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的心臟被那涼意凍得一顫。
原本小女孩站著的位置,被一雙做工精致的男士皮鞋占領。
往上看去,男人體態筆挺,寬闊的肩把灰襯衫撐的格外好看,精壯有力的左臂輕鬆托起小女孩的身體,封澤沒看林瑜,偏過頭衝小女孩說:“希娜,向姐姐道歉,你這叫不禮貌。”
語氣有些嚴厲。
希娜哪裡見過封澤這副樣子,小嘴一癟,眼淚就出來了,扭頭看向林瑜,乖乖道歉:“對不起姐姐。”
林瑜光是看到希娜心就軟了,忙擺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沒關係沒關係。”
希娜卻越想越委屈,肉肉的胳膊抱住封澤的脖子,一雙大眼睛閃爍著淚花:“可是媽咪也天天說要找個漂亮姐姐給哥哥當老婆,哥哥怎麼不凶媽咪就凶希娜。”
林瑜目光一動,落到封澤身上。
他眉頭輕皺,顯然被希娜鬨得頭疼。
事實上,封澤確實是一個頭兩個大,並得出結論——他果然不適合帶孩子。
看著懷裡可憐巴巴中還帶著不服氣的希娜,封澤當機立斷,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電話接通後,他報了地點:“趕緊來。”
放下手機,封澤眼睫一抬,和林瑜來不及收回的目光撞在一塊。
他的眸子很黑,像被世界上最濃厚的墨汁浸染,望不見底、摸不透清。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逆光而立,臉龐輪廓被光影雕刻,鋒利又淩厲。
封澤抱著希娜,眸光輕輕移開,掃過她身後的夜景。
“慶功宴也在這?”
“嗯。”林瑜應著,“我出來透透氣,一會兒就回去了。”
封澤就沒再開口,旁邊的希娜倒是不哭了,臉上掛著兩條淚痕,封澤冷著臉提醒不許擦在他衣服上,希娜就自己用小手擦,擦完又抱封澤的胳膊。
封澤:“……”
林瑜靠著柱子,難得見封澤也束手無策的一麵,她憋著笑,卻很倒黴地被抓了個正著。
看著封澤瞥過來的視線,林瑜和他對視一秒,彆過頭假裝看風景。
對方卻不打算息事寧人,問她:“笑什麼?”
林瑜“嗯?”了一聲,看著他裝傻:“沒笑呀。”
希娜這看看那看看,腦袋像個撥浪鼓似的搖來搖去,也學林瑜睜大眼睛裝無辜,“哥哥,姐姐沒笑呀。”
封澤無語地看了希娜一眼,目光又落回到林瑜麵上,正要開口,走廊傳來清晰可聞的腳步聲。
不多時,她和柳瑛的視線對上,後者意外地挑眉,確實衝她很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晚風拂過,林瑜身上很涼,她壓下那猛竄上來的、讓她幾乎想落荒而逃的無所適從,禮貌輕緩地回複:“你好。”
她搓了下手臂,“那不打擾你們了。”
柳瑛汗顏道:“不打擾,你不用走,我們把孩子帶走。”
我們?
林瑜這才注意到,和柳瑛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他看起來還很年輕,林瑜估算比封澤大不了幾歲。
兩人一來,封澤就把希娜放下了。
布萊斯用蹩腳的中文開口:“希娜,你又闖禍了?”
希娜撒嬌:“布萊斯叔叔……我沒闖禍,我和媽媽一樣,都想給哥哥找漂亮姐姐當老婆,但是我不認識這個姐姐就想讓她給哥哥當老婆很不禮貌,希娜已經知道錯了。”
封澤在一旁補刀:“小姨,這是您的主要責任。”
男人漫不經心的嗓音落在耳畔,林瑜眼睫一顫。
那一刻,她看到布萊斯放在柳瑛腰間的手,忽然想起上次周年慶,封澤極具距離感的共舞。
林瑜知道她一直以來都誤會了。
她知道封母有一位關係極好的親妹妹,比封母小很多,封澤出生時,柳瑛也才十五歲,但由於封母去世後柳瑛就出國了,林瑜也了解的不多。
沒想到柳瑛保養得這樣好,完全看不出來四十了,像三十出頭似的。
柳瑛其實根本不知道希娜闖了什麼禍,但從封澤的口氣裡就聽出不是什麼好事,才帶著布萊斯匆匆就下來了。
直到看到林瑜,她都以為是巧合。
沒想到……她的女兒竟然乾了票這麼大的。
柳瑛聽得滿頭黑線,嘴角直抽。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道歉了嗎?”
希娜說:“道歉了媽媽。”
“好好再給姐姐道個歉。”
希娜走到林瑜腿邊,拉了拉林瑜的衣角,說:“姐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林瑜意識到以前的誤會都是她無端給自己的猜測導致的後,她的心頭仿佛移開了一塊沉重的巨石。
她笑起來,俯身摸了摸希娜的腦袋:“原諒你啦。”
希娜咯咯笑:“那姐姐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林瑜不明所以,但還是說了:“我叫林瑜。”
“我叫希娜,”希娜說,“我們現在認識了嗎?”
林瑜:“嗯?”
