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自家院子的門,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期盼已久的堂姐。
薑父倒背著手站在院子裡,臉上似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冷霜,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小跑進來的薑品糖。
“今天相親怎麼樣?”
薑品糖佇立在門口,腳底下挪動著,卻沒有上前走半步。
“爸,那個人跟你說的一樣,果然是一表人才。”
她眼珠轉動一下,滿嘴跑火車。
反正爸爸今天一整天都陪媽媽去野餐了,也不知道她今天去乾嘛了,她就算說去相親了,爸爸也不會懷疑的。
有的時候,她真佩服自己的聰明勁。
“哦,是嗎?”
“這麼說,你對他很滿意,爸爸早就跟你說過,人家那樣的家世和門第能娶你,是你的福氣。”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在薑父看來,同春樓已經走到絕路上了,毫無挽救的餘地,在破產之前,把女兒的婚事定下來,才是最要緊的。
一旦,同春樓關門,他們薑家就失了傳承人的名號,從此蝸居在這條巷子裡,如尋常人家一樣了,到時候,女兒再想要嫁給一個有錢有地位的人,就難了。
薑父聽到薑品糖誇讚蘇家長子的話,極為高興,心裡已經算著適合定親的好日子了。
原本方才接到沈管家的電話,他還詫異,對方竟然說是他家女兒沒有看上自家少爺,這怎麼可能呢,他自己的女兒自個清楚,如果她見到了蘇少爺,必定是十分喜歡的。
他大半夜的在院子裡等著,就是要好好問問此事,沒想到品糖竟然先誇讚起蘇家少爺了,他心裡甭提多高興了,肯定是沈管家搞錯了。
薑品糖連連點頭,笑著走上前,挽上爸爸的手臂,親昵的說道。
“可是爸爸啊,我確實覺得人家不錯,但這是我單方麵一廂情願的。”
“人家可說了,沒看上我。”
她笑得甜美動人,嘴角兩個不大不小的梨渦,聲調輕快,看不出一點失落和悲傷。
下一秒,她的手被甩開,薑父倒背著手,臉立馬冷了下來。
“你說人家沒看上你?”
薑品糖壓根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以為然的點點頭,又解釋說道。
“是啊,您也知道,人家不是一般人,要樣貌又樣貌,要家世有家世,眼見可是很高的。”
“您女兒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入不了人家的眼不也很正常嗎?”
她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
一個中斷學業一事無成的落魄千金,除了臉蛋和身材,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有錢人也不是傻子,娶老婆又不是光看臉的,能力學曆才藝每一樣都是考量的標準。
薑父皺起眉頭,銀框眼鏡下刻著皺紋的眼眶微微凹陷,瞳孔有神的凝視著她,更像是個刻板的老學究了。
他深深的歎一口氣,扶了扶眼眶。
“為何人家跟我說,是你沒看上他,而不是他沒看上你。”
他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這倆孩子密謀了什麼,至於為何沒統一口徑,不得而知。
薑品糖像是一根實心棍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垂下眼皮,眸中閃過一抹詫異,怎麼就這麼巧呢,對方跟她編了一樣的謊話。
難道說,是她沒去赴約,人家默認她是沒看上。
都怪她大意了,應該讓辛米幫她去餐廳傳個話的,統一一下回複家裡麵的話,彆說漏了嘴。
“爸爸,您聽我解釋。”
她張開嘴想要辯解,伸手欲要拉住爸爸的手臂,卻撲了空,薑父一甩手,生氣的說道。
“我是你爸,你這點小心思,我能看不出來?”
“這次的見麵就這樣算了,下不為例。”
薑品糖眨動著眼睛,如翼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加之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個精致的洋娃娃似的。
“還有下次?”
她驚訝的口吻。
老天爺啊,饒了她吧,好不容易躲過一劫,怎麼還有一劫啊。
薑父重重的點點頭,堅決的說道。
“不然呢,爸爸讓你們在婚前多見見麵,是為了培養感情的。”
“下次,你不準再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跟人家好好聊聊,聊的多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薑品糖擰巴著小臉,嘟起嘴巴埋怨的看著爸爸離開的背影。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日久生情那一套,說什麼多見麵就有感情了,純屬是騙人的。
感情這種東西,怎麼能硬生生從隻言片語中擠出來,日了一日又一日,日多少天才算日久生情啊。
她一想到還要去見那個所謂的相親對象,就頭疼的厲害。
“糖糖?”
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她快速轉過身去,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激動的表情。
“聞茶姐!”
薑聞茶穿著一件得體的針織套裙,袖口和領口鑲嵌著粉色珍珠,及腰的黑發如綢緞一般散在身後,手中端著一杯熱牛奶。
她笑著看向跑過來的薑品糖,張開懷抱迎接她的熱情,端著牛奶的手朝一側伸出去,以防弄濕兩人的衣服。
薑品糖高興極了,挽上她的手臂,拉著她進屋裡。
“聞茶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學校領導終於舍得把你調回來了。”
薑聞茶溫柔的笑著,進屋放下手中冒著熱氣的牛奶,騰出手摸摸她的腦袋。
“今天下午剛回來,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又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累的我夠嗆。”
“那還走嗎?”
