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寶(1 / 1)

兩份轉賬,兩份錢。

秦紡卷翹的睫毛一顫,低著頭久久沒動靜。

夏節紀站直身體,沒什麼顧忌地說:“欠你的二十,我還了。”

“我……隨口一說的。”秦紡突然抬頭,撞進他的眸子,他認真的不再隨性的眸子。

二十塊錢而已,但對當時的她來說,同樣是一筆不小的錢,那時候高考成績沒下來,獎金也沒有,她連一塊錢都要計較著過,幾乎不出門,實在要去哪也是能省則省,不是坐公交就是步行,打車這種事,那或許是頭一次吧。

地址則是那場荒謬的表白中要到的。

他不缺追求者,學校裡大方表示自己在追夏節紀的女生數不勝數,她們會打扮,戴著的手鐲或是項鏈也亮晶晶的,送的禮物也都是斟酌著他的心意,手工圍巾,遊戲機,手機,戒指等等。

雖然他一件也沒收,也從沒聽過他對誰另眼相見。

秦紡當時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還算聰明的腦子,但也沒他強,常常被他壓在年級第二。

那天她或許是被模擬考上的排名刺激到,第一與第二之間,似乎沒隔多少,那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便大著膽子攔住了他的去路,“夏同學。”

總是在他身邊的卷毛男生像是見慣了般起哄,“喲喲喲喲喲……”

“嘖。”夏節紀剛從球場上下來,冬日裡散著外套拉鏈,捏著飲料瓶的指節發紅,“你嘴上安了個減速帶。”

呂酞微笑閉嘴,“OK,fine.”

“有事?”夏節紀把視線放到她身上。

秦紡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嘴巴乾澀,緩了幾秒才大著膽子說:“夏同學,如果我高考考過你,可以答應我的追求嗎。”

“撲哧。”呂酞似乎是沒忍住笑,他忙捂嘴,“你們聊你們聊,當我不存在。”

秦紡閉了閉眼,心裡一陣崩潰,臉頰發燙,耳朵也越來越紅,埋在她羽絨服的白色毛領裡格外顯眼。

夏節紀歪頭瞧她,仿佛被她的話震住一瞬,尤其是看到她通紅的耳廓,突然想逗她,“你追人真時髦。”

“……”秦紡繃著張小臉乾巴巴的,“可以嗎。”

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久才揚起唇角,漫不經心地說:“可以。”

下過雪的校園,白茫茫中摻著一兩塊教學樓的紅磚,地上倒是都打掃出來了。秦紡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著他,“我怎麼找你。”

“你覺得能考過我?”他說。

秦紡確定,又重重點頭,“可以。”

夏節紀眉梢一挑,笑了笑。

“誒,我做見證人啊。”呂酞看熱鬨不嫌事大,肩膀撞著他胳膊催促,“快點的,給個□□號。”

夏節紀看了她一眼,手在口袋裡摸了摸,除了幾疊錢,空空如也,他心情不好地擰了下眉。

“哈哈哈手機被收了吧哈哈哈哈……”呂酞想起來嘲笑了他一通,肩膀擠開他忙湊到秦紡跟前,十分殷勤,“要不你加我的,我的沒被收。”

秦紡有些局促,她往後退了一步,臉上也隱約泛了點紅,“我沒有……沒有□□號。”

“啊?”呂酞誇張,“這年頭還有人不玩□□的?你是哪冒出來的山頂洞人。”

秦紡不吭聲,隻抿了下唇。

“行了。”夏節紀拎著他的後脖領子往旁邊扔,對她說:“韶庭七棟1204,暑假前我都住這,考過了再來找。”

秦紡忙點頭,鼻尖被凍紅了,下巴藏了一截在白色毛衣的領子裡。

“記住了?”夏節紀重複,“考過了再找,其他時候彆來。”

秦紡衝他笑,“嗯,記住了。”

笑得這麼惹眼,夏節紀最後看了她一眼,往旁邊走了一步快步離開。

呂酞還湊在他身邊叭叭叭,他嗓門大語速快,“我說你啊,怎麼著了鐵樹開花了,我可是跟你說,人家成績不比你差,真能考過你,你到時候就去獻身吧,連住哪都吐出去了,你小小年紀心機還挺深啊小節紀,我說你……臥槽你他媽又打老子……”

