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玉(四)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1 / 1)

涅槃 rogeran 5445 字 12個月前

我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我在急速下墜,墜向深淵裡的一團濃霧。那團霧裡的水汽打在我的臉上,那冰冷的感覺卻無比真實,失重的感覺把我的心臟似乎都扯到了嗓子眼,難受至極。

突然,下墜靜止了,周圍出現了一些光亮,我緩緩睜開眼睛,向著霧氣外的光亮走去。那看上去是一間船艙,忽然間我就已經坐在了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有個人坐在我身邊,正對著我說話:“因為我要釣的,不是金龜婿,而是另外一個人——你,破譯天才李寧玉。”說著她把手搭在了我的膝上,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顧曉夢。她的眼睛裡有一種率直的熱情,直白而不加掩飾地傾瀉在我身上,讓我頓生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感覺。

忽而,場景又轉至了甲板上,我在對顧曉夢說:“顧上尉,下船之前,我隻勸你一句話。從這條船上下來,再進剿總司令部,不是什麼死裡逃生,也不是什麼新羅舊網,你隻是個從絞架上被赦免的犯人,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上絞架。到時候就未必會有今天的運氣了。所以,你隻能相信你自己,也隻能依靠你自己,沒人會心疼,也彆指望什麼情分。這樣,也許還能多活一天。”說著這樣聽似無情的話,但我內心裡卻明白,如果我真的對她漠不關心,又何必徒費唇舌地去告誡她呢。

再而,眼前景物飛逝,目光定下來時,已到了一個辦公室中,顧曉夢背對著我,我對她說:“你可以離開,但請記住,一處譯錯,是動機問題,多處譯錯,是技術問題。”她回過頭看著我,目光中有疑問、驚詫,最後轉為一句:“多謝指教,玉姐。”從密碼船上對她的保護,到這次密電危機,我又一次為她解了圍。我知道,因為她是老槍唯一的女兒,我必須儘可能地保護她,但,除此之外呢?我有點不敢去深思……

場景再次轉換,又來到了剿總司令部的樓梯上,顧曉夢甩了潘漢卿一耳光,我上前拉住她,她摔開我的手,盯著我憤怒而委屈地說:“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的玉姐。”她急切地想要保護我,卻不被我理解的眼神,我又豈會不明了?但我又能說什麼呢……

場景再一轉,已到了陰森可怖的裘莊。我和顧曉夢坐在桌前,我手上整理著針線,對她說:“感情,隻是弱者的借口。人生於我,不過是個數學模型,公式已經確定,要怎樣的結果,就輸入怎樣的數據。感情,隻會是它的乾擾項,我必須要排除。”她笑了笑,故作無辜地問:“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呀?”“因為,你一直企圖用感情來乾擾我。”我明白她的依戀,卻不得不一再地把她從身邊推開,因為待在我身邊,對她始終是一種威脅。

眼前一花,槍聲響起,地上躺著兩具血淋淋的屍體,是趙管家和金若嫻,何剪燭渾身血跡地趴在地上慟哭,我站了起來:“我是老鬼!”顧曉夢也緊跟著站起來:“我是老鬼!”她那奮不顧身的神情,豁出一切要跟隨我跳進深淵的決絕,在那一刻極大地震動了我。

再然後,裘莊外火光衝天,我焦急地跑到顧曉夢的門前,拔出警衛的槍,兩槍轟開了門鎖,直直地跑到了顧曉夢的床前,看她昏睡不醒,急得失神:“曉夢,醒醒啊,曉夢!”看她迷茫地睜開眼睛,又焦急催促:“曉夢,來……快過來幫忙!曉夢,我們要走了,走了!”

……

清晨的陽光有點耀眼,她躺在我的床上,病中麵色蒼白,看著我幽幽地問道:“玉姐,你對我是真好還是假好啊?”“你乾嘛問這個?”“在發生突發狀況的時候,人的反應和感情,是沒辦法隱藏的。當裘莊著火的時候,你跑來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我媽媽。”“我對你,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你都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傻孩子,看懂了我的眼神,卻讀不懂我的心。

……

春之聲的舞曲聲中,她攬著我翩翩起舞,她明亮的眼睛近距離地牢牢盯著我,滿滿的情意就快要溢出眉梢,在歡快的舞步和旋轉中,我感受到了此生難得的溫柔、羞澀和愉悅。這個時候,我忘掉了一切,那些危機仿佛突然蒸發,人間隻剩下顧曉夢一個人,太陽般的光芒籠罩著我,讓我得以縱情歡笑。但是,窗外突然響起了轟鳴,一團團紫色的煙花在窗外炸開,是地獄變的信號!不,地獄變……我不能執行這個計劃,不能將顧曉夢當作替代我的犧牲品。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人生要去過,她的冒險還長。那個時刻,我暗暗下定了決心,我一定會安然地讓你走出裘莊……

