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十分完美的投籃。
籃球繞著籃筐邊沿滾了幾圈,在人疑心它到底能不能進的時候,竟然如有神助一般磕在玻璃板上,受到反彈的力,突兀地掉了下去——
正中籃筐。
記分牌落下。
42:40。
全身的細胞都被喚醒,宋洋在彆人沒反應過來之前連忙向反方向跑去,邊跑邊喊道:“防守!防守!”
隻剩下十幾秒了。
隻要撐過這十幾秒,他們就——
贏了!
宋洋一時間喜不自勝,撲到這場比賽的最大功臣身上,差點兒用力把人抱起來。
邵旭北跟著笑了兩聲,隨後有些嫌棄地拍拍宋洋的手背:“快放開,一身的臭汗。”
“我就不……”
宋洋哼哼唧唧,還是非常聽話地鬆開了手。
邵旭北的潔癖有目共睹。
大家打完球後第一件事是擦汗或喝水。但邵旭北不一樣,他包裡長年備著獨立包裝的酒精濕巾,碰籃球之前,他一定會先拿出幾片放在外麵,打完球後,首先要用濕巾擦擦手。
其他隊員興高采烈地圍上來,邵旭北挨個兒跟他們擊了個掌。
“……太不容易了,這場下來我快……”
“咱們一定得好好兒……多虧咱邵哥……”
邵旭北頭一次在社交時感到如此疲累。笑容維持在某個弧度,偶爾還點點頭,似乎真的在認真傾聽一般,目光卻忍不住頻頻飄某個方向。
她還沒走。
邵旭北連手都顧不上擦,抬腿就想往那裡走。
沒走兩步,又被宋洋攔住了。
對方特彆有眼力見地把濕巾拿了過來,邵旭北接過的同時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他剛想說自己還有事,就聽宋洋說了些自己感興趣的。
宋洋說當他即將要投出最後一個球的時候,全場的氣氛都十分緊張,唯有江自鳴,像是忽然打了雞血,站起來大聲給他喊了聲加油。
邵旭北聽完,失笑。
原來那段聲音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幻想出來的。
隔著重重人影,他瞧見江自鳴站起來了。
邵旭北將濕巾捏在手裡:“我還有事,先走了。”
宋洋點點頭,下一秒看到邵旭北的包還在原座位上。他衝那個背影喊:“邵哥!你包沒拿!”
邵旭北卻隻是抬抬手,連頭都沒回。
這是要著急乾什麼去?宋洋呼嚕了一把後腦勺,隨即看到七八個女生圍住了邵旭北。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躲這群女生。
唉,多麼甜蜜的煩惱呀。
邵旭北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
為首的女生說:“同、同學,我想加你個好友……”
邵旭北:“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認識你。”
女生急了:“怎麼會?剛才你還接了我的水呢……”
邵旭北已經難以壓抑內心的煩躁,回手一指:“你的水我沒動,放在那兒了,自己去找找吧。”
這話極其沒有風度,但邵旭北已經顧不著了。
他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抬腿從一旁繞了出來。
就耽誤了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再抬頭,那個位置已經空了。
邵旭北的心也跟著空了一拍。
球場門口。
江自鳴給邵旭北發完消息,把手機放回兜裡。
她也想當麵和邵旭北慶祝,但是還有人在等她。她和常樂說好等比賽結束後就去吃飯。江自鳴不想耽誤彆人時間,再回頭看看邵旭北,他身邊總是有很多人。
於是江自鳴收拾好東西,和常樂一起出了球場。
下午孟青的比賽輸了,他垂頭喪氣地下場。
常樂遞給他一瓶水,安慰道:“沒關係,明天不是還有一場嗎?”
孟青猛猛灌了幾口,“明天和23號打,就我們這水平,咋可能贏?”
這其實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比賽前三名有加分,但是第四名沒有。
為了轉換心情,常樂和孟青打算晚上去逛逛街,象征性地問江自鳴要不要一起去。江自鳴連忙擺手拒絕了。
獨自回宿舍的路上她祈禱著讓這倆人快在一起吧,她這個僚機都快沒油了。
那條發給邵旭北的消息很久以後才得到回複,看來他確實很忙。
於是江自鳴也不再多想,看看時間快到了,從床上爬起來,往禮堂走去。
出門前她給林舒發過消息,問她在哪。林舒沒有回,應該是正在排練。
不知道彆的學校迎新晚會是怎樣的,某大的可以說是座無虛席,熱鬨非凡。
林舒給她的位置非常好,第三排,正對舞台中央。
江自鳴看看左右,有些拘束地坐下。
她真的非常不喜歡自己一個人。
拿出手機,給許多發完消息,又點開邵旭北的對話框。
他很冷淡。
她說了一長串兒的話,他卻隻簡單回複了個好。
江自鳴盯著這個字,有些吃不準邵旭北是什麼意思。
手指敲敲打打,感覺不管說什麼都好像是自己在沒話找話。
要不彆說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應該正在忙呢。
猶豫了五分鐘,終於要放棄了。
對麵卻率先發了一條消息:怎麼了?彆折磨輸入法了。
啊哦,被發現了。
江自鳴一個激靈,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感覺。
遲疑兩秒:感覺你有點不開心。
邵旭北還是很平淡:還好吧。
不像還好的樣子。
劍客呆兔:為什麼感覺你不高興呀。
邵哥: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江自鳴:!
