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就是明姐在外麵偶然看到大屏掃過她的鏡頭,那時候她頭發像還是濕的,被傾數挽在耳後,素白的小臉全無遮擋,白皙細膩,而她似乎沒有看到麵前推過來的搖臂,仰著頭專心在看天花板,嘴角也掛著笑,溫柔恬淡。
雖然這姑娘接觸下來像是個麵癱,性格也冷冷的不好接觸,但顏值即一切,進了娛樂圈,她也做不成自己,不過是被包裝後的禮物而已。明姐自信她會答應,誰會拒絕當明星呢,眾星捧月,連八年前意氣風發的夏節紀也沒拒絕,不是嗎。
實話說,聽到這話後秦紡心動了一瞬,卻不是為了成名,她抬眼看向他。
對麵沙發上,夏節紀低著眼,屏幕上的冷光反射在他臉上,襯得臉龐更加瘦削,手中不知何時又拿起了玻璃杯。
他總是這樣,說話動作都不急不忙,襯衫鬆鬆移在腰間,握杯時手背上的青筋會格外顯眼一些,他是矜貴的,陰鬱的,潮濕的像深秋入冬的雨,吸一口霧會被嗆得喘氣。
“嗡——”
不知是誰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撞進她的視線。
似乎隻是普通的一眼。
短暫的兩秒過後,他開口,“彆看我,我給不了你答案。”
你已經給了,她想。
秦紡側過頭,摩挲了一下膝蓋。
明姐還在等她的回答,又問了一遍,“嗯?怎麼樣。”
她腦子中的,卻全是以前在一中時候的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另一個男生一起,被教導主任追著滿學校跑,整個高二級的學生都趴在教學樓看熱鬨。
那時候正值夏天,午休結束後,學校總會在廣播裡放十分鐘的歌把他們叫醒,那些歌大部分都是節奏激昂的,簡直就像在耳邊敲鑼打鼓,秦紡趴在桌子上聽同桌和前桌聊天。
“煩死了,等會又要上數學課,她來了肯定又要先叭叭二十分鐘彆人班多好多好,再狠狠罵我們。”
“彆人班好怎麼還帶兩個班,她有本事隻帶一個班啊。”
“這就算了,我們老班不也常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但她玩區彆對待就過分了。”
“搞笑,男的在她眼裡就跟親兒子一樣。”
“何止,上次我聽我十七班的朋友說她對夏節紀,那都不能說好了,那都算……”
秦紡抿著唇在臂彎裡埋了埋腦袋,煩得很。
說曹操曹操到,不是又一次提前到教室的數學老師,是另一個曹操。
廣播裡喊得激昂的rap被掐斷,教室安靜了兩三秒,突然傳出一道男聲,“喂喂,能聽到嗎。”
秦紡坐起身,抬頭往喇叭上看。
“耽誤大家三分鐘時間。”
“臥槽你趕緊的啊,等會就來了。”這是另一道男聲,像是他朋友的聲音,她在開學典禮上聽過。
“你來。”聽著拽了吧唧的。
“請開始你的表演。”他朋友又說。
他清了下嗓,擺出副正經的姿態,“我要舉報高二十七班和十八班的數學老師陳惋,六月十二號也就是昨天,她收了兩位家長的禮品答應給人換競賽名額,六月三號,她吞了一位同學的助學補助金,六月……”
“演講呢大爺,能不能語速快點,urgent urgent ok?”另一個卷毛男在廣播室裡四處張望,急得腳直跺。
他彈了下話筒,“行,意思就是這不是個正常人,邀請大家一塊抵製她。”
卷毛男把住話筒加了一句,“感恩的心各位,反正我是受不了了,相信你們也不想再在她手裡上課。”
“必須的!”教室裡瞬間響起踴躍回應,走廊外也吵吵嚷嚷的。
“臥槽牛逼啊。”
“必須抵製好嗎,同誌們。”
“我老早就有這想法了就是有賊心沒賊膽。”
“這是哪兩個勇士,牛逼大發了。”
秦紡偷笑了一下。
沒等知情人透露,勇士的名字馬上就被暴露在全校學生前。
“又是你!夏節紀!”喇叭中加入了教導主任暴躁的聲音,還有他的另一句怒吼,“還有你,呂酞!”
“臥槽我就說讓你快點的吧。”呂酞拔腿就跑,一頭卷毛在樓梯上攢動。
“好人好事主任。”夏節紀繞著廣播室的桌子躲他的掃帚,手上的話筒都沒丟,最後在喇叭中留下一句,“踴躍參與。”
回音還沒散完,他一溜煙鑽出了廣播室,奔著樓下就跑,又迎麵撞上他的班主任。
“夏節紀——你給我站住——”
他回頭笑,額前碎發被風高高吹起,“趕明兒再跟你解釋老班。”
那一道道名字吼的,穿透了整棟高二教學樓,五層樓的欄杆火速趴了滿滿的學生。
秦紡擠到前麵,眼睛剛向下就看到兩道極速奔跑的身影,以及後麵跟著的兩把掃帚,主任老當益壯哇。
“主任你彆追了!”呂酞死豬不怕開水燙,“stopstop,我停還不成嗎。”
“你死不死奪撲今天你都死定了!”