……

最後一個夜晚。我從龍川肥原的手上又一次過關,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有些心力交瘁地推開半掩的房門,一個身影突然飛撲向我,溫暖的感覺瞬間包裹著我,聽見她在我耳邊焦急地說:“玉姐,我真擔心你回不來。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這樣溫暖的擁抱,讓我此生難以忘懷,來世也希圖再次將你擁入懷中。可惜,我已沒有機會了。到床邊坐下,緩緩道:“如果我真是老鬼,你還怕我回不來嗎?”她蹲在我麵前,誠摯地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老鬼,我隻是關心我的玉姐。”我笑得悲傷:“難道你不是應該這麼想,如果,我被確認是老鬼,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她溫柔地看著我回答:“可是同樣的道理,如果我被確定是老鬼,你也可以走出裘莊。可是你願意嗎?”嗬,曉夢,天真的孩子。這個局麵,已經不可能有兩個人活著走出裘莊了。我笑得有些無力:“好了,睡了,累了。”她還欲再說:“玉姐……”我衝她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聲,去抽屜裡取了膠帶,把房間裡的竊聽器都屏蔽了。

然後,我向她揭露了我知道她是戴笠的間諜,但我依然保護著她,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相信我們能夠成為戰友。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了她,用模仿她筆跡的紙條假作誣陷她就是老鬼,再留下線索證明她不是,從而洗脫龍川對她的懷疑,讓她能夠活著走出裘莊。我再留下幾封遺書,利用遺書隱藏的線索,讓她對龍川給予致命一擊。她哭得很厲害,抽噎著對我說:“玉姐,我們再想想辦法。就像你說的,我們是戰友,我們可以彼此掩護,而且,我父親也會竭儘全力來救我,說不定我們兩個都可以活著出去的。”她眼神裡的絕望,讓我心碎,明知不可能,但我也不忍心再說破,隻能流著淚對她說:“好,我答應你。”再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

那個晚上,她一直緊緊地抱著我,生怕會失去我的樣子。我沒有抗拒,就任她抱著,因為我知道,這就是我們最後能夠相處的時光了,太短,太短,我又怎麼忍心再拒絕她。直到我生命的倒計時,我仰望著頭頂魚池泄露下來的天光,在心中默默祈禱,我的曉夢可以平安度過二十五歲的生日,一直到三十歲,四十歲,八十歲……我沒有任何後悔,隻是感到遺憾,畢竟往後的餘生,我無法再陪她度過了。在這個冰冷的牢籠中,有些感情,我不能,也不敢說出口,我怕那些話會成為困擾她餘生的另一個牢籠。當我義無反顧地吞下□□的時候,我腦海中隻留下一個念頭——原諒我,曉夢……

黑暗再次包圍了我。

……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模糊,有個熟悉的人影趴在我的床頭,我忍不住開口輕喚:“顧上尉……”

她猛地抬頭看著我,緊接著眼中泛起激動的淚花:“玉姐,你終於醒了!”

我這才看清,她穿著藍色的隔離衣,而不是軍裝,我的腦子有片刻的停滯,眼前天旋地轉了一陣,才漸漸想起,剛才,是我做的一個夢,關於前世的夢;而此刻的人生,才是現實。顧曉夢,還在我的身邊。

我望著她清瘦的臉龐,淚水不由奪眶而出:“曉夢,你還在,太好了……”我掙紮著要坐起來,但卻渾身無力,她急忙把我攙扶起來,用枕頭墊在我身後讓我靠著,緊緊握著我的手說:“玉姐,我好怕你不能醒來,怕你又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相遇,你絕對不準再先我而死,你聽見了嗎?”

我張開臂膀,把她擁入懷中,這是我前世多麼渴求的事情,今生終於可以做到,真正的恍若隔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生不能同衾,死必同穴。顧曉夢,我李寧玉,絕不會再辜負你。”

聽顧曉夢說,我昏迷了二十個小時,從昨天受傷失去意識,到今天早上才醒過來,她一直守著我。雖然ICU是不允許有人留陪的,但她算是本院職工,又不知道怎麼厚著臉皮求了人家,他們才放任她留在我的床邊。我看著她布滿血絲的雙眼,想到她已經四十八小時沒有睡眠了,不由得極為心疼:“我已經醒了,你彆再擔心了。快回去休息,不然身體會熬不住的。你要是累出病來,我情何以堪?”

她撥浪鼓似地搖著頭:“不,我要守著你,直到你出院,玉姐。”

眼看她態度堅決,我隻好按鈴叫來ICU的護士:“我沒有大礙了,請把我轉回普通病房。”回到普通病房,才能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神外的普通病房,他們貼心地給我安排了一個單人間,讓我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我讓顧曉夢在陪伴床上去睡覺,她剛睡下,不一會便呼吸深長,應該是放下了心頭大事,累極了,睡得很香。

期間,主任帶著我的父母來看我,他們從遙遠的家鄉趕來,今晨才剛剛抵達XX市。見我平安無事,二老也才放下心來,拉著我的手,說了不少話。又有不少同事來探望我,一一寒暄、致謝後,我拜托一位同事帶我的父母到我的住處進行安置,讓他們舟車勞頓後得以休息。

