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嫁娶(1 / 1)

降雨機率 Makennnn 4172 字 3個月前

民政局八點半準時開門,兩人停好車,很遠地瞥見大門開張,密密匝匝的情侶一窩蜂朝門內湧。

周三。

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日。

網上說民政局非特殊日期人不多,現場排沒問題,但看這架勢,林抒宜有一瞬迷茫,仰頭看傅斯嶼,男人目光也透著點不解,同她對視一眼,“先進去。”他說。

“好的。”林抒宜點頭。

登記結婚需提前準備紅底登記照,民政局也提供證件拍攝服務,但質量一言難儘,所以大部分新人都選擇去照相館拍精修圖。

但他們急速裸婚,純交易無感情,也沒那麼講究。在業務大廳排隊等拍照時,林抒宜百無聊賴地玩手機,被前後情侶夾擊,耳朵浸滿旁若無人的濃情蜜語。

手機屏亮,楊帆的消息躍入屏幕。

楊楊:你人呢??

楊楊:不會真去結婚了吧???

林抒宜乾脆給她拍大廳全景,發送。然後掐掉她打來的電話。

-我回去給你說。

對麵隔了幾分鐘才回

楊楊:我他爹因為你這張圖坐反地鐵了...我無心上班了已經

林抒宜麻溜轉移話題

-很奇怪。

-今天工作日,但來結婚登記的人特彆多。

楊楊:這有啥奇怪

對麵發來一張編輯過的圖

林抒宜點開大圖,是一張老黃曆紙,紙頁泛黃做舊,白底紅字,關鍵處被楊帆圈了起來。

一處在左上角,寫著本年度最佳嫁娶吉日。

另兩處左右對稱。

宜:黃道吉日

忌:諸事可行

旁側視線斜打著落在圖上,林抒宜抬起手機給傅斯嶼彙報,“因為這個。”

他挑眉點評,“日子不錯。”

林抒宜嘴比腦快,“您選的好。”

話音剛落,身後排隊的情侶掩嘴低語,“要不問問?”

“問什麼,待會登記員發現不對勁會出手的。”男生說。

“但很奇怪啊,”女生眉頭緊蹙,猶豫片刻,衝林抒宜靠攏,小聲問,“姐妹,他是你男朋友嗎?”

林抒宜一怔,“是的。”

“哦噢,不好意思,最近新聞不是報道過一起強迫結婚的案件嘛...我感覺你們氛圍怪怪的...”女孩說著被男友一肘,瞪回去,推開他把林抒宜喊到一邊,謹慎道,“因為我看你們等了快半小時,全程都沒說話,你剛才還喊他您,我覺得你很怕他,我是律師,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為你提供法律支援,結婚不是小事,你一定要考慮清楚。”

女孩一臉認真,林抒宜心暖,溫聲解釋,“我們是情侶,但他也是我老板啦,早上吵架了,因為他沒空跟我去拍證件照,又不是什麼小事,你懂吧?”

“我懂,”男生氣衝衝走過來,“我們大律師日理萬機隻能抽空跟我結個婚,她還不準我有脾氣,你評評理。”

女生似嗔似怨,“那你找願意跟你拍精修圖的人結嘍?”

“開什麼玩笑,我隻跟寶寶結。”

熱戀期情侶熟練挑弄著情緒,三兩句話自成結界,林抒宜默默回到隊列,傅斯嶼好整以暇望著,“她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林抒宜搖頭。

證件照隊伍流動速度很快,五分鐘後,兩人脫掉外套站在鏡頭前。攝影師偏頭衝林抒宜喊,“你倆站近一點,都要結婚了怎麼還這麼客氣呢,女生的頭發彆遮住耳朵,撩到後邊去,對——”

林抒宜聞聲向左挪了寸,碰到男人胳膊,抬手將頭發撥到右耳後麵。

肩膀倏地一鬆,左耳耳廓被輕輕撫過,傅斯嶼側身幫她整理碎發,目光專注,動作也很仔細,攏了一遍後,又將耳根處纏繞拱起的發絲用手指梳柔順,再彆到耳後。

指腹觸感粗糲而溫暖,林抒宜打了個寒顫,表情僵硬,直到他的指尖在她太陽穴位置點了幾下,男聲揶揄,“我隻是強迫你結婚,沒有拿槍指著你,彆害怕。”

他果然聽到了。

林抒宜心如死灰,猶豫片刻,忍不住反駁,“我沒怕。”

男人點頭,滿臉敷衍。

林抒宜忽然有點來氣,視線低垂,移到他領帶上。或許是脫大衣時蹭到領帶夾,銀色夾子稍微歪斜,領帶也折出些許褶皺和弧度。

一絲不苟之下難得的紕漏。

她伸出手,兀自將領夾重新拆掉,掀起襯衫前襟,連著兩片領帶同時夾住,向下扯了扯,又抬起頭,裝模作樣束緊他已然完美的領帶結。

傅斯嶼抬頭看向攝影師,示意他等會兒。隨即垂眸斂著眼,見女孩將他精心向下傾斜的夾子平行擺正,將隆起的弧線抻平。

隨後煞有介事,非常從容地盯著他,隱隱帶著置氣意味。

傅斯嶼忍著笑,勾唇道,“謝謝。”