希娜一本正經地說:“認識了我就可以把哥哥介紹給你當老——”
“希娜!”
柳瑛驚恐地捂住希娜的嘴,老母親汗顏。
“她以前也從來沒這麼沒大沒小過,回去我肯定教育,給你添麻煩了。”
小孩子話當不了真,但柳瑛也反思確實是最近在孩子麵前念叨給封澤找對象太多次了,她確實是該以身作則,也要教育。
主要這換作彆人也就算了,林瑜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啊。
林瑜哭笑不得,說沒事。
柳瑛卻是真的過意不去,“一起上去吃頓飯吧,當賠罪了。”
“不了,”林瑜指了指一個方向,“我有約。”
“好吧,下次。”柳瑛道,笑的很大方。
林瑜也是在這時才覺得柳瑛和封澤的臉,有幾分相似。
以前究竟為什麼都沒發覺呢?
到底是自己蒙蔽了自己。
她點頭,攏了攏披在後背的長發,抬眼和封澤對視,她抿唇,微微頷首示意。
經過他身邊時,封澤驀地開口:“喝酒了?”
林瑜一頓,先是下意識搖頭,而後低頭嗅了嗅衣袖,是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並不重。
她道:“在裡麵沾上的。”
封澤沒再說什麼。
林瑜回了包廂,飯局接近尾聲,陸陸續續有人離場,林瑜拿起椅子上的包,和白曉瑚說了一聲就離開了。
下了樓,醉醺醺的同事紮堆進了幾輛計程車,方藝靈扶著孫誌很吃力,林瑜過去扶了一把。
“謝謝,”方藝靈看到林瑜的時候很詫異,二人合力才把孫誌塞進車裡,她上車前回頭看向林瑜,“一起走嗎?”
林瑜道:“不了,不同路。”
“行吧。”方藝靈上了車。
林瑜不急著回家,她順著街道散步,一會兒又聞身上的味道。
路燈下,女孩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又認真。風陣陣,她的衣角飛舞,發絲輕揚,心也被今晚的風吹起雀躍的漣漪。
林瑜仰起臉,看著夜空中繁星。
今天真好。
晚上,柳瑛給希娜洗澡,裹著浴巾擦乾淨,一邊問她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做?
希娜還有半年就六歲了,平時柳瑛都極尊重她,以至於她現在很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聽到這話也是傲嬌地將頭一扭:“不告訴你。”
“媽咪,我有一個小秘密喲,”希娜說。
“不跟媽咪說?”柳瑛笑。
“不跟。”
“秘密不說出來的話,它會感到很孤單的。”
希娜想了想:“那等我下次見到那個姐姐的時候,我再和她分享吧。”
季穗說什麼都要休息一周,林瑜怎麼勸都沒用。
無奈,她隻好自己去了健身房。
母親跟她發消息,問她和封澤父子倆吃飯的事商量得怎麼樣。
林瑜把毛巾搭在大腿上,回道:「媽媽,我不好開口的。」
林母:「怎麼不好開口呀,封澤是你的上司,同公司總會有碰麵的時候,見麵的時候說一聲就好了。」
林瑜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早在為方藝靈背鍋那次她就被封澤拒絕了,可是她該怎麼跟母親說呢?
周年慶時,她還莫名其妙地和封叔叔吃了頓飯。
林瑜:「您找封叔叔約吧,我和封總監在公司,不好談私事。」
畢竟是兩個長輩之間的事,她不想插手太多。
況且……林瑜也有自己的私心。
和封澤關係有很多種。
她接受是上下屬,是陌生人,甚至是被冷眼以待的麻煩。
唯獨,不能再是兄妹。
她喝了兩口水,照常搜尋到了封澤的身影。
他常年健身,不加班的話,封澤每天下班都會到健身房呆一會兒。
兩人這些天經常碰麵,眼神交彙,又互相默契移開。
林瑜交了錢,一點兒也不心虛。
隻是恰好和上司充了同一家健身房的年卡而已。
雖然林瑜自己也知道這份恰好究竟有多少水份。
晚上,林瑜洗漱好,拖著筋疲力儘的身體爬上床。
她翻身刷著手機,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
每次健身完都覺得很好睡,睡眠質量都改善了不少。
她眯著眼昏昏欲睡,手機躺在了一邊,就在她即將進入夢鄉時,一道突兀的鈴聲響起。
林瑜驀地被驚醒過來,隨手在黑暗裡撈過手機,發現是視頻電話。
她還以為是季穗,把燈拉開,清醒了兩秒再去看,待看清手機屏幕的那一瞬間,林瑜像是被人強製開機,不可置信地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因為視頻通話的彈窗顯示的是——“封總監”。
腦子裡,疑問、緊張、期待、忐忑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林瑜根本沒功夫細想他打來的原因。
林瑜下意識整理了下頭發和衣服,確認這身睡衣是正常後,她才小心地按下接聽。
下一刻,一張碩大的萌娃的臉占滿整個屏幕:“姐姐。”
原本還在擔心的林瑜在見到希娜的一瞬間驚喜,道:“希娜!”
希娜像是坐在兒童座椅上,她晃頭晃腦:“姐姐,你什麼時候和我媽咪一起吃飯呢?希娜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