秦紡在原地站了許久,臉都被風吹疼了才拿發熱的手心捧著捂捂,她低著頭慢慢往教學樓裡走。

身體是熱的,心也是。

而後那半年,說是廢寢忘食也不為過了,她本身就對曆史很感興趣,兩所頂級學府中,平大的曆史係是最好的。

二模那次的分數,她的成績早就過了平大的分數線,不出意外的話她考上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她還是沒有鬆懈,學習勁頭甚至一度讓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談心,讓她注意身體注意休息壓力彆太大。

秦紡隻聽話應著,可還是望著總成績單暗暗給自己鼓勁。

與他之間的差距,隻隔十分不到了。

不知道他朋友會不會借此嘲笑他。

秦紡笑了笑。

夏天匆匆到了,這年連小區裡的樹葉子都長得格外茂密,秦紡高中時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人會聯係她,接到班主任的電話時還是懵的,說了什麼沒聽清,隻記得他重複反複念叨的“狀元”了。

狀元,大概就是第一了吧,考過他了吧。

不過這也沒什麼用,她跟他的差距遠遠不止成績單上那一條橫線,就像他突然失蹤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一樣。

乃至於這時隔八年的再次見麵,他的目光再次放到她身上時,秦紡才會脫口而出讓他賠錢,二十塊錢,對她當時來說,很多了。

沒想到昨天說的話他還記得。

夏節紀看她臉色不太好,說:“高考那事,是我不對。”

秦紡看著他,嘴唇囁喏了一下。

“我當時,出了點意外。”

秦紡沒有要戳他心窩子的想法,“過去了,我不在意。”

夏節紀笑了下,眼睛往她身後放。

“你笑什麼。”

“就,有點意外。”夏節紀說:“我以為你要趁我還愧疚的時候要我漲工資。”

“……”秦紡借此說:“另外五百什麼意思,不日結了?”

“把昨天忘了?”夏節紀“嘶”了聲,“原來你就是那掌管時間的時光婆婆,我眼拙了。”

秦紡差點沒憋住笑,“沒有,我以為昨天那不算呢。”

“放心。”夏節紀把手機滑進兜裡,隨口說道:“我不是小氣的人。”

秦紡低頭把轉賬領了,同樣把手機塞到兜裡,“那我先走了。”

“哦。”

他就站在門口,秦紡最後吸了一口走廊上的香水味,轉身離開。

走廊空蕩蕩的,夏節紀站這把香水味吸了個夠本,才轉身回去。

客廳電視上是早就被摁死的遊戲角色,他拿了手柄操作幾下,突然覺得好沒意思,拔了電源回床上睡覺去了。

閉眼前還專門給這酒店的經理發了條消息。

【xjj:給走廊味道換了,難聞。】

對麵馬上回過來一條:【好的,您想要什麼味道。】

【xjj:人味。】

他也說不出,昨晚她給他戴眼鏡時,他聞到股很輕的香草味,有點像他初中時愛吃的一款香草冰淇淋,但今天就沒了,估計是被走廊那厚厚的香水味蓋住了。

這次對麵回得稍微慢了點:【需要我安排幾個人在走廊站崗嗎?】

還配了兩個哭唧唧的表情。

【xjj:算了,當我沒說。】

【xjj:跟前台說一聲,要是跟我一塊來那女生還沒走,安排輛車,送人去機場。】

作為一個優秀的經理,就是要有揣摩老板心思的本領,不管老板的話有多麼的跳躍,都要火速想好應對措施,比如現在。

秦紡下錯了電梯,繞了好大一圈才到前台,剛辦完手續拿了身份證,就被匆匆趕來的經理攔住。

他們提供送機服務。

秦紡拒絕了,說:“我不去機場。”

“那您是要去哪?”

