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鏡(1 / 1)

風月匆忙 星放 4030 字 4個月前

穆曉槐緩了好半晌,才從那巴掌的衝擊力裡走出來。腦袋暈乎乎的。

她伸手撐住地麵,勉強自己爬了起來,將淩亂的頭發和禮服整理好。

路人竊竊私語,穆曉槐都儘量不去理會,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臉,應該是腫了。

她嘟囔了句“倒黴”,便叫車回家。

期間,賀良和張一格都有打電話來問怎麼樣了?

穆曉槐在宴會門口被打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景州的上層圈子不大,估計明早,她這副“可悲”的形象就會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酒店的房間裡空空蕩蕩的,穆曉槐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三個小時,大腦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隻好起身,叫了輛出租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

“美女,你好歹說個目的地,這樣逛下去不是辦法。”司機頻繁地催問。

“那就......濱州,去濱州大學吧。”穆曉槐隨口報了個地址,隻想讓司機安靜一會,讓她好好欣賞這流動的夜色。

她的靈魂彷佛離開了□□,淩空飄蕩在這城市的上空。像風箏一樣,有片刻的自由,和永久的束縛。

“美女,到了。”

“這麼快?”穆曉槐的聲音低沉綿軟,像是沒睡醒,“師傅,能不能麻煩你,再隨便開開。車費打表就行。”

“美女,現在都快淩晨一點了,我也要下班的啊。”

“......抱歉。”穆曉槐將車錢結清。下了車後,想著都到這了,進去看看賀惜也好。

可惜保安不讓進。大學城要刷學生卡才能進,訪客登記的時間也過了。

穆曉槐歎了口氣,就近找了張長椅坐下。

她將腦袋掛在長椅背上,望著頭頂那片墨藍的天空。月光就這麼靜靜地曬下來,將萬物覆蓋。時而有清涼的夜風吹過,鼻尖處就傳來淡淡的青草味。

穆曉槐心想,大學城這片的綠化做的不錯啊。

想著想著,她的氣息慢慢變輕,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她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裡是自己悠遠的過去。

那時候冼雯麗還活著。她總是穿一件被水洗得發白的碎花連衣裙,坐在陽台的藤椅上織圍巾。

她曾是紡織廠最優秀的女工,也是出了名的巧手。

夕陽將她的背影拉長,五歲的穆曉槐就坐在她的背影下,看著她纖長的手指牽動著針線上下翻飛。看著那件即將屬於自己的圍巾,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天色也逐漸變暗。藤椅上的女人似乎才意識到不對。嘴裡喃喃著:“錯了啊,給小女孩織圍巾應該買粉紅色的線啊,我怎麼買成藍色了?”

“算了,織好送去給曉柔......”

“啊.......”女人突然泄氣一般:“曉柔也是女孩啊。”

方才細長的背影突然開始晃動,變得猙獰。

穆曉槐被籠罩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她試著叫了聲:“媽媽......”

聞言,藤椅上的女人慢慢將頭轉了過來。跟穆曉槐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她麵目猙獰,雙眼通紅,裂到耳根的嘴角不停地咒罵,抱怨:“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是男孩?”

*

“都這麼晚了?”沈路將吉他往上提了提,舉起手腕看表,“媽的!淩晨兩點,還好明天周日沒課。”

“下次這種奇葩的商演就不要接了,老板就一摳逼,纏了我半小時,愣是扣了兩百塊演出費,欺負我們大學生好說話。”李斌山一邊說,一邊戳手機,“錢發群裡,一人一個,彆多點啊。”

束星闌掏出手機,乖乖將錢收下:“現在私活難接。能結就不錯了。”

“哎!生活不易啊。”沈路也收了錢,“要不還是找個酒吧長駐吧?那還穩定點。”

說著,跑到束星闌身邊,抬了抬他的下巴:“就憑這張臉,哪個老板不搶破頭啊?”

束星闌笑著推開他的手:“彆鬨。”

李斌山也笑:“酒吧的話,占用時間太長,等你期末掛了科,彆找我哭。”將沈路的想法給否了。

“那倒是,萬一耽誤了......”說話間,沈路餘光一瞥,“.......唉,這誰啊?大晚上,睡長椅上?”

他眼睛好,老遠就看見一道身影。而且那身影的曲線曼妙,怎麼看,都是女的。

“是不是喝醉了?”李斌山跟著沈路走了過去,“現在的小姑娘怎麼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啊?”

