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氣貓(1 / 1)

降雨機率 Makennnn 4750 字 3個月前

高跟鞋踢踏漸行漸遠,林抒宜等了會兒,沒等另一人出來,乾脆走進去。

觀景台撇了兩把搖椅,傅斯嶼坐在其中一把上,見著她也不驚訝,偏頭問,“她跟你怎麼說的?”

林抒宜沒想他問這個,“問我聽到了什麼。”他好整以暇,她老實作答,“風太大,什麼都沒聽到。”

但該看的拉扯都看到了。

傅斯嶼點頭,指尖搭在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打,麵色稍緩道,“傅肖兩個月前給我找的相親對象,忘記推,正好楚樹峰有意接洽樂青第二季,見麵前已經解釋過了,我有女朋友,隻是個工作餐。”

語氣溫和,像男友報備。林抒宜一時沒接上他的思路,“好的,傅叔叔跟我說過了。”

男人嘴角彎著瞥她,雙腿交疊,“他怎麼解釋,說找人跟我相親,不小心找上你繼姐,實在不好意思?”

這話很不好回,林抒宜尷尬搖頭,“其實沒關係,我不介意的。”

她知道傅斯嶼跟梁落有一段。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傅斯嶼一開始沒找上梁落,又或許找過,她不知道。但男女感情糾葛實在常見,無論她在其中充當什麼角色,她都沒興趣了解。

隻是難免悵然若失,如果傅斯嶼提出結束,十萬塊的快活可沒那麼好找了,而且以梁落的性格,絕對陰魂不散帶著傅斯嶼在她跟前炫耀這位金龜婿。

想到就煩。

“你可以介意。”女生眼尾耷拉,膝蓋並攏,安靜而拘謹地坐著,明顯興致缺缺,傅斯嶼稍側身道,“從合同層麵講,我需要充當你的男友,在我父母前演戲。就像你說的,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至少在這點我們是平等的關係。我沒有毀約的癖好,也討厭麻煩,如果你因為剛才的事對我有意見,又憋著不說影響我們——”他思考片刻,“培養感情,這會讓我困擾。”

“作為我名義上的女朋友,你的感受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他冷靜總結,“對我有意見你可以提。”

如果傅斯嶼不打算毀約,培養感情,哪怕隻是為了充門麵演戲,對兩人來說確實必不可少。

得到不毀約的準信,林抒宜懸著的稍落,她卸下防備,感慨萬千,“...您是個好領導。”

傅斯嶼沒想到女孩半響就憋出這麼句,“就沒了?”

“有的。”台邊涼風習習,林抒宜疊著大衣排扣直打顫,下意識往他那兒靠近,躲風,“合同上說,演戲期間雙方需確保單身且不陷入任何情感糾葛。”

“我跟我繼姐關係很不好,所以,”她仰頭盯著他,眼瞳烏黑透亮,像狡黠的貓,“後續樂隊與綜藝的交接工作,我不希望你參與,無論工作餐還是彆的什麼,我都不想你去。”

她在感情方麵從來都很小心眼,也記仇,尤其討厭做受氣包。

說完挺不好意思,小聲補充,“雖然對您來說或許會很艱難...”

女孩頂著一張無辜又感傷的臉,多年前也是這樣,眼神純真執拗,一開口卻直白赤/裸。便利店光線透著冷感,唯獨她臉是燙的,抓住他的袋子不肯他走。

傅斯嶼短暫失神,片刻後想到她最後那句,問“我有什麼艱難的?”