“高鐵站。”昨晚的機票退了,她懶得折騰,省錢買了高鐵票。

“好的,我們也提供送站服務。”經理笑出一朵花,送人可比‘給走廊換人味’容易多了。

外麵在下雨,秦紡隻當是這裡服務好,說了聲“謝謝”應了。

折騰這兩天,好不容易到家後,秦紡放了包,快速洗了個澡,然後躺到床上閉眼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手機在枕邊嗡嗡直震,她毫無睡意,又懶得動。

該解釋的,該解決的,該聊的,她都在高鐵上挨個回了消息,電量差點沒撐到她回家,還是用最後百分之二的電打到的車。

想不通是誰的消息,一條連著一條的。

【雙耳:嗚嗚嗚嗚姐,你快來過來嗚嗚嗚。】

【雙耳:哥他不讓我給他擦藥,他說我手笨,哭泣jpg.】

【雙耳:明姐又讓我管著他擦藥,說是要儘快把臉恢複了。】

【雙耳:到底怎麼擦的啊,我已經儘量很輕了,哥還是不讓我碰。】

【雙耳:嗚嗚嗚嗚嗚,哭泣jpg.】

【雙耳:姐你是明天來嗎,我派車來接你。】

秦紡掙紮著雙眼看完,手背捂著眼睛緩了緩,側過身子打字過去。

【秦紡:是明天來,不用接,地址你不是說了嗎,我打個車過去就行。】

【秦紡:你給他擦的時候不要直接抹,要一點點沾,儘量不要碰到他傷口,那種手法懂嗎。】

【雙耳:???】

【雙耳:這麼小心嗎。】

董耳耳心想她哥以前拍戲骨折都不吭一聲,更彆提流血了,怎麼這次這麼嬌氣。

【雙耳:我試試哦。】

手機電量充到百分之八十了,秦紡拔了充電器翻了個身,她去給自己的票改了,準備提前兩個小時到。

【雙耳:嗚嗚嗚嗚嗚。】

【雙耳:哭泣哭泣哭泣jpg.】

【秦紡:怎麼了?】

【雙耳:哥說我在給空氣上藥,他還讓我給方圓百裡的空氣摸一遍,問我是不是要轉行作法跳大神。】

【秦紡:……】

【雙耳:哦還有件事。】

【雙耳:哥讓你早點過來,他說他隻讓你給他抹藥。】

【秦紡:嗯。】

這通消息後,秦紡又把高鐵票退了,轉去訂了一早的機票,然後起身把行李箱收拾出來。

翌日淩晨四點,她推著行李箱出了門。

飛機起飛後的嗡鳴聲蓋住了她睡眠不足的耳鳴音,太陽已經快升起來了,秦紡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眼睛亮亮的,不知疲憊。

落地後天已經大亮了,她在門口直接打車去了火車站,輾轉兩個小時,才徹底到了目的地。

兩個小時的路程,出站後眼裡的景象能從高樓變成矮屋,他拍戲的地方在一個小城市,取景在一個山村裡。

這部電影保密程度很好,至今隻知道拍攝地點,卻找不到地方,連那麼多專業乾代拍的人都拍不到一點,最多露點拍戲間隙。

不過那是之前,從他宣布了那個炸掉娛樂圈的消息後,逮不到他人的狗仔或是記者都跑到了這個城市,酒店都不好訂。

秦紡這幾天幾乎一直在路上,她出了車站又直接打車到了地址上的山村,整個村子都被圍起來了,住宿也圖方便住在村民家裡。

條件好點的小洋樓,劇組的主創們住,還有各種各樣的平層房,雖說沒有酒店那麼豪華,但也乾淨整潔。

秦紡拖著行李箱站在路旁邊,接下來怎麼走她有點迷茫,路下邊就是成片的田地,路上還有車走過留下的泥巴。

她半坐在行李箱上,給董耳耳打了個電話過去。

“姐你過來了?”她聲音聽著還沒睡醒。

秦紡環顧了一圈,有好幾條小道,“我用你的地址定位叫車,到這條路司機就給我放下來了,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你在那等一會啊,這邊容易迷路,我現在來接你。”電話那邊是穿衣服的簌簌聲。

秦紡不太好意思,“好,不著急。”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冬日的太陽暖洋洋的,秦紡仰著頭照了會,手心搭著眼睛捂了捂。

“姐——”

三條小道其中一條冒出來個穿得奇奇怪怪的女生,她上麵裹了個黑色羽絨服,下麵套著短了一截的粉色棉褲,腳上又踩著雙咖色雪地靴,頭上還包了個藍色臘腸狗針線帽,迎著太陽過來卻一臉風霜。

秦紡看了幾遍都沒認出來人,猶豫了再猶豫,“是……雙耳嗎。”

“姐你怎麼也跟粉絲一樣喊啊。”董耳耳抬手就推著她的行李箱,訴苦道:“姐你算是來了,不然我還要再被折磨一次,這地方不好找,我以為你最快下午才能到呢。”

“我自己來吧。”秦紡沒讓她推,說出的話嘴裡都在冒白氣,“沒什麼事做,就來得早了點,你是剛起床?”

