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間,意識尚困在迷夢之中,忽然脖頸間似有毛茸茸的東西蹭來蹭去,將我攪得醒轉過來,迷糊間輕聲開口:“幾點了,曉夢,你在乾什麼?”
那人並沒有立即作答,反而變本加厲地更加靠近,溫熱的呼吸直接打在我的耳畔,近似呢喃的聲音響起:“五點了,玉姐……”幾乎同時,一隻手覆上了我的胸前。
我半夢半醒的大腦立即清醒過來,伸手製止了那隻欲圖繼續作亂的不老實的手,轉過身麵對著她:“才五點,你怎麼醒這麼早。”
夜燈的微弱光亮中,她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我,唇邊帶著一縷笑:“太興奮了,睡了一會兒就又醒了。玉姐,我沒吃飽……”
我下意識回答:“行李箱裡有餅乾,你餓了可以……”話說了半截,看見她逐漸擴大的不懷好意的笑容,突然頓住,耳根不由潮熱起來。
果然,她湊到了我麵前鼻尖挨著鼻尖,低聲哂笑:“吃你沒有吃飽。”
“曉夢!”
這聲輕斥的尾音還沒出口,就被她堵回了唇邊。她的吻就如同昨夜一樣熱烈,絲毫不見疲態,少年人的體力,經過短暫休息就恢複得這麼快。
我腦子裡一團混亂,有些後悔,昨夜的先例一開,以後還能不能守得住?雖然也不是一定要守,但我畢竟是一個喜歡掌握主動權的人。何況這輩子我還是她的導師,以後麵對她,還怎麼板起臉嚴格要求?她不是彆人,是顧曉夢,是我的曉夢,愛她疼她都來不及,不要太苛求了。她的精力太旺盛了,一晚上兩次,以後要都這樣,怎麼受得了?兩次而已,也沒有太過分,受得住,怎麼忍心拒絕,任她予取予求吧。她不知道睡了一覺會有口氣,沒有清洗過會不衛生?她這是第一次,扣那10分不是沒道理的,以後慢慢教吧。
她不知道,在她不死心地實驗一根手指兩根手指的時候,我腦子裡的兩個小人也正在世紀大戰,最終理智又敗給了情感。或者說,李寧玉敗給了顧曉夢。
這一場極致的顫栗過後,我整個人都虛脫了,但渾身的粘膩感讓我十分難受,儘管頭腦仍眩暈著,仍舊撐起身想要去洗個澡。時鐘已經指向了六點過,七點鐘我們就要出發趕往巴黎。
掀開被子,剛站起身,卻不由地腿軟,又坐了回去,一雙手適時地圈住了我,她關切地問:“玉姐,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一起洗?”
我沒有回頭,咬著牙齒,堅定地掙開了她:“不要。”強打起精神,再次起身,往浴室走去。
熱水的衝刷洗去了皮膚的粘膩不適,卻消除不了渾身的酸疼。我暗暗又咬了咬牙,顧曉夢什麼樣子,都是李寧玉教的,可不能再這樣放任她了。
洗完澡穿著浴袍走出去,故意冷著臉對她說:“你快去洗洗,七點鐘就要走了。”
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突然的冷淡,收起嬉笑的表情,吐了吐舌:“哦。”就乖乖地走進了浴室。
聽到水聲響起,我才鬆了口氣。換好衣服,拿起吹風吹乾了頭發,為了旅途的方便,簡單紮了個馬尾。從鏡中發現毛衣的衣領不足以遮蓋脖子上的紅痕,又無奈地找出一條圍巾圍上。
等她出來,我已經收拾停當,此刻時針正指向六點五十分。
“你還有十分鐘。”我淡淡地提醒她。
“啊,玉姐,要不要這麼準時?反正是表哥開車,也不差那幾分鐘啊。”她有些手忙腳亂,開始翻找衣服準備換。
“可是飛機不等人啊。從這裡到巴黎,開車要八九個小時,萬一再遇上堵車,誤了飛機怎麼辦。”
“那就在巴黎再待一天啦,我陪你去逛逛盧浮宮啊!這次也太匆忙了,都沒時間去巴黎玩會兒。”
“我不像你有寒假,回去還得上班。”
“真要是耽誤了飛機,又不是你故意的,多請一天假,張主任會諒解你的。”
“有些人就是這樣子,相方設法地要多沉溺於溫柔鄉。”
聞聽此言,她停下了翻找衣服的動作,笑嘻嘻地走近我:“我就覺得玉姐今天總也不對勁,原來是這麼糾結誰上誰下的問題?那不如趁現在你要了我,出了你心中那口不平氣?”