薑品糖忍不住問她,眼巴巴的盯著她看,一臉的擔心。
整個家裡,她最親近的人就是堂姐了,從小到大就如此,記得小時候她放學,堂姐還會騎著單車帶她去街上買零嘴。
兩人相差九歲,關係卻十分好,奶奶常說,她們倆就好像一個爹媽生的親姐倆。
薑聞茶淺淺一笑,溫柔的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蓮花,釋然的說道。
“不走了,留在旁邊的南湖大學。”
“太好了。”
薑品糖歡喜的叫起來,像是隻聒噪的小鴨子,圍著她嘰嘰喳喳,時不時拽拽她的胳膊,拉拉她的手。
“聞茶姐,還好你回來了,我這幾天日子過的可苦了。”
“接管同春樓以來,五天招待了三個顧客,好不容易拉到一個宣傳,那人今早還遲到了,我險些就要給那群記者當麵跪下賠禮道歉了。”
她毫不誇張的講著,臉上的表情時而驚訝,時而委屈,一口氣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完了。
薑聞茶親昵的看著她,拉著她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誰敢惹我們同春樓的薑老板啊,肯定是不想活了。”
“若是再碰上今早的事情,你就打電話給我,我剛到學校也沒什麼課,一準能立刻出現在你身邊。”
薑品糖環抱著她的腰身,像是隻樹懶一樣,喃喃說道。
“我就知道,聞茶姐對我最好了。”
“可不像引柴那小子,他整日光顧著跟一幫哥們混在一起,我給他發好些信息,他才回我一條,真真是敷衍極了。”
薑聞茶笑而不語,任由她埋頭在自己的懷裡撒嬌,都多大的人了,還是跟以前一樣,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情就要嗯哼好久。
她在外麵這些年,最想念的就是品糖和引柴這對姐弟,她親愛的堂妹和堂弟啊,一晃眼,竟也是大人了。
多虧引柴幫著她家看管酒館,不然爸媽年紀大了肯定忙不過來的,精力和腦力都跟不上。
若是以後引柴願意接受酒館,也是好的,都是一家人,誰打理生意都一樣。
至於品糖,她隻盼著同春樓的生意好起來,這孩子能回到英國繼續念書,她最喜歡英國文學,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她回來半天,就聽奶奶說了要把品糖嫁人的事情,聽說對方是很有錢的人家,家財萬貫,唯有一子。
好倒是好的,但品糖的心意更重要,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
就好比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同齡人不是早已結婚就是已經二胎甚至三胎了,她連個戀愛都沒談過呢。
街坊鄰裡嘴裡說不出好聽的話,在背後說她是讀書讀傻了,老大姑娘不嫁人,以後沒人要的。
“對了,你今天去見過相親對象了?”
怎麼連聞茶姐也問這個事情啊,薑品糖坐直身子,歎了一口氣如實說道。
“我沒去,今天店裡忙。”
薑聞茶笑笑,勸道:“你好歹去見見人家嘛,就算不合適,也不該不露麵,這很不禮貌的,人家會在背後說咱們薑家養的女兒不識大體。”
薑品糖耷拉著腦袋,睜開眼皮,無奈的點了點頭。
聞茶姐說的也不無道理,她這樣一味的躲著也不是辦法,如果對方也剛好不喜歡她呢,聯姻這事不就成不了了。
她伸了個攔腰,緩緩開口道:“今天好累啊,我明天一早不想去店裡了,你陪我去超市好嗎,家裡的零食都吃光了。”
“好,明天陪你去超市。”
薑聞茶答應她。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大概就是說了說這些年家裡的變化,奶奶的身子骨還算硬朗,精氣神卻沒有前幾年好了,大伯母也開始吃藥了,操持一大家,身心俱疲,大伯父喝酒越來越多,旁人都管不了,還好她回來了。
對於同春樓目前瀕臨破產的事情,姐妹誰也沒提,心照不宣。
薑品糖已經日夜為店裡的事情發愁了,薑聞茶不願再提起惹她心中鬱悶,但她覺得,以品糖的能力和才智,很快就能改變同春樓生意慘淡的現狀的。
她這個堂妹啊,可是個很有靈氣的小姑娘,凡是見過她的人,沒人會不喜歡的。
送聞茶姐出去後,薑品糖熄了燈,窩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腦袋裡不停的回蕩著蘇承葉誇讚相親對象的話。
“她很漂亮,人也很好。”
得是多漂亮多好的女人,才會讓他這種吝嗇誇讚之詞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她做的菜明明很好吃,蘇承葉還是惜字如金,不是吝嗇誇讚之詞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