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1 / 1)

第24章

岑澍把DVD移過來一些,把《泰坦尼克號》的藍光碟放了進去,而後又把DVD往許昭青麵前放了放。

兩人坐在奶茶店最角落的位置,此時這個點奶茶店也沒什麼人,看場電影其實也挺有氛圍感的。

電影的開場,是一群人在準備打撈泰坦尼克號,因為這是公共場合,並不好外放太大聲,所以觀感並不是很好。

岑澍有點兒遺憾,“就是忘帶耳機了。”

“這種機子可以插耳機孔嗎?”許昭青從兜裡掏出來一副耳機,是有線的那種,跟她的MP3配套的,“我有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能用啊,你還隨身攜帶耳機?”岑澍把耳機接過來,插上插孔後,遞還一隻“left”給她,指尖不經意相觸的瞬間,他的手指蜷了蜷。

“嗯,因為我有隨時聽歌的習慣,所以身上總是帶著耳機。”

許昭青戴上耳機,說這話的時候沒敢回頭看他。

滿腦子都是:他的指尖好冰。

隻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殆儘。

因為已經完全被電影情節給吸引了進去,本來沒有看過《泰坦尼克號》這部電影之前,她還以為這就是單純的一部虐心的愛情電影而已。

但是真正看了之後,發現並不單純是這樣,愛情隻不過就是這部電影的冰山一角。

影片的第1小時25分44秒,出現了經典名場麵。Rose站在船頭,Jack在後麵抱著她,兩人一起迎風前行,配上《我心永恒》主題曲。

許昭青沒忍住側頭看了岑澍一眼,卻在她看過去的下一秒,岑澍也回頭朝著她看了一眼。

兩人都沒說話,視線對視上的瞬間又匆匆移開。

仿佛都在同時掩蓋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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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浸式地看著電影,小小的DVD屏幕比兩個手機加起來稍微大一些,觀影的時候視覺上的衝擊力還算可以。

一時間都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還是許昭青放在一旁的手機震了一下,時延給她發來了信息,兩人才從影片裡回過神來。

影片已經過半,正到最高潮的部分,突然被人打斷,肯定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小小的不爽。

但是去拿回福娃掛墜,對於許昭青來說,其實是一件比看電影更重要的事兒。

許昭青捏著手機,“他在‘狀元堂’門口等我們。”

岑澍取下耳機,伸手把影片按了暫停,“他進來找我們嗎?”

許昭青十分自然地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他垂眸看了眼,看到時延發過來的消息。

時延:【我在門口。】

惜字如金。

岑澍心想他在門口等也行,“那出去找他吧。”

他伸手暫時關上DVD,把DVD和耳機丟進了背包裡,跟著許昭青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剛走出奶茶店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狀元堂門口的時延。

三個人隔著車流和人群遙遙相望。

在此之前,岑澍從來沒有見過時延本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他,靠在一輛黑色轎車車門旁,鬆鬆斜背著一個包的高個男生,就是他。

岑澍跟時延眼神有一瞬間的對上,他收了回來,下巴朝著他所在的位置輕揚,“是他麼?”

許昭青也看到了時延,雖然這男生氣質十分古怪,但是他的臉和個子在人群中實在是太優越顯眼,能夠不注意他都不行。

“嗯,”許昭青點了點頭,不放心地又補充了一句什麼,“他脾氣有點兒古怪。”

“沒事,我待會兒幫你問。”

兩人並肩穿過人群,往時延所在的位置走過去。

時延靠在車門上,一動不動,不少人從他身旁擦身而過,他表情冷冷地盯著朝著他所在方向走過來的兩人,嘴唇淡扯著,一臉不爽。

路過的人有的被他的臉吸引好奇地瞥了他一眼,被他眼睛冷冷一斜,趕緊低頭快步走開了。

靠,至於這麼凶麼?

這麼絕一張臉搭配這麼凶的表情,實在是暴殄天物!