“我懂。”她用眼神安撫他,以一種身經百戰的過來人語氣。

傅斯嶼挑起眼笑道,“你懂什麼了?彆亂懂,我跟她從來都沒感情。”

但你們接過吻,剛才還有肢體接觸。

林抒宜咽下七零八碎的想法。傅斯嶼給了台階,但不代表他們真正平等了,她隻是在有限的自由裡亮出底線。這僅僅是一段虛假的人物關係,他沒義務向她袒露感情曆史,就像她也對前任避而不談。

況且一旦問起接吻,勢必牽扯往事。傅斯嶼都忘記她了,她還記著,顯得他多重要似的,但事實隻是她天生記性好。

所以林抒宜點到為止,卻見他突然起身,“在這等會兒。”

男人一走,夾雜著碎雨的寒風灌入衣袖,雨勢漸烈,林抒宜跑到走廊躲雨,不久見他走過來,把薄毛毯遞給她,“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對了,”電梯下行時他忽然說,“關於設定的事我提前給你說下,我們大一開始談戀愛,但真實情況是,你大一有男朋友。”

林抒宜:“...抱歉,是我的疏忽。”

一開始她隻想著貼合真實經曆好共情,畢竟見麵看的是真情流露而非邏輯縝密。

從他父母家回去後她才察覺不妥。傅家隻要有心,稍微調查就能戳破謊言,但這事完全是她的鍋,她沒想好怎麼跟傅斯嶼交代。

“不是要指責你,我當時也沒上心。”傅斯嶼掠過剛才刷新的朋友圈,難得有些頭疼,點開張楚禮半小時前曬出的旅遊照,“這是你男朋友,沒錯吧?”

林抒宜伸長脖子,照片中的男人確實是她前任,而女生挽著他的胳膊對鏡頭淺笑。

配文也很簡單,“領回家嘍。”

林抒宜心態平和,直到目光掠過發帖人的備注,表妹。

她呼吸驟停。

男聲適時傳來,“我舅舅的女兒,張楚禮。”

電梯門打開,一聲驚雷響徹古堡,引得頂燈電流不穩,光束乍暗。

昏暗中林抒宜條件反射揪住身邊人的衣角,被他垂眸注目時鬆開,訕訕心虛,說不出一句話。

人生總是充滿戲劇性。

無論是她莫名其妙變成傅斯嶼的假女友,還是她那個爛成臭蟲的代餐前任搖身一變,變成傅斯嶼的...妹夫。

就算謊言被戳破,也不是沒有解決的餘地。

說辭千千萬,這都是次要的。她大不了可以徹底坦白兩人最初的糾纏,楊帆、cracker其餘隊員,多的是人證物證替這段過往保駕護航,隻要傅斯嶼願意合作,她們可以重起一段真實到堅不可摧的戲碼。

隻是這風險應對方案過分冗長而艱難了,傅肖有沒有耐心再給她信任不好說,但她確實是個定時炸彈,什麼時候爆,爆了之後能不能再起作用,沒人知道。

而傅斯嶼說,他討厭麻煩。

事到如今甚至不用解釋什麼,單憑這段關係就足以讓傅斯嶼把她當場解雇。

幸好這不算違約,合同沒有對劇本內容做出詳細規定,最多是任務失敗合約作廢。林抒宜試著抓取對她不利的一切因素,手作包全部回收銷毀了,再告她也沒有證據,幾件大衣買草率了…但以她對傅斯嶼的了解,這點錢應該不會讓她退…?就算退也沒事,她沒穿幾次,二手能回不少本…

就像一個月前她站在經理辦公室等候發落,細數“罪狀”。此時此刻,審判官嘴唇翕動,再次下達他的最終判決。

“你要不要...跟我結婚?”

“......?”

*

十月宜市迎來強降雨天氣,林抒宜抵達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店,收到前經理發來的消息,航班延誤一小時,她立刻說沒關係,可以等。