“對啊,昨天熬了個大夜,導演太嚴厲了,一段鏡頭不同角度來了好多遍。”董耳耳雙手插兜,惆悵道:“今天還要上早班,十點就上妝。”

“哇導演簡直喪心病狂,他看到哥臉上的傷,竟然笑了半天說都不用上特效妝了直接拍,還說怎麼不打狠點。”

“但是明姐還是讓快點好,後麵戲份又不一樣,用不上傷臉了。”

秦紡安靜聽著,她話少,時不時應一聲。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主創們住的小洋樓,這一棟都是給夏節紀一人的團隊住的,夏節紀在二樓,助理一樣,方便喊他。

一樓則是住著司機和其他工作人員。

“姐,你住這個房間。”董耳耳打開一間豬肝紅的房門,裡麵小了點,約十來平方,但收拾的很整潔,還有個書桌。

秦紡把箱子推進去,心也跟著落了地,她透過窗戶看外麵吵吵嚷嚷的,問:“外麵怎麼了。”

董耳耳在她旁邊看了眼,想了想說:“好像是昨晚收拾道具的時候挖到了什麼東西,要找專家來鑒定什麼的,現在應該是來了吧。”

秦紡警鐘一響,她聽到‘挖’這個字就職業病上身。

董耳耳還在說:“這小破地方能挖到什麼寶貝啊,這麼勞師動眾的,一大早吵死了,這房子隔音也不好。”

“不一定。”秦紡在窗邊多看了幾眼,博物館的很多寶貝都是從犄角旮旯裡挖出來的,時代遷移,百年千年的變化,誰也不知道這片土地百年間,千年間發生了什麼。

砰。

豬肝紅房門哐當摔牆上,夏節紀眉間躁意直衝,一副睡眠不足的倦怠模樣,頭疼得嗡嗡直響,裹著個黑羽絨服就麵色不善地出來,看到對麵門開著,才頓了步伐,轉而走進。

“來了?”

秦紡把視線從窗外轉到他身上,一看就擰起了眉,“臉怎麼還沒消腫。”

一聽這話夏節紀臉臭得更明顯。

董耳耳悄悄說:“導演讓他保持,說化妝化不出來他現在純天然自然挨揍的感覺,導演還給周老師發了個紅包感謝他打了哥的臉,昨晚導演差點又給哥來了一拳,還好哥躲得快。”

秦紡:“……”

八卦說了一半,董耳耳看他要走,忙追出去喊,“哥你去哪啊,等會要上妝了。”

夏節紀沒應。

“完了,鐵定找茬去了。”董耳耳經驗豐富,忙招呼秦紡過去,“姐你去攔著點,彆讓他跟那群鑒寶的吵起來,我換套衣服。”

秦紡幾步追上去,好在他走得不快,在樓梯上忙問:“去哪啊。”

“沒聽到嗎,找茬。”他說。

秦紡下意識和稀泥,“人家來辦正事的,萬一真能挖到東西呢,你寬容一點。”

夏節紀在院子站定,“你現在是在偏心你的同行嗎。”

秦紡回答很快,梗著脖子就說:“沒有。”

夏節紀剛想跟她討論討論該怎麼做好一個助理的事,餘光就瞧著又是一大堆人馬過來,煩躁地無聲罵了句。

秦紡順著他的視線過去,還沒看清有幾個人,突然身子一僵,默默往他身後移了移。

“秦紡?”隻見一老頭健步如飛。

“小紡!”又見一俊秀男人笑開了嘴。

“師妹?”還有一大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是一臉驚喜。

夏節紀回味了一遍,麵色奇怪,“小,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