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知道自己是發燒了,渾身虛弱得沒有了一絲力氣,腦袋重得像灌了鉛。
模糊的視野中,她注意到有人經過,調動全身力量勉強撐著桌子站起來。
林瑜張了張嘴,乾澀發疼的喉嚨才費力地吐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音節,下一瞬,她重心一歪,整個身體就不受控製地癱軟了下去。
漫長的昏睡中,刺鼻難聞的消毒水味彌漫了林瑜整個鼻腔。
病房裡很安靜。
男人把餐盒放在床頭,抬手看了眼腕表。
剛一轉身,耳邊就傳來窸窣的聲音,封澤回頭看去,隻見熟睡中的女孩手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頭頂冷白的燈將男人的臉龐輪廓勾得淩厲冷漠。
他身影高大,陰影落下,模糊了女孩臉頰兩側病態的紅色。
封澤看著翻開被角,又抬眸看了看女孩頭頂的點滴瓶,微微皺了下眉。
沉默了兩秒,封澤還是上前,俯下身從女孩手下迅速扯出被子蓋了回去。
大概是他的動作有點粗暴,女孩眉尖一蹙,有醒來的跡象。
目光掃過女孩輕顫的眼睫,下一刻,封澤移開視線,直起身子大步離開。
林瑜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護士拿著點滴瓶推門走進來。
“醒了啊。這麼大個人了,發燒也不知道及時就醫。”護士給她換藥,口氣責怪,“快四十度了,要不是送來的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整個人還有點不清醒,林瑜撐著身子坐起來。
她腦袋包著圈紗布,暈倒的時候磕破了。
“不好意思,我會注意的。”林瑜出聲,嗓子仍舊生疼。她掃了眼四周,這是間單人病房,“麻煩問一下,是誰送我過來的?”
“好像是你上司吧。”護士想起辦手續時男人的話。
腦海裡適時閃過男人那張在醫院引起陣陣嘩然的臉,又聯想到自己每天挨批鬥時見到的肥頭大耳的油膩領導,護士內心感慨。
你的上司我的上司好像不一樣。
護士給她測了體溫,昏睡的半個小時期間林瑜一直在輸液,燒已經退下來了。
“先留院觀察一晚,費用你上司已經付過了。”離開前,護士在她床頭放了幾盒藥,簡明扼要地交代了用量和次數,“對了,你先把東西吃了,工作再重要也不能不吃飯。”
林瑜在布置完場地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有低燒的症狀了,後來的幾個小時裡又馬不停蹄地趕方案,根本沒來得及吃飯,又餓又虛,才會暈倒。
聽到護士的話,林瑜偏頭看過去,才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份餐盒。
“謝謝。”她以為是醫院幫忙送的。
“謝啥啊,”護士收拾著剩下的空點滴瓶,頭也沒抬地說,“食堂下午就關門了,你上司專門去醫院外麵買的。”
餐盒上印著餐館logo,林瑜記得這附近確實有一家。
指腹摸上去還溫熱,應該沒買多久。
儘管護士的話給自己指了一條明路,但林瑜還是控製著自己不要亂想。
手機沒電關機了,充電器沒在包裡,應該是落在公司了。
林瑜胃口不好,吃了兩口墊了墊肚子,就把藥吞了。
第二天一早,林瑜去護士站借了充電器給手機充了幾分鐘電,接著辦理了相關手續,出了醫院。
林瑜有點輕微潔癖,一天沒換衣服,想了想還是先回了趟家。
等到她趕到公司的時候,正好踩點打卡。
孫誌好死不死地守在她的工位前,見她行色匆忙,臉上不滿之意愈發明顯:“這才上班多久就開始踩點了,態度極有問題。”
林瑜走過去,把包放下,“我沒遲到,部長。”
孫誌哼了一聲,“就是因為有你們這幫思想不正的年輕人,踩點上班的現象才那麼嚴重。”
眼見他開始上升高度,張霞道:“孫部,你昨天下午才通知小林要做方案,她又在場地忙了一天,估計晚上都沒怎麼好好休息,早上起晚了點也是情理之中,又沒遲到,而且小林平時來得都是部門裡最早的。”
張霞是老員工,在義清待了半輩子還能穩在基層養老,背後多少沾點背景,在孫誌那裡怎麼都有幾分薄麵。
果不其然,話音落下,孫誌終是沒再開口,鐵青著臉走了。
林瑜對張霞說了聲謝謝,張霞搖搖頭,瞥見她額頭,一驚:“這是怎麼了?還貼了塊紗布。”
林瑜不想大張旗鼓的,早上就讓把纏了一圈的紗布拆了,貼了方正小塊的紗布在額角。
她皮膚本來就白,生了一場病更加沒了氣血,乍一看注意力都被她蒼白的小臉吸引走了,張霞一下還真沒看見那紗布。
“不小心在門邊磕了下。”林瑜摸了摸額角,已經不怎麼疼了。
張霞沒懷疑,“你看你,臉白成這樣,真的讓人心疼,藥有沒有吃呀?”