上月初,也是同樣一個狂風驟雨的上午,她收到delay郵件,被經理叫到辦公室,跟人事談妥賠償後在咖啡店花掉所有的積分。

在等待時間裡林抒宜記起剛入職那會兒,同事都說A1升A2非常簡單,A1是畢業生進入事務所的第一個職級,所裡一般不會卡小朋友,隻要你彆墊底,努努力第二年總能升。

而被delay就是不晉升。當大部分新人都往上走,原地踏步就是退步,是恥辱。

事務所方幾乎不辭退新人,delay本身就有隱形勸退的意味,還能節省人力成本,但令林抒宜耿耿於懷的是,她是被辭退的。

辭退理由也很簡單,她沒有團隊精神,無法勝任審計工作。

林抒宜無法接受這種理由。

她得到不錯的賠償,這幾個月也試著做心理建設,另換賽道給常年早八晚三的身體放個長假。

取餐震動聲響,林抒宜回神,接過兩杯冰美式後無所事事地等,直到其中一杯的杯底漲了一圈水跡,被她喝掉後又叫了一杯,她等的人才姍姍來遲。

“久等了,”男人西裝革履,黑眼圈濃鬱,坐下後抬起手表,“讓你等了兩小時,有什麼事儘快說吧,十分鐘,夠麼?”

“夠的。”林抒宜掐緊指腹,試圖緩解緊張,“這段時間我仔細想過了,當時的事是我欠妥當,我不應該跟David起衝突,我很抱歉。”

員工績效中有一項很重要的考核標準是項目負責人評價,而David是她今年主項目裡的負責人,跟合夥人有點關係,我行我素。他很愛喝酒,一個多月的預審,他們組每周都得跟企業喝,還很愛灌女生,沒人敢反抗,林抒宜也是。直到她後來喝到急性腸胃炎進醫院,下一次被灌,她直接嘔到David身上。

喝吐是意外,但往哪嘔她確實有私心。

雖然當時確實很爽,但被辭退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林慶文說她心高氣傲放不下身段,就是沒受社會毒打。現在她被打了一個月,骨頭也泡軟了,那點不甘卻怎麼也消不乾淨。

林抒宜飽受優績主義影響,習慣從學習和工作中獲得價值與意義。第一份工作就被全盤否定,不是針對事,而是她整個人,她沒法像前同事說的趕緊跑路,或者換個所重新開始。這事兒像根尖刺,讓她自我懷疑惡性循環。

她就是不服氣,她怎麼著也要拔出來。

經理詫異抬頭,“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男人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真沒必要,這幾年經濟不好,本來以你的background來所裡都屈才了,你離職後去了哪兒?”

“當老師。”

“那不挺好,輕鬆又穩定,”他說,“我記得你是宜市本地人,家裡沒什麼壓力沒必要做審計,對身體損耗太大,不值得。”

林抒宜隻當他婉拒,想了想,硬著頭皮繼續爭取,“我還是對外審感興趣,也喜歡到處飛——”

“時間差不多了。”男人抬手機看,喝光咖啡,“其實我沒想過你會再來找我,這個行業流動率很大,你還年輕,很多事不是卯著勁就能做成的,找準方向再努力,我就說這麼多。”

推門灌入一陣冷風,林抒宜腳尖處半乾半濕,被風一吹沁得人直哆嗦。

她沒急著走,同所學姐知道她今天跟經理約見麵,要約她吃飯。學姐當初也力勸林抒宜走,剛出電梯就衝她跑來,“破案了。”

林抒宜:“什麼?”

“劉洋和小錢也被開了,十分鐘前的事。你走之後他倆就被調到死亡項目,你自己品。”

林抒宜臉色凝滯。

新人入所都會配一個導師,通常由經理級彆及以上的人擔任。

她剛入所的導師中途走了,才撥給剛才跟她見麵那位。而劉洋、小錢和她,都是她前導師帶過的那一批,林抒宜不清楚她轉所的具體原因,聽說鬨得很不體麵。

“彆執著了,真的。”張瀾跟她麵麵相覷,“這是派係鬥爭,純看命。”

做了這麼久思想鬥爭,進行了無數次反省和掙紮,卻得到如此荒謬的結果。

林抒宜腦袋一片空白,卻有一種莫名的輕鬆感。所以她根本沒做錯,她是對的,正確的,而這破地方根本不值得她動搖。

手機屏重亮,短消息滑入屏保。

消息來自斯嶼

–考慮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