此刻,穆曉槐的背脊筆直,腦袋就掛在長椅的靠背上,長發如墨般傾瀉,與夜色融為一體。出門前,她已經將禮服換下,現在身著一件寶藍色的緊身T袖,搭牛仔褲。

“是她。”沈路輕輕驚呼了聲,“星闌,你快看,是她唉。”

聞言,落在後麵的束星闌才快步走近。見到那張臉的時候,也是微微一怔。

那張臉長得尤為好看,是在人群中就能被一眼記住的長相。

所以沈路和束星闌幾乎都是一眼認了出來。

“誰啊?”李斌山問。

“就是……”沈路正準備解釋,卻被束星闌打斷。

“噓,聲音小點。”說著,他將兩人拉到稍遠處,親自給李斌山解釋,“就是上次在階梯教室遇到的那個人。”

“那是真的?”李斌山壓低聲音笑,“我還以為你倆做夢呢!”

沈路道:“我也以為呢!回去的時候,人就不見了,後來,也沒在學校裡遇見過。怪邪門的。而且,每次遇到她,她都在……睡覺?”

為了確保自己不是做夢,沈路又朝長椅方向看了一眼,幸好,人在。

“那現在怎麼辦?”李斌山問。

沈路答:“叫醒她唄?一個女生睡這挺危險的。”

束星闌想了想,又看看遠處的人:“要不我們守著,讓她再睡一會?”

“你神經病啊?”沈路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又不認識咯,叫醒她已經仁至義儘了。”

“是啊,”李斌山也附和,“今天跑那麼遠商演,我現在隻想睡覺。”

“......我就是看她,好像挺累的。她身上沒有酒氣,應該不是喝醉。一個人得累成什麼樣,才能在這樣的環境裡,以那種姿勢睡過去?”

沈路和李斌山沒接話,齊齊扭頭盯著長椅方向看。是啊,這種姿勢也能睡著?也不嫌膈得慌?

束星闌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身上的吉他摘下來,遞給沈路,“你們先回,我守她半小時,半小時後我叫醒她。”

“......懶得管你。”沈路接過吉他,衝李斌山道,“他就這脾氣,我們先走吧。”

“行吧,那你也早點回來啊。”李斌山又看看女人的方向,壓低聲音,“當心點,現在社會上很多騙術的,仙人跳啊什麼的......差不多就趕緊回來。”

說完,兩人背著樂器朝校門口走去,累的隻想快點回到宿舍床上。

“行。”束星闌點點頭,衝著他們的背影應了聲。隨後走到長椅那,又盯著女人的臉看了看。從包裡翻出一個男士的方形墨鏡,輕手輕腳地架在女人的鼻梁上。

墨鏡是束星闌平時自己用的,偏大。這一戴上去,將女人巴掌大的臉遮了一半。

完事,束星闌就退開,準備坐在長椅的另一邊。可屁股還沒碰到凳,李斌山的話,就在腦海裡回響起來。

什麼“騙術”啊,“仙人跳”啊!

他立刻彈起,左思右想,蹲到了距離長椅七、八米遠的馬路沿子上。

一看到有人接近,他就很警覺地伸長脖子,擺出一副警戒的模樣。

束星闌守了四十分鐘左右,長椅上的女人就醒了。準確的說是“驚”醒了。

好像是做了什麼噩夢。

束星闌也沒有上前,確定了她不會再睡過去之後,就抱著自己的包,從另一條路回學校了。

*

穆曉槐醒了,就忘了那個夢,殘留在腦海裡的隻有驚悚的感覺。她抱住頭,按了按僵麻的肩頸,才發現,不知何時,鼻梁上多了一副墨鏡。

穆曉槐站起身,看了看周圍,未見人影。

她搖頭笑笑,心想,這世上怪事真多。比如這副墨鏡。又比如這所學校。每次來到這裡,都能輕鬆地睡過去。比安眠藥還靈。

穆曉槐活動了下頸骨,搜了搜附近的賓館,想在濱州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方才那一覺驅趕走了大半的沮喪。

房間定好後,穆曉槐挽起頭發,準備再泡個熱水澡。

她走到鏡子麵前,摘下墨鏡。赫然發現,穆征的那一巴掌已經變成了暗紅的掌印。

從前,穆征也沒少打她。為了一次比賽,為了某個學校,為了平時成績,理由不勝枚舉。

可自從穆曉槐大學畢業,從家裡搬出來住,這倒是第一次。

其實等心靜下來再細想,自己也沒有多生氣。大半的原因,可能是她早已不把穆征當爹了。

穆曉槐伸手摸了摸掌印,想著得上點什麼藥,才能好的快點?

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

她又拿起旁邊的男士墨鏡戴上,黑色鏡片的大小正好遮住了她左臉的巴掌印。

“不會吧......”穆曉槐默念了句。

她摘下墨鏡左右看了好幾遍,又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是怕她的巴掌印被人看到,特地為她戴上這副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