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1 / 1)

現在才八點,秦紡奇怪,“你們收工了?”

“收了。”董耳耳把她手裡的杯子放到茶幾上,拉她起身問:“姐你吃了嗎。”

不懂她要乾什麼但聽話起身,秦紡說:“吃了回來的。”

“吃了就好。”董耳耳牽她作勢離開,“姐你快跟我回房間,你幫我看下工作室那條博的照片該怎麼發。”

秦紡點頭,走之前把茶幾上的禮盒拿了。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夏節紀還站在原地,他垂眸往下走了幾步,給她們讓地方過去,平和的不像他。

董耳耳快速看他一眼,趕緊按照吩咐帶人走了。

秦紡提著盒子側身過去,還問了一句,“你今天藥喝了嗎。”

“忘了。”夏節紀沒什麼心情。

秦紡小臉一垮,“你看看。”

“行。”夏節紀多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往沙發那走,背對著她抬起手臂揮了下手,“這就喝,快走吧你。”

待兩人離開,客廳又變得空曠起來,明碧緊了緊手,她也不知道他聽到多少,強撐著自然,關心道:“節紀,胃疼好點了嗎。”

夏節紀懶得跟她廢話,“人都走了,你裝什麼呢。”

明碧一窒,“一個同學而已,至於嗎。”

“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動我的人。”夏節紀坐到他常坐的位置,姿勢一貫的懶散,緩緩道:“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砸一次青檸。”

他沒看她,說話就跟問吃了嗎吃什麼那般自然隨意,明碧卻覺得手心冒汗,每每回憶起那年的事身體都忍不住抖,她一隻手按住另隻微微顫抖的手腕,說:“這都是丁總的意思,我也是在他手底下打工,我沒辦法。”

“嗯。”夏節紀似乎是聽進去了,身子前傾,指尖落到剛才秦紡拿過的杯子上,杯口早已沒有冒熱氣了,他把杯子推過去,“這裝的什麼。”

明碧笑一聲,玩笑道:“這不聽你胃不舒服,特地給你帶的桂皮山楂湯,你倒好,來了就給我一通威脅,不識好人心啊。”

夏節紀扯了下嘴角,“提醒而已。”

“我知道……我記得。”明碧鎮定下來,她現在也不敢跟他耍什麼經紀人脾氣,從前借著他懶得計較,明裡暗裡向彆人展現他跟自己關係好的事不少。

就跟當初他剛簽約那時,他身上沒什麼人氣,不說話不搭理人,給他安排通告他就做,不想做的直接不去,明碧罵他他也不理,那時候她以為他好拿捏,誰想有了後來那事。

這麼多年,明碧也自認為摸清了他脾性,她可以在彆人麵前衝他耍經紀人威風,借此來穩固地位向上爬,這是因為他真的不在意,他也不在乎彆人攀著他獲取利益,因為他壓根就沒入心,不入心的玩意還管他們是人是鬼嗎。

但一旦觸及到他底線,就會向六年前他砸青檸那次一樣。

這些年她一直守著那條線,也是得意日子過久了,差點忘了麵前這人的本性如何,明碧牢牢攥住手腕,麵上也是一貫的微笑,想快點把這段過去,說:“依著你的意思把采訪全推了,但你的粉絲天天鬨著公司要說法,是不是能出一個紀錄片?”

夏節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好好好,當我沒說行了吧,都依你。”明姐鬆了手腕,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伸手作勢要拿包裡的東西。

下一瞬。

杯中裝的液體蕩漾了一秒,夏節紀推到她麵前,“喝了。”

萬籟俱靜。

明碧下意識看向沙發上搭著的大衣,她心中一緊,重重呼出一口氣,氣憤道:“夏節紀,你不至於吧,我再怎麼不擇手段也不會在你麵前玩弄啊。”

夏節紀隻衝著杯子抬了抬下巴,“喝。”

客廳安靜極了,隔音卻不好,隱約能聽到樓上有東西掉地上的聲音,明碧狠狠瞪他一眼,把自己擺成不被信任的受害者的姿態,伸手拿了杯子喝了一口,“沒料,放心了?”

他嘴角揚起抹笑,“嗯哼。”

晚上的山村冷極了,明碧站在院子裡,回身往房子裡看了一眼,又使勁按著心臟,她深呼吸好幾次,差點……

“丁總。”她過去車裡接了個電話。

對麵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的臉色變得極其複雜,“夏節紀說他不介意再砸一次青檸。”

電話裡沉默了好一會,才又說了一句話。

明碧說了聲知道,然後掛斷電話,她從口袋裡拿了板膠囊藥出來,真的差點,差點她今晚就忍不住下了。

把膠囊擰開,裡麵裝著些白色粉末,就是種致幻的藥,她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哄著人簽字,等夏節紀徹底退了再拿著合同去抓人。