有些人嘴上說得好聽,繞著雕塑跑得速度卻一點不慢。
而有些人,自己就往雕塑那罰站了,放棄掙紮被掃帚錘了一竿子,手插著兜站得懶漫,還有空跟這五層樓互動。
他揚著下巴,迎著太陽衝向二樓的各位,“乾不乾啊。”
“乾——”
“紀哥!牛逼!”
“我呢?”呂酞被打之餘嚎一嗓子。
“你也牛逼!!!”
教學樓中央花園的雕塑擋住了一部分陽光,他靠著雕塑的底座,一半身子站在陰影處,另半邊吹亂的頭發被照成栗色,眼睛被照得睜不開,像獅子王。
這天的太陽格外大,勢必要將人烤化,後羿怎麼不把這個太陽也射掉呢,秦紡趴在欄杆上想。
“早知道就不跟著你乾了,老子好不容易攢白的臉。”呂酞蹲在地上寫檢討,卷毛被曬得蔫巴。
夏節紀拿紙卷成筒敲他腦袋,跟敲木魚似的,“中暑就白了。”
“你還是人嗎你!”卷毛大叫。
他虛心接受,頭發在太陽中點了點,“謝謝。”
“……”
秦紡的視角隻能看到他的動作,她笑了笑。
還是像貓吧,貓。
他們在雕塑旁被罰站一周,當然了,十七班和十八班的數學老師在調查過後也成功地被辭退。
秦紡再也不用熬夜寫額外的數學題了。
十七八歲的他,是永遠的年級第一,放肆不羈,生動自由,即使穿著最簡單的校服,抱起吉他在簡陋的燈光環境下也能有演唱會的效果,總有人說他天生大明星。
彼時秦紡,安靜不愛理人,總有人說她不解風情是個書呆子。
現在她還是安靜不愛理人。
他卻不見了。
這麼多年,你經曆了什麼呢。
秦紡快速眨了兩下眼,眼淚隨著她的抬頭隱身在眼眶,她聲音有些啞,說:“不了,我不想進娛樂圈。”
話音落下那刻,夏節紀垂眸喝了口水,再放到茶幾上時,晃動出一圈漣漪。
“為什麼?”明姐握住她胳膊,“進娛樂圈有什麼不好,錢賺得多還光鮮亮麗的,我看你來的時候頭發是濕的,淋雨了吧,你當了明星就不用這樣,去哪都有車接送,還有你這包,等你接戲了我送你個香奈兒。”
不愧是經紀人,話術一套一套的。
秦紡的態度很肯定,“沒有為什麼,選擇權不在我手上。”
明姐冷笑了聲,“那在誰手上。”
秦紡說:“我的隱私,就跟你沒關係了吧。”
“你不想入圈跟你偶像接觸嗎。”她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秦紡雖然長得溫柔,說出的話卻不讓一寸,“粉絲與偶像之間應該保持距離。”
明姐簡直是要氣笑了,這姑娘忒不好說話。
但她這人,向來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預備留她個聯係方式。
夏節紀卻突然開口,眼睛看向地毯上蹲著的助理,“我團隊還缺一個……”
看我乾嘛,董耳耳殷勤道:“哥,餐已經點好了,馬上就送到,我等會就出去拿。”
“……”他撐著下巴佯裝思考了一會,還是重新看向她,說:“你做什麼的。”
“我無業遊民。”她張口就來。
夏節紀眉梢一挑,“你挺驕傲。”
秦紡低眼彎了下唇,不置可否。
此時,燈火通明的院裡,坐在實木桌前戴著眼鏡的老教授連忙站起身往外走,邊走邊打了個噴嚏,鼻子好受後在這偌大的空間裡走了一圈,看了老鼻子氣,重重哼了一聲,“秦紡休了多久的假,什麼時候回來。”
“小紡上午才剛走,您這就惦記了,休多長時間她也沒說。”坐在空桌旁邊的男人一聽這話就把手套摘了,笑眯眯地作勢拿手機,“我現在給她打電話問問。”
他的桌上擺著一個看不出形狀的金器,旁邊的工具一應俱全,在清理的過程中已經露出動物的一半形態,教授使勁敲他頭,“說了多少次安靜安靜,不管乾什麼手不能動。”
他嘀咕,“您好像也沒多安靜。”
休假還在遭惦記的秦紡正坐在沙發上,手搭在腿側,無名指骨節的位置有處紅痕,仿佛是舊傷,多了股纖弱的美感。
“問這個做什麼。”她說。
休息室裡安靜極了,飲水機咕嚕一聲的水泡後,夏節紀笑了聲,緩慢道:“秦同學,你願意跟對家深入了解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