你折騰得我哪兒還有力氣,我心道,卻隻白了她一眼:“一個月不許碰我,我也不會碰你。”
她大驚失色:“一個月!玉姐,你也太狠心了吧?我們都這麼年輕,你知不知道什麼是血氣方剛……”
“你還有五分鐘。回去以後,一周之內,把你的科研計劃提交給我。”
她的臉擰成了個苦瓜:“我錯了,不該這麼折騰你,饒了我吧,玉姐!”
“從你麵試那天起,我就提醒你要思考自己的科研規劃,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學期,難道你還沒有想好嗎?你還有三分鐘。”
見她仍然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我站起來走到她的行李箱旁,從裡麵揀了兩件衣服扔給她:“快換。”
她接過衣服,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哭喪著臉去換衣服了。
等我們下樓,已經是七點十分了,曉夢的表哥和小姨早就等在樓下。我們同小姨擁抱作彆,她殷切叮囑著:“曉夢,寧玉,路上注意安全,下一個假期你們再過來玩啊!”
“好的,小姨,謝謝您的款待。您要是有空,也回國去玩,我招待您!”
“好,會有機會的,曉夢。”她說著又回頭拉起我的手:“寧玉,曉夢還太年輕,你要多多擔待一點。作為她的親人,我們對你們隻有祝福,但這條路未必好走,以後若是遇到任何困難,彆忘了告訴我們。”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微笑:“謝謝小姨,放心,我會保護好曉夢的。”
曉夢的表哥將我們的行李箱放上車,便開車離開了這個浪漫的南法小鎮。
冬天的清晨,太陽尚未升起,外麵灰蒙蒙地寒氣逼人,車裡雖然開了暖氣,但她洗完澡沒有來得及吹乾頭發,我怕她感冒,便取了一條毛巾裝在隨身的包裡,這時招呼她:“坐過來一點,我再給你擦擦頭發。”
她哦了一聲,往我身邊靠過來。我取出毛巾,按著她的腦袋一頓擦,擦得她搖頭晃腦,她忍不住嘟囔著:“玉姐,你溫柔一點嘛。”
我用極低的聲音耳語著道:“誰讓你五點鐘還要折騰的,早一點洗澡不就來得及吹頭發了嗎。”
她回過頭乞求地看著我:“我知錯了,玉姐。可不可以多給我一點時間,科研計劃等過完寒假再交?”
看她頂著一頭亂毛,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我,像個可憐的狗狗,我的心忍不住一軟,嘴裡卻道:“看你後邊的表現吧。”
她驀地一笑,衝我作了個口型:“玉姐,我愛你!”說完就側身躺到了我的腿上:“好累啊,我得再睡會兒。”
我的胸口又是一悶,我還沒喊累呢,她倒先躺下了。顧曉夢這得寸進尺的勁頭,比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隨手把打濕的毛巾扔到一邊,揉了揉她半乾的亂毛,歎了一口氣,也靠在後座上假寐起來。
九點過,車子抵達一個休息區,我們準備進去吃早餐。打發顧曉夢去點餐,我跟羅振宇隨口聊了起來。
“這兩天有勞羅先生一路上的照顧,開了那麼久的車,真是辛苦了。”
他笑道:“不辛苦。曉夢是我看著她長大的,她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我就抱過她。從小她就很聰明,她小時候跟我說自己是帶著使命來的,要找一個人。我還以為是小孩子胡言亂語,誰知道竟然是真的,她找到了你。”說罷頗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也不由莞爾一笑:“那時候她多大?”