但人還在夏節紀這,她到底是沒那個膽子。

差點就完了,明碧把那板藥塞到包的夾層裡,又往洋樓裡多看了一會,待到心跳平緩下來,吩咐司機開走。

而樓裡遭人惦記的秦紡還在糾結某人吃沒吃藥的事,她跟董耳耳一起挑完了圖,用工作室的賬號發了條營業博文,兩分鐘就收獲了近一萬條罵工作室的評論。

【哥哥好帥,但工作室死了。】

【還不解釋一下嗎,你們是死人嗎。】

【雖然我老公要退了,你們也不乾了是不是?幾天沒看見保鏢了?演唱會那晚被堵的事你們的解釋呢?】

【沒人了就去招,賺那麼多錢小心有命賺沒命花。】

【基本視頻物料呢,就發幾張圖你敷衍誰呢。】

【演唱會記錄你們到底發不發了?】

董耳耳已經習慣了粉絲們的日常鞭策,還有心情觀察著秦紡的臉,“姐你有沒有哪不舒服啊。”

“……沒有。”秦紡已經發現了,她今晚一直在看她臉,問:“怎麼了,一直看我。”

董耳耳連忙搖頭,鬼知道她剛才是怎麼在夏節紀身邊待下去的,跟旁邊站著個男鬼似的,被吩咐去拉秦紡走的時候她鬆了好大一口氣,想起明姐說的話,她現在不由得說:“真糟心啊,長得漂亮真危險。”

秦紡沒吭聲。

“姐你有因為漂亮受到什麼騷擾嗎。”

秦紡回憶了一下,上學時期大部分人都很純潔,無非就是些情書告白什麼的,不算騷擾,後來工作了經常待在研究院裡也不出門,她搖頭,“沒有。”

董耳耳驚訝,脫口而出,“怎麼會,連哥都……”

秦紡側過頭去,問:“哥怎麼了?”

“哥長得好啊。”董耳耳坐到地毯上,細數下來,“還是在娛樂圈,雖然到處都是長得好的人,但我們紀哥那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就夠人追求了。”

“……正常。”秦紡垂著眼說。

“什麼正常啊,正經追他的人沒幾個,她們不敢追。”董耳耳悄悄湊過去,“大部分都是想跟他上床的。”

秦紡往後一縮,眼神複雜地看她。

“欸呀呀你聽我說嘛。”董耳耳難得找個能聊八卦的人,恨不得傾囊告知,“你不知道,有些人在外麵人模狗樣的,私下裡給哥塞房卡。”

“……”

“我靠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操作,想我以前是多麼純潔無暇的小白花,到紀哥身邊段位上升了好幾層,這還不關鍵,關鍵是哥身上那種氣質就特吸那種你知道吧,我都不想說,有次去那個窯子窩哦不是……”

臨近十一點,房裡多了兩個空水瓶,還有垃圾桶裡的一堆瓜子殼和乾果殼,董耳耳接到個電話還意猶未儘,“姐我下次再跟你說啊,我要回去做功課了。”

秦紡聽得腦瓜子嗡嗡的,她把她送到門口,眼神瞟向某扇門,想了想還是去樓下接了杯熱水上來。

然而就在要敲門的時候,她的手突然頓住,腦子裡某些記憶揮之不去,八卦害人呐。

“咚咚。”

敲了兩次。

夏節紀開了門,臨睡了他隻穿了件鬆垮的針織衫,下身則是件米白的寬鬆褲子,頭發像是剛洗過,沒乾透還亂著。

他靠著牆,白日裡那個套上戲服殼子的堅韌青年,現在變得慵懶而隨意。

——風塵氣質,出淤泥不染,掛牌……

一個,哦不,三個四個五個詞在腦子裡蹦來蹦去,董耳耳的3D環繞音嗡嗡直響,秦紡低著頭把杯子送上去,小聲說:“你吃藥了嗎。”

夏節紀:“……”

頭頂半天沒吭聲,秦紡就知道,她從兜裡掏出一板藥送上,眼神四處亂飄,“吃吧。”

“大半夜來敲門就為了送藥?”夏節紀眸中戲謔,她對他的健康好像有種莫名的執著,他接到手上,拿得不太仔細,指尖擦過她手背。

秦紡卻跟怎麼了似的迅速抽回手,宛如雷劈。

夏節紀還保持著拿藥的姿勢,“我手上長刺了?”