兩人在時延麵前停下。

岑澍在前,許昭青藏了半個身子,跟在他後邊。

岑澍朝著時延麵前走了兩步,“同學,我們來拿福娃掛墜,謝……”

他永遠是平和的樣子,眼底像是藏著一泓靜謐的湖水,對誰都差不多,包括對麵前這個麵生的、渾身透露著冷意和不好惹氣場的男生,也是一樣,很少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

隻不過總有人不太領情,岑澍的“謝”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人毫不留情地直接出聲打斷。

時延淡淡瞥他一眼,“東西是你的麼?”

他的視線落在岑澍身上時,眉梢微微挑起,似是對周遭的一切都帶著淡淡的不屑。

岑澍這會兒總算終於知道,章揚嘴裡說的“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好”,以及許昭青提醒的“他不太好惹”,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這哪裡隻是單純地不太好惹?

他跟對方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應該以前也沒有過什麼過節,他的暑假作業都是他幫忙寫的。

初次見麵就是這種態度,那就有點兒無差彆攻擊了。

岑澍好脾氣,語氣沒什麼變化,“是我朋友的。”

“那你讓她自己過來拿。”時延依舊保持著靠門插兜的動作,視線從岑澍身上移開,緩緩落在了岑澍身後的許昭青身上。

聽到這句話,岑澍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不管剛才時延對他的態度有多差,他覺得都還好,但是這話讓他不爽了。

岑澍站在原地沒動,聲音已經冷了些,“你交給我也是一樣的。”

時延嘴角微勾,那微微上翹的嘴角,並非是笑容的弧度,而是一種近乎譏諷的冷然,“你是她誰啊,輪到你來拿嗎?”

兩個高個少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個子相當,氣勢上誰也不讓誰。越來越多路過的學生,忍不住回頭往這邊看過來。

許昭青發現場麵突然變得十分地詭異,詭異到讓她吃驚,明明就隻是單純地想拿個東西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但是她想想也覺得很正常,畢竟時延不就是一個特彆莫名其妙的人麼。

畢竟是自己的東西,問一下也沒什麼,許昭青從岑澍身後走出來,對時延伸出手,手心向上,是一種接物的手勢,“福娃掛墜是我丟失在粉店的,謝謝你還我。”

時延總算有動靜了,左手從兜裡把東西掏出來,拎著掛墜上邊的鏈子,長臂一伸,掛墜就這麼懸在許昭青手心的上空。

一副要給不給的手勢。

許昭青不知道時延究竟想做什麼,兩秒鐘後,就聽見他緩緩開口說了幾個字,“你的名字。”

他說這話的時候,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但是許昭青總覺得他不像是在看她,反而像是透過她現在的樣子,去回憶一些什麼人。

但是許昭青沒有想太多。

她隻是單純不想把自己的真實名字告訴他。

雖然知道時延可能跟她初中學校那些黃毛有點不一樣,可是他是真的不太像什麼好人。

許昭青隻想著現編一個名字,不知怎麼,竟然脫口而出,“岑昭。”

話落。

許昭青本人都是一愣,莫名其妙就用了“岑”這個姓氏。一旁的岑澍若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

時延也愣了兩秒,回過神來後。

他頓時覺得真是沒意思。

他手一勾,動作利落地把掛墜收了回來,“你明天再來找我拿吧。”

轉身打開車門,直接就上了車。

在車門要關上的瞬間,被岑澍伸手擋住,他一推就開了,單手撐在門上,不複剛才的好脾氣,眉眼染上幾分疏冷,“東西拿過來。”

“扒著門?”時延坐在副駕駛,語氣不善道,“車門一關你手得斷。”

岑澍臉上沒什麼表情,“那你敢麼?”

“你想打架?”

“你打得過?”