“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吧,說話的時候皺著個小眉頭,挺嚴肅認真的,像個小大人。”
才四、五歲就說過這樣的話,看來曉夢果然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來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想要找到我。但人生一切從零開始,麵臨著漫長的成長過程,想要找我卻又不知道我身在何處,甚至是否也同樣重生在這個時代,是否也同樣記得她,這些問題無疑是會令人茫然和煎熬的,這二十多年,她都是怎麼過來的?
轉而又想到,我沒有前世的記憶,直到遇見她,才意外尋回了前世記憶。而她前世本來是學數學的,普林斯頓大學數學係畢業,有前世的雄厚基礎在,今生如果繼續鑽研數學,應該才是最佳選擇,她卻最後在爺爺的安排下學了醫。如果她堅持自己的選擇,家人應該也勉強不了她,那麼唯一的解釋是,她不在乎,對自己的人生漫不經心。而這是因為我,因為她也不確定是否可以找到我,如果一直都找不到我,她會變得怎樣?想到這裡,我不免感到極為痛惜,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羅振宇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你們的歐洲行,曉夢一開始告訴我的是,和一位好朋友過來,想要給你過一個特彆的生日,並沒有提到她要向你求婚。雖然我也猜到了你們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卻沒有想到你就是她找了很久的那個人。直到生日當天的下午,她才通過微信告知我們求婚的計劃,小姨和我開始都吃了一驚,但想到曉夢這孩子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這裡又是歐洲,不像國內那般保守,倒也不必驚訝,配合她就好了。被求婚,李小姐當時感到吃驚嗎?”
我收回望著曉夢的目光,答道:“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倒也不覺得太驚訝。曉夢做事本來就大膽,我把生日交給她安排,也料到她不會遵循常規的。”
“李小姐,我比曉夢年長十七歲,算起來應該也比你年長,可以叫你寧玉嗎?”
我聽他的聲音帶有一絲嚴肅,點頭道:“當然可以。”
“寧玉,我二十七歲出國前,跟曉夢都很是親近、熟悉。這孩子從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天性固然是活潑,但卻似乎又比普通的孩子成熟許多,時常喜歡沉默獨處,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對生活又相當地散漫,很是……矛盾。現在她既然認定了你,找到了生活的目標和希望,你,可千萬不要辜負她啊。”
從他的隻言片語裡,我已經敏銳地覺察到,曉夢二十三歲之前的生活大約是什麼樣子的,這也更令我的胸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抬眼望著他,鄭重地點頭承諾:“放心,我視她重逾生命,又怎會辜負她呢?”
正說著,曉夢端著一大盤漢堡、薯條、可樂就過來了,把托盤往桌上一放,對我說:“玉姐,你餓了嗎?休息區沒啥好吃的,先將就一下吧,回國我們再去吃好吃的!”
說罷看著羅振宇還一臉嚴肅,又指著他的鼻尖說:“表哥,你這麼嚴肅乾嘛,不許欺負我玉姐哦。”
羅振宇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可能?我敢欺負寧玉,你不得把我吃了。”
我也笑了,招呼她坐下吃飯,吃完還要繼續趕路呢。
午飯也是下午兩點左右在休息區解決的,六點左右抵達巴黎戴高樂機場,在機場同羅振宇告彆後,我們開始辦理手續,手續辦完,行李也托運之後,才有空坐在候機大廳放鬆一下。
顧曉夢困得一直打著嗬欠,把頭靠在我的肩頭,含含糊糊地說:“好累啊,困死我了,下次必須安排充足點的時間再來。玉姐,明年我們去荷蘭注冊結婚吧,阿姆斯特丹是個好地方。”
我用一根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你想得太美了。明年那個時候你應該正在做課題、做實驗了,壓力可是山大,哪兒來的時間再來國外逍遙。”
她眼睛半睜半閉著,崩潰地看著我說:“玉姐壞,讓我再做會兒美夢唄!”
我不忍心再打擊她,將她攬進懷中,輕聲道:“不怕,課題、實驗也好,論文也罷,都有我呢。”前世的悲哀,今生的迷茫,都到此為止吧,曉夢,今生你隻需要做你喜歡的事就好。
她破涕為笑,抱著我的腰膩歪:“我就知道,玉姐對我最好了!”
我的唇邊浮起一抹笑:“嗯,誰讓我是你的玉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