果然就是在不開心!
劍客呆兔:是不是今天打籃球太累了呀?
邵哥:不太累,也還好。
那到底是為什麼不好?
江自鳴絞儘腦汁:那等你明天比賽結束了以後,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散散心。
對話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反反複複了幾次。
原來真的還挺明顯的。
邵旭北像是不想答應:我怕你沒有時間。
怎麼會沒有時間?
江自鳴想了一下自己明天的行程:睡到自然醒,然後完成一門小作業,看看書,吃飯。
也不忙呀。
她剛想這麼說,但是又猶豫了:這是不是邵旭北的托詞?
如果比賽贏了的話,他們怎麼著都是要去慶祝一番的吧……
劍客呆兔:你是不是明天有事呀?
邵旭北反問她:除了比賽還有什麼事?
劍客呆兔:贏了以後去慶祝一下什麼的。
邵哥:你怎麼知道我們就會贏?
江自鳴心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嘛,都把最強隊打下去了,一個小小的冠軍,還不是手到擒來?
劍客呆兔:因為我相信你嘛,你真的超級厲害的,要不是因為你,我都不喜歡看籃球的。
邵旭北不知道乾什麼去了,又是好一會兒沒有回答。
等他再說話,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生氣了:那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去逛逛。你想去影院看電影嗎?
江自鳴眼前一亮,她上次看電影還是在一年前。
劍客呆兔:當然可以啦!
邵哥:那你要早一點來。
江自鳴當然痛快答應了。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聚光燈照亮舞台。
主持人說了一段非常官方的開場白,便來到今天第一個重磅節目——
歡快的前奏響起,五彩燈光閃爍,幾位穿著優雅的女生登上舞台,迅速找到位置擺好姿勢。
這是江自鳴第一次看“現場演出”,過去她也看過跳舞——看村口的老太太們跳廣場舞。兩者當然不可相提並論。
少女們曼妙的身材結合有力的動作,表達出隻有青年人才擁有的活力與狂熱。
林舒是最為出彩的那個。
她一襲白色長裙,再搭配雪白的肌膚,像一顆罕見名貴的白珍珠。
更令江自鳴著迷的是林舒的眼神,那樣的享受、從容、高傲,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該在她腳下臣服。
一曲完畢,江自鳴戀戀不舍地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不見,她才反應過來是節目結束了。
她連忙拎起書包追了上去。
她跟著她的腳步,一路來到後台。
其餘幾個人不知道去哪了,隻有林舒一個人站在窗前,她右手輕搭在左臂上,身後是無邊黑暗。
十月底的夜晚,涼風習習,江自鳴穿著衛衣都覺得有些冷,她連忙把包裡的衣服抽出來,遞給林舒:“我怕你冷,順路給你帶過來了。”
接著又把她的鞋子也從包裡拿出來,像個殷切的老母親一樣:“快把鞋換上,你這個跟兒太高了,我看著都累。”
林舒原本想說話,卻被她這一套連招搞得有點懵,看看手裡的衣服,再看看地上的鞋,林舒確定了,這東西都是她的。
是她因為有事不得不提前來禮堂、想起來後拜托隊友幫忙拿一下卻被忘在排練室裡的衣服。
“你怎麼把我衣服帶過來了?”
“我來的時候路過排練室,想著你會不會在裡麵,結果裡麵一個人也沒有,你的衣服和鞋還在小沙發上,我想你可能會用到,就幫你帶過來了。”
林舒手裡握著那件衣服,絲毫沒有要穿上的意思。她穿了高跟鞋,本就比江自鳴要高一些,現在更是比她要高出一個頭。
沒由來的,江自鳴覺得被這樣俯視著,還挺有壓迫感的。
“江自鳴,”林舒開口了:“你覺得我今天晚上好看嗎?”
江自鳴察覺到她情緒不佳,回答得毫不猶豫:“好看啊,當然好看。我覺得明星也就是這樣了。”
“那你是因為我好看才想和我做朋友?”
“……”
江自鳴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冒犯,但沒準兒正是對方想聽的。
她說:“……不是啊,是你想和我做朋友的。”
“而我是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所以才答應了你的請求。”
“不錯麼……?”林舒輕嗤一聲:“我們才認識多久。”
“我就是知道!”
江自鳴眼睛亮晶晶的:“你說要教我跳舞,就是真的想教我,就算我很笨,你也沒有生氣過……”
說著說著,身體自動回憶曾練習過的舞步,左手舉起,身體向前再後撤……
“一噠噠、二噠噠……”
江自鳴回憶起攔在自己腰間的熱度,那雙手臂纖細卻有力,帶給她從來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前進……後退……轉圈……
等數到高潮節拍,她虛抬在空中的手臂突然有了著落點,江自鳴順勢隨著她的力道轉了個圈。
小白鞋和高跟鞋交替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構成了一首新的雙人圓舞曲。
在這昏暗的環境下,等一切都平息。
林舒忽然說:“江自鳴,你要小心點,我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這像是宣戰。
江自鳴想不明白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在她看來,她沒有任何能讓林舒看得上眼的東西。
這像是小孩子賭氣的話。
於是江自鳴非常寬容地回答:“哦,好。”
“那我先提前預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