所有的事情過去後,已是下午,顧曉夢仍睡得很沉,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她都沒有醒來過,可見真是累極了。我望著她沉睡下的容顏,毛茸茸的頭發散亂地披在臉上,嘴唇微微嘟起,唇邊卻帶著一個淺淺的弧度,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竟然在笑。我就這樣望著她的睡顏,癡了過去。

三天後,複查了頭顱CT,經過神外科醫生的評估,我的病情已經沒有大礙,同意我出院。主任讓我回家休息幾天,等身體完全恢複了再回醫院上班。我的父母也徹底放下心,準備回到家鄉去了。顧曉夢這幾天跟我寸步不離,那天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再醒來後,她就又活蹦亂跳的了,年輕人,果然還是精力充沛。

辦完出院手續,顧曉夢送我回到了家,那個時刻,已是萬家燈火。她停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我伸手將她拉進了門內,說:“你不是要一直陪著我嗎,怎麼又想走?”

她略顯尷尬地笑著:“好多天沒洗澡了,挺臭的,想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

我說:“我也臭了。你就在這裡洗吧,可以穿我的衣服。”

她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卻乖乖地點了點頭。

我洗完澡出來,她替我吹乾了頭發,我取出一套我的睡衣,讓她也去洗,她抱著衣服,臉紅紅地進了衛生間。洗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出來,我看她的臉紅撲撲地,穿著我的睡衣,有點不好意思,便說:“過來,我給你吹頭發。”

她乖乖走到我身邊坐下,我拿著吹風,輕輕扒拉著她的頭發吹起來。毛茸茸的手感,像在揉一隻可愛的貓咪,我的心裡充滿了溫柔的感覺。吹乾後,放下吹風,看著她仍低垂的頭,粉撲撲的臉蛋和雪白細膩的頸項,忽然有一種悸動從胸口升起。前世的隱忍和克製,像一道禁錮橫在我麵前,但現在卻有一道又一道暗潮洶湧著拍擊那道禁錮,眼看著,它就慢慢碎裂開來。

我不是聖人,儘管過去三十年,我不曾對任何人動心,但我仍然隻是一個普通人,渴望愛的普通人。我心底的那團迷霧一直在提醒我,我活著,是為了尋找愛。我尋找了這份愛整整三十年,現在終於雲開霧散,迷霧背後的那個人,終於露出了真容。此時她就靜靜地坐在我的麵前,隻要我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她。理智占據著我生命的絕大部分時間,但此時此刻,我明明白白地感到,感性的潮汐澎湃而來,逐漸升起、淹沒了我,我卻並不願意阻止,心甘情願地被它吞沒。

我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勾起了她的下頜,細細地看著她的眼睛,那其中的柔情和如鑽石般閃耀的晶瑩星光,讓我心醉,我停了一刻,便不可遏止地更加靠近。

“曉夢……”我輕聲呼喚。

她微微閉起了眼睛,並不說話,臉卻越發地浮起一層緋紅色。我輕歎一聲,也閉上眼,將我的唇輕輕覆蓋上她的,溫柔地啜吻著。

一點一點,如同甘甜的雨滴,緩緩浸潤著大地,她慢慢開始回應我,將手攬住我的後頸,完全靠入我的懷中,靜謐而纏綿悱惻的空氣中,能夠聽到兩顆心雷鳴般跳動的節律。

我的吻綿長,細致而深入,在與她的唇舌交融、甜蜜的吮吸間,呼吸都暫停了,直到兩個人都快要窒息,才不得不停了下來。她把臉埋在我的頸窩,呼吸滾燙而急促,呢喃著:“玉姐,我愛你……”

我平複了一下呼吸,壓下胸口翻湧的情潮,將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鼻尖廝磨,柔聲卻也堅決地道:“曉夢,我也愛你。”這句話,前世我不敢說出口,而今,再也沒有那些殘酷的禁錮,終於,可以對她坦然講出來了。

她聽了我的回應,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望著我,眼裡的歡喜清晰可見,是那麼的熱切、感動而充滿生機。望了一會兒,她便主動攀附上我的脖頸,將水嫩的雙唇貼上我的。就如她的人一樣,這個吻充滿了激情、熱烈,帶一點侵略性,吻得我有些意亂情迷,呼吸散亂。

我攬著她柔軟細弱的腰肢,順勢將她平放到床上,俯下身去,不斷輕柔地啜吻著她光潤的唇角、紅得發燙的耳垂、白玉般的頸項、刀削般細嫩的鎖骨……就在我去解開她睡衣的紐扣時,她突然捉住我的手:“先關上燈,好嗎,玉姐?”

燈光熄滅後,房間裡隻有窗外照進來的清朗的月光,皎潔的月色在她美好的身體上鍍上一層銀白的光芒,漆黑的發絲慵懶地披散在臉側,從中顯露出那雙脈脈含情的濕漉漉的眼眸,宛如波提切利筆下那幅最美好的畫作——維納斯的誕生。

我不禁由衷讚歎道:“曉夢,你真美。你是今生上天給我最珍貴的禮物。”在她羞澀的微笑中,我又俯身去吻她,讓這個吻像蝴蝶一樣,翩遷著從唇,頸,胸一路蜿蜒向下,直至停留在她平坦光潔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