沒透露昨晚暈倒的事,林瑜心裡溫暖,咧嘴輕柔一笑:“吃了。”
林瑜咬了一口路上隨便買的包子,電腦還沒打開,孫誌在群裡發消息:十分鐘後開會!@所有人。
工位有人怨聲載道:“天天開會,誰受得了。”
“關鍵開會都是挨批,我現在都有開會PTSD了。”
一邊的方藝靈道:“舅舅也是沒辦法,封總監要求嚴格,舅舅隻能要求咱們了。”
方藝靈在公司人緣好,一般開口其餘人都會順著她說,但大概是這幾天大家當牛馬當得不勝其煩了,她不說話還好,一刷了存在感,幾人交換了眼神,各自尷尬地笑了兩聲,沒開口附和。
廢話,方藝靈能在部門裡過得這麼春風得意,還不是因為有個護短的舅舅。
隻要不是像上次一樣惹怒封澤,孫誌根本不會說她半句。
說的比唱的好聽,針不紮在自己身上,哪裡知道疼。
幾人認命地歎了口氣,拿著筆和本子去了會議室。
所有人的策劃案已經按時交給了孫誌,孫誌從中選了幾份,讓眾人投票,其中有一份就是方藝靈的。
張霞挑了下眉,當眾問方藝靈:“小方,上次忘記問了,你媽媽出院了嗎?這會這方案可不是彆人代筆了吧?”
方藝靈臉色一僵,很快調整好笑容:“霞姐快彆調侃我了,為了這個方案,我可是查了好久的資料呢。”
張霞一笑而過。
林瑜看了看孫誌發在群裡的方案,並沒有自己的那份。
極輕地吐了一口氣。
林瑜認真地開始看方案。
幾個人討論了半個小時,一致決定把方藝靈那份推上去。
說實話,林瑜覺得方藝靈專業能力確實不錯,至少這份方案是真的用了心,相較於其他人的,算是優質方案了。
會議快結束,孫誌看起來對方藝靈的表現很滿意,又當眾表揚了幾句,方藝靈笑容滿麵地說:“謝謝舅舅。”
“大家這段時間都辛苦了,我也是從你們過來的,非常理解你們,”孫誌和顏悅色地坐下來,話鋒忽然一轉,“但是,本次會議,我還是要著重強調一件事。”
“所有人聽著,乾我們這行,就得二十四小時待命,領導給你發信息,哪裡有一晚上都不回的道理?
“這裡有些人,平時消極怠工踩點上班,來這裡大半年連個方案都寫不好就算了,還對我的消息視而不見!”
孫誌一字一句在點誰所有人心裡都有數。
隻有林瑜是才來了半年的實習生,今天唯一一次踩點就被孫誌抓了。
孫誌拍了拍桌子:“小林,你解釋一下,你昨晚到底乾什麼去了?”
“啊?”林瑜連著兩天開會被點名,很懵。
“昨晚方案前腳剛發給我,後腳給你發消息讓你改就沒回應了,”孫誌語氣銳利,在林瑜微怔的神色中愈發囂張,“小林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還是對這份工作有什麼意見?”
工位上,林瑜看著手機裡孫誌昨晚發過來的消息,匪夷所思地眨了眨眼。
她沒辯解,由著孫誌批鬥了一頓。
他說的沒錯,消息是昨晚發的,但她沒看到,後麵手機就關機了。
按理來說也有未讀信息提示,但她根本沒看到紅點,所以直到剛剛,她才看到孫誌的那條信息。
時間距離她方案發過去不過五分鐘,林瑜都不知道那份文件孫誌究竟打開看過沒有,就叫她修改,說寫的一塌糊塗之類的。
林瑜打開電腦,發現昨天忘記退出微信登陸了,現在微信都還掛在上麵。
可能當時自己燒過頭,電腦一直保持在和孫誌的聊天界麵裡,所以孫誌信息發過來就自動已讀了。
中午,林瑜去食堂吃了東西,回來從包裡取出藥。
看到藥盒,林瑜想到什麼,微微頓了頓。
昨天,真的是他嗎?
懷疑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是個人情,不管是不是封澤林瑜總要還的。
她慢吞吞地摳出兩粒藥丸,就著水吞了。
今天看下班能不能等到他,親自問問吧。
遺憾的是,沒等林瑜的想法維持多久,小道消息就傳了出來。
封澤出差了。
昨晚走的,得兩三天才回來。
辦公室,孫誌把最終方案的電子檔戰戰兢兢地發給封澤。
「封總監,這是藝術展會的活動策劃,辛苦您有空的時候過目![合十][合十][合十]」
忐忑地等待了不知道多久,傍晚時分,封澤終於賞了他一條回複。
「?」
孫誌:“……”
不妙。
生怕封澤又開炮,本來準備下班回家的孫誌在辦公室裡焦慮地直轉圈,絞儘腦汁在想怎麼安撫這尊大佛的情緒,想了半天沒想好,手機又叮咚一聲。
封澤:「林瑜的那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