“小意思。”她神清氣爽說。

略過婚檢,整個流程走下來不到兩小時。林抒宜翻開紅本本瞄了眼,又偏頭看身側男人,他甚至沒打開,正在接工作電話,講了幾句,把車鑰匙遞給她,“上車等我。”

林抒宜以為他要送自己回家,沒接,“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伸著手,沒收回去,鑰匙攤在手心。“好的。”林抒宜拎起鑰匙串,手機鈴響,是楊帆。這人每隔十分鐘都要打一個,再不接估計得憋瘋。她點開,手機隔遠些,慢慢往門口走。

幾分鐘後,傅斯嶼掛斷電話,四下望一圈,撿窗邊空椅子坐下,展開結婚證。

他撐著膝蓋,捂臉靜了會兒。鬆開領帶,向鄰座男人借煙。煙夾手上,懶懶散散抽掉一支,這才出門。

*

男人從民政局出來時,楊帆正跟她聊租房的事。

“明年的租金我上個月已經交了,放心,你的室友暫時還是我。”車門哢噠,林抒宜攏著話筒,“我馬上回來,等會聊。”

車門打開,帶入一陣凜冽寒風,夾雜著淡淡的煙味。林抒宜放緩呼吸,聽他說,“下午有空麼?”

“有的。”

傅斯嶼點頭,“下午跟我去買新房要用的生活用品,熟悉下房子。”

這種事...叫助理辦不就好了?

林抒宜很難想象連領證都在打電話的人,居然要花一下午在這種小事上。

好似看出她的困惑,男人補了句,“買點常用的,你看著放。到時候喊人來家裡吃飯,早做準備,剩下的讓助理置辦。”

家裡。

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像稀薄逸散的霧。林抒宜半響才反應是兩人新房的“家”,嗯了聲。右側窗戶忽然降下幾寸。

傅斯嶼開的。

冷空氣從窗外飄入,衝淡密閉室內漸濃的嗆人煙味。林抒宜伸長脖子將腦袋探出去,又被冷得直縮回來,重新關上。

“不要開?”他問。

林抒宜說,“我冷。”

雖說合同寫著同居,但新房選址在遠郊,從兩人工作的市中心驅車也要兩小時,明顯是糊弄人的擺設。

所以在超市林抒宜隨手拿了些情侶水杯、藍粉毛巾之類的成套物件,甚至挑選部分男士用品,好在有同居經驗,填滿購物車不是什麼難事。

再抬起頭,傅斯嶼又站在兩排貨架之外,與她隔著很長一段距離,正在打電話。他偏頭聽話筒,眉眼冷峻,像國王發號施令。

第四個電話,林抒宜默數。

好像是跟cracker相關的事情,隻言片語她也聽不出什麼。

他以前有這麼忙嗎?

鐘久說過傅斯嶼是天才國王,他們隻是他手下的兵。林抒宜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導致傅斯嶼退隊的導火索,但當年租訓練室、改裝、商演洽談確實都是傅斯嶼在弄。

但林抒宜卻沒什麼印象了,或許當時她也忙,學校醫院兩頭跑。她隻記得十七歲那年暑假,很多個下午,樂隊在排練室練習,傅斯嶼抱著吉他坐在長沙發撥弦、把偷懶打遊戲的鍵盤手鐘久的手機沒收,最終四人開局暢玩,鐘久還想把她扯進來,被傅斯嶼按頭教育彆帶壞未成年。

都是些零碎記憶,記憶裡的人很親近,沒什麼距離感。林抒宜很快回神,感慨著歎了聲。

還好沒什麼感覺了,不然愛上日理萬機的傅總,實在有夠寂寞的。

她轉到零食區,想起傅斯嶼說過他有個外甥,張青玉常把人喊到家裡玩。

或許請客當天也有小朋友,林抒宜把膨化食品和巧克力丟進購物車,卻瞥見另一隻手抓了幾盒速溶咖啡進來。

“差不多了?”他看著滿當當的購物車。林抒宜斟酌問,“您喝這個嗎?”

傅斯嶼不喝,但鐘久愛喝。

當年他女朋友見他熬夜排練作曲,勸不動,乾脆買了一整箱速溶陪他熬。這東西至今都在他練團必備清單裡。

剛才也是鐘久給他打電話,語氣挺硬,質問他為什麼幫楚樹峰談音綜,團員都不知道,想找他聊聊。

但這些暫且不提,眼前人欲言又止地吐出個您,十分鐘前她用的還是你。

有點像遊戲裡觸發的隱藏對話,但傅斯嶼沒搞懂觸發規律,“嗯。”

眼前是一張完全藏不住表情的臉,寫著倆字,不信。他隨口道,“也不是完全不喝,你之前在訓練室不是看我喝過麼?”

話音剛落,旁側傳來一聲巨響。堆頭陳列的飲料罐被推車撞翻,金屬罐全數落地,尖銳清脆的衝擊在腦海一閃而過,傅斯嶼怔住。

或許是這兩天忙收購案,沒怎麼睡,精力不足。人一旦分神,又落在逛超市這種溫馨氛圍裡,就容易疏忽。

以至於他忘了,假裝不記得林抒宜這件事。

貨物坍塌的動靜不小,周邊顧客頻頻偏頭探看,唯獨他們望向彼此。

死一般寂靜。

“傅斯嶼,”手心僵冷得失去知覺,林抒宜很輕地吞咽了聲,緊緊盯著他,“你還記得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