“我長了。”秦紡脫口而出,又嫌不夠似的補了一句,“怕傷到您。”

“……”夏節紀嘴角的笑還沒扯出來。

秦紡先跑路,隻留下一句,“趕快吃吧,彆再偷偷丟了。”

兩人房間離得近,跑路十秒都用不上。

莫名其妙。

夏節紀一手端著杯子,另隻手拿著板藥,看了好一會她的房門,才嗤了聲回去。

屋子裡仍是他洗漱完的模樣,窗邊的小沙發上疊著他明天要穿的衣服,桌前的椅背上掛著他今天穿的那件羽絨服,夏節紀坐到床側,喝了口杯中的水,還是四十三度,入口不覺得燙的程度。

白色藥片就放在床頭櫃上,夏節紀坐了好一會,一直到杯中的水涼透,從裡麵掰了一顆出來含了。

藥片沒有糖衣,入口就苦澀異常,他卻麵不改色,哪有一絲怕苦的痕跡,可見先前的話都是托辭。

杯中的水靜止了約莫半個小時,才被他拿起喝了一口,衝散口中的苦味。

而後,房中的燈暗下,隻留了一盞夜燈。

劇組的開工收工有時間定律,一般前一天收得晚,第二天就會開得晚。

同理,昨天在八點之前甚至更早就收了,今早淩晨四點秦紡就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可憐她昨晚做了一宿的噩夢,導致她在化妝間一看到噩夢本身就臉紅。

化妝間裡還有許煥,他神清氣爽,一副睡飽了的模樣,還說:“要是每天都這個作息就好了。”

男助理在一旁昏昏欲睡。

今天他們要拍一場重頭戲,日出前青年被富商蠱惑,決定他人身轉折的一場戲。

日出是希望,卻是他的絕望。

許煥興衝衝地準備去看他的重頭戲對象,頓時啞口。

就這狀態?

“昨晚沒睡好?”這狀態不行的呀,出於人道主義,更為了他的青像獎杯,他問候了一句。

夏節紀窩在椅子裡,眼皮沉重,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黑,萎靡不振,“沒。”

“騙鬼呢。”許煥不信,“你這叫睡好了?臉比雪還白,還是又哪不舒服。”

不舒服是其次,秦紡昨晚給他的藥,吃了後前兩個小時硬是睡不著,後兩個小時硬是醒不了。

說曹操曹操到,秦紡頂著倆黑眼圈把保溫杯給他,她托著杯底,一副生怕被他碰到的雷劈神情。

許煥關心完他青像獎杯的未來,又關心起他未來準備撬牆角的助理,問:“秦紡你昨晚也沒睡好?”

話音落下的同時,夏節紀剛好抬手接了保溫杯,並看向她。

接觸到他視線的那刻,夢中的畫麵與現實對齊,秦紡大腦轟得一聲炸了,腿一個不穩就要摔倒。

“怎麼回事。”夏節紀扯了下她胳膊使力。

秦紡垂著眼不敢看他,臉早已紅透,不是害羞不是不好意思,純屬身體反應,尬的怕的。

“是不是哪不舒服,臉怎麼這麼紅,這裡開了空調不用穿這麼多的。”許煥關心道:“要不要再回去睡會。”

夏節紀眼神探究,“誰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秦紡說:“就是沒睡好,昨晚一直在做噩夢。”

許煥笑道:“什麼夢啊怕成這樣,現在還沒緩過來嗎。”

“天大的噩夢。”

夏節紀:“說說。”

秦紡欲言又止。

“跟我有關?”他挑眉。

秦紡臉又紅了點,“沒有。”

話可以作假,身體反應假不了。

夏節紀突然精神了。

這種精神保持了整個上妝期間,連一向話少的化妝師都笑著說了句,“今天心情很好啊。”

夏節紀:“還成。”

化妝間離片場不遠,今天拍外景,步行十來分鐘就到了,幾乎所有人都選擇步行過去,還能吹吹風醒神。

秦紡臉上的熱度已經降下來了,她低著頭一臉麻木。

“昨晚夢到什麼了。”夏節紀突然開口。

天仍是黑的,不過有大燈照著看得清路,秦紡下意識仰頭,不隻看到他,還看到了天邊仍掛著的月亮,她呐呐,“忘了。”

夏節紀的聲音帶著股早起的啞,沒那麼清亮,低低的很好聽,“那你臉紅什麼。”

“被空調吹的。”沒錯,她冬天一吹空調就臉紅,秦紡就這麼想,但很不爭氣地臉又紅了。

“……哦。”夏節紀一臉興味,“你看,你又臉紅了,真夢到我了?”

秦紡還是說:“沒有,你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夢到你。”

“你這個反應,很難不讓我多想。”他笑,“你不說我就猜了。”

秦紡:“…………”

她眼神往旁邊的董耳耳求助。

可惜董耳耳正提著包如同行屍走肉,她困得要死,滿臉都是打工人的疲憊,沒耳朵聽他們說話。

以防他想到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秦紡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良好品德,確定了一遍,“就這麼好奇?”

夏節紀嘴角掛笑,興奮道:“快說。”

“我說了你不許翻臉。”

“嗯。”他正經點頭。

都這個時候秦紡你竟然還在想他點頭的樣子真乖,她在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然後一臉絕望,“我夢到……你在古代的窯子窩裡當鴨。”

夏節紀:“……”

秦紡硬著頭皮,“我……我就準備去贖……贖你,你還不願意跟我走,說你……說你要……說你在哪都要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