明天的行程:睡到自然醒,然後完成一門小作業,看看書,吃飯。

也不忙呀。

她剛想這麼說,但是又猶豫了:這是不是邵旭北的托詞?

如果比賽贏了的話,他們怎麼著都是要去慶祝一番的吧……

劍客呆兔:你是不是明天有事呀?

邵旭北反問她:除了比賽還有什麼事?

劍客呆兔:贏了以後去慶祝一下什麼的。

邵哥:你怎麼知道我們就會贏?

江自鳴心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嘛,都把最強隊打下去了,一個小小的冠軍,還不是手到擒來?

劍客呆兔:因為我相信你嘛,你真的超級厲害的,要不是因為你,我都不喜歡看籃球的。

邵旭北不知道乾什麼去了,又是好一會兒沒有回答。

等他再說話,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生氣了:那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去逛逛。你想去影院看電影嗎?

江自鳴眼前一亮,她上次看電影還是在一年前。

劍客呆兔:當然可以啦!

邵哥:那你要早一點來。

江自鳴當然痛快答應了。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聚光燈照亮舞台。

主持人說了一段非常官方的開場白,便來到今天第一個重磅節目——

歡快的前奏響起,五彩燈光閃爍,幾位穿著優雅的女生登上舞台,迅速找到位置擺好姿勢。

這是江自鳴第一次看“現場演出”,過去她也看過跳舞——看村口的老太太們跳廣場舞。兩者當然不可相提並論。

少女們曼妙的身材結合有力的動作,表達出隻有青年人才擁有的活力與狂熱。

林舒是最為出彩的那個。

她一襲白色長裙,再搭配雪白的肌膚,像一顆罕見名貴的白珍珠。

更令江自鳴著迷的是林舒的眼神,那樣的享受、從容、高傲,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該在她腳下臣服。

一曲完畢,江自鳴戀戀不舍地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不見,她才反應過來是節目結束了。

她連忙拎起書包追了上去。

她跟著她的腳步,一路來到後台。

其餘幾個人不知道去哪了,隻有林舒一個人站在窗前,她右手輕搭在左臂上,身後是無邊黑暗。

十月底的夜晚,涼風習習,江自鳴穿著衛衣都覺得有些冷,她連忙把包裡的衣服抽出來,遞給林舒:“我怕你冷,順路給你帶過來了。”

接著又把她的鞋子也從包裡拿出來,像個殷切的老母親一樣:“快把鞋換上,你這個跟兒太高了,我看著都累。”

林舒原本想說話,卻被她這一套連招搞得有點懵,看看手裡的衣服,再看看地上的鞋,林舒確定了,這東西都是她的。

是她因為有事不得不提前來禮堂、想起來後拜托隊友幫忙拿一下卻被忘在排練室裡的衣服。

“你怎麼把我衣服帶過來了?”

“我來的時候路過排練室,想著你會不會在裡麵,結果裡麵一個人也沒有,你的衣服和鞋還在小沙發上,我想你可能會用到,就幫你帶過來了。”

林舒手裡握著那件衣服,絲毫沒有要穿上的意思。她穿了高跟鞋,本就比江自鳴要高一些,現在更是比她要高出一個頭。

沒由來的,江自鳴覺得被這樣俯視著,還挺有壓迫感的。

“江自鳴,”林舒開口了:“你覺得我今天晚上好看嗎?”

江自鳴察覺到她情緒不佳,回答得毫不猶豫:“好看啊,當然好看。我覺得明星也就是這樣了。”

“那你是因為我好看才想和我做朋友?”

“……”

江自鳴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冒犯,但沒準兒正是對方想聽的。

她說:“……不是啊,是你想和我做朋友的。”

“而我是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所以才答應了你的請求。”

“不錯麼……?”林舒輕嗤一聲:“我們才認識多久。”

“我就是知道!”

江自鳴眼睛亮晶晶的:“你說要教我跳舞,就是真的想教我,就算我很笨,你也沒有生氣過……”

說著說著,身體自動回憶曾練習過的舞步,左手舉起,身體向前再後撤……

“一噠噠、二噠噠……”

江自鳴回憶起攔在自己腰間的熱度,那雙手臂纖細卻有力,帶給她從來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前進……後退……轉圈……

等數到高潮節拍,她虛抬在空中的手臂突然有了著落點,江自鳴順勢隨著她的力道轉了個圈。

小白鞋和高跟鞋交替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構成了一首新的雙人圓舞曲。

在這昏暗的環境下,等一切都平息。

林舒忽然說:“江自鳴,你要小心點,我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這像是宣戰。

江自鳴想不明白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在她看來,她沒有任何能讓林舒看得上眼的東西。

這像是小孩子賭氣的話。

於是江自鳴非常寬容地回答:“哦,好。”

“那我先提前預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