視線對峙兩秒。

時延從兜裡掏出掛墜,越過岑澍,朝著許昭青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拋。

距離不遠,很好接住,東西並沒有掉落在地上。

岑澍鬆開了車門,東西拿到,即使剛才劍拔弩張,但是他還是體麵地說了聲,“謝謝”。作為正式結束。

時延懶得搭理,一個眼神過去給司機,鎖上了車門,升上車窗,靠在車椅上。

心裡悶著一口氣。

他就這麼坐在車上,也不讓司機開車離開,隻靜靜地看著已經轉身並肩離開的兩個人的身影。

這讓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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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八年,渝城過了冬至之後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那天是他爸媽在家發生了劇烈爭吵。

時延他爹時正直在外邊包養了好幾個女人這件事情,他跟他媽周琴都知道,隻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兒就過去了。

結果時正直給他的小四小五小六各送了一套江景房的事兒被周琴發現,周琴發瘋,要拿刀當著他爹的麵砍他。

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掀翻,玻璃杯砸中時延眼角之後,緩緩掉落到了地上摔成一地玻璃碎渣。

時延從家裡跑出來的時候,鞋子都沒穿,看到了路中央一隻被轎車碾碎後肢的貓。

雨水很大。

貓在街道旁上呻吟,它的後肢一片血肉模糊,狀況十分悲慘,如果沒人救它,那下一輛車經過碾壓在它身上,它將必死無疑。

時延看到受傷的小貓時,整個人停了下來。他看到貓時就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都是如此孤獨的、無望的、必死無疑的。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最終還是朝著路上的小貓走了過去。

但是他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救貓,而是默默地蹲在小貓旁邊,他救不了貓,也救不了自己,他準備陪著貓去死。

幻想著下一輛車,車的輪胎碾過小貓的同時,帶上他一起去死。

雖然貓活不了,但是有他陪著,貓估計也不會孤單,對不對?

雨水衝刷過他的頭發,衣服,鞋子。

時延沒有等到下一輛車,等到了一把傘,他當時蹲在路上,一把大傘蓋過他的頭頂,他聽到雨水滴落在傘麵上,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時延抬起頭。

看到一個女孩,他認得她,因為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她。

可是她看起來完全對他沒有一點兒記憶,把雨傘撐過他的頭頂之後,就這麼站在他麵前顫抖著哭。

他還聽見她啞著聲在喊,“岑澍哥哥,怎麼辦,小貓是不是要死啦?”

時延回過頭去看,才發現原來身旁還有一個人,是個男孩,比當時的他要高一些,年齡應該也比他大一兩歲。

“不會死的。”那被叫做“岑澍哥哥”的男孩脫下身上的外套,抱起了那隻被碾斷後肢的貓。

小女孩撐著傘,蹲在他麵前看他,眨著一雙清淩淩的眼睛問他,“哇!居然是你,你怎麼又受傷了?”

剛說完,她的眼眶裡就盈滿了淚水。

時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平靜的眼神終於泛起了絲絲波瀾,原來她沒忘記他。

他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默默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

隻是單純地想拉住她。

她也沒躲開,隻是低頭掏兜,最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紙幣,一邊掏一邊同旁邊抱著貓的男孩說,“岑澍哥哥,我們不買生日蛋糕了?好不好?”

說完她把雨傘和皺巴巴的錢都留給了他,伸手拍拍他的頭,露出個笑容,“給你錢買藥,我要回家了,你也不要在這裡坐著了,再見!”

後來,他獨自站在雨裡,看著兩人把雨傘留給他之後,冒著雨跑開。

現在他坐在車裡,看著他們並肩離開。

畫麵一模一樣。

他一直都以為她跟他是同一類人。

可是,為什麼她總喜歡跟那人在一起走?

以前是,現在也是。

直到車外兩人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時延才收回視線,伸手,從轎車中央扶手箱裡掏出一張老照片。

嗬。

岑昭。

騙他就算了,還起這麼個該死的破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