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明,盛夏炎炎。
高懷禮在去年大運會火了兩把。
一把是小組賽第一進半決賽,刷新了自己的最佳成績,那身材打水裡鑽出來,看台上粉絲都激動得快暈過去。
粉絲裡有不少人他也認識,各種比賽都跟,見得多了就臉熟了。
高懷禮的人氣不低,但他最大的特點不是遊泳技術,而是成績太飄忽不定。
幾年間,從他還在南江青年隊,參加各種比賽下來,數據都一直有人跟進,整體來說是進步的。
奈何他的最佳成績永遠是在半決賽和小組賽刷新,一進決賽,就像沾了水的啞炮,怎麼點都點不燃了。
業內分析他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不穩,屬於非比賽型選手,國家隊自然不會招。
高懷禮比完百自之後,窩在大運村休息了四天,接下來還要比400混。
大運村是一個已經出售的新樓盤,日後會再精裝修,每棟樓樓下都有配套的健身器材。
看管上不太嚴,混進來很多粉絲,半夜蹲在路上要簽名合照,因此高懷禮沒比賽的日子除了日常下水、吃飯,其他時間都在宿舍樓裡上下垂直活動。
汪川就沒他這麼無欲無求,收拾收拾,揣上兩人房間的避孕套,興衝衝跟人一起出大運村“瀟灑”。
東明市彆稱“不夜城”,夜夜燈紅酒綠,酒吧街徹夜唱著嗨歌。
太陽出來後,滿地都是抽一半碾滅的煙屁股,上邊口紅跟齒印曖昧的交纏。
汪川拉高懷禮一起去長見識,高懷禮不去,想著晚上人少,背上包去練腹,路上恰巧撞見保安驅逐闖進來的粉絲。
粉絲慌不擇路,朝著假山小湖就往裡跳,把保安急得直拍大腿。
高懷禮扔了包下水救人,湖還挺深,他鑽下去撈到人後飄直,腳尖都點不到地。
保安自然千恩萬謝,把喝了一肚子細菌水的粉絲送醫療室去了,高懷禮也就沒再管。
誰知第二天,內部群就通報表揚他見義勇為,又成了南體代表隊的談資。
慢慢的,也不知道怎麼傳出來,說南體領導對這事很上心,公眾號編輯已經在寫稿宣傳了。
自己學生要成績有成績,要品德有品德,簡直是張活生生的招生名片,不用就是虧,於是有意讓他當閉幕式的男旗手。
汪川知道後,還沒來得及揶揄高懷禮,自個兒先出大事了。
400混的前一天晚上,到快12點,汪川都沒回村。
高懷禮起初還沒覺得有什麼,但找人打聽才知道,跟他一塊兒出去的那些人也都沒回來。
一個人不回,一群人也不回?
高懷禮瞞著教練和帶隊老師給汪川打了無數個電話,心裡罵道:“孫子你最好彆活著回來,不然接力真把你一腳踹死。”
到淩晨4點,汪川才終於接電話了,還沒等高懷禮開口,那邊先說:“你是這姓汪的小子的朋友是吧,來來來,趕緊來團結路派出所。”
高懷禮心想果然壞了,從床上一躍而起,邊飛速穿衣服換鞋邊問道:“你是警察?他犯啥事了?”
千萬彆是被掃黃,不然汪川的運動員生涯基本能宣告提前終止。
警察道:“聚眾鬥毆!年紀輕輕的,晚上不回家睡覺,跑越輝打架來了,關他一晚上殺殺威風!”
越輝是一個街區的名字,也就是傳說中的酒吧夜店一條街,晚上乾什麼的都有,沒想到汪川這貨蠢到家,比賽期間還被抓進去。
高懷禮滿懷怒氣趕到團結路派出所,其他人沒參與鬥毆,是警察一股腦帶來例行問話的。
高懷禮也都認識,客客氣氣說汪川他來搞,讓他們先回,今晚的事保密,那些人才溜之大吉了。
汪川跟一個蓬頭垢麵的流浪漢蹲同一間拘留室,在裡邊麵壁反省。
高懷禮看到他後腦勺那塊快被他抓成愛琴海了,不怒反笑,揚手就飛進去一張身份證。
“說你笨,你還挺有心眼,知道用假證去夜店。”
汪川見到他就跟白毛女見了青天大老爺,撲通!抱住欄杆跪下,手往外伸,就差痛哭流涕了。
“草爹,你是我親爹!千萬彆告彆人,我真沒犯原則錯誤!真就隻是打架了!”
“沒犯是吧?來,兜裡掏給我看,還剩幾個套子?”高懷禮一臉鄙視,靠著外牆看他假哭。
好在汪川穿的還是自己衣服,沒被扒了換成藍條紋勞改套裝。
汪川裝模作樣手在渾身上下口袋摸,隻摸出一團沾了血的衛生紙。
高懷禮直搖頭:“哪裡受的傷?要是露在泳褲外邊,你就等著被大強哥處理吧!”
他們專業這次共有男女11人參加比賽,半數一輪遊了,剩下成績還可以的,都身兼多項。
陳強比他們大四屆,畢業留校,有豐富的比賽經驗,這次負責帶隊,比賽結束後,他的意見還能作為獎金評比的參考。
汪川好死不死,在這關鍵的節骨眼受傷,隻能用拔火罐或者貼膠布來遮一遮了。
高懷禮正煩,煩汪川拿職業當兒戲,卻見汪川抓著欄杆,神秘的衝他一拋眼,招攬他走近點。
“草哥,甭操心,我真沒那麼傻,夜店賣的酒我特麼一口沒喝,防著興奮劑呢。”
“你還挺驕傲?”
“可不麼。”汪川把衛生紙團揪下來一個角,塞進鼻孔,“一畜生鑿我鼻子上了,沒事,不過,你知道誰給我擦的鼻血不?”
高懷禮比了個中指:“得了吧你,還彆人給你擦鼻血,我看你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蒜!”
那邊看守的民警拿著鑰匙走過來,高懷禮禮貌地點頭,讓了下。
民警說:“家屬來撈人啊?撈哪個?”
汪川扒著欄杆,把頭往裡一塞,徹底成縮頭烏龜。
高懷禮指流浪漢,汪川急了,說:“我我我!”
“撈這孫子。“高懷禮示意你先忙,“你彆急著放他,我多罵兩句,不然長不了記性。”
汪川抓欄杆跟民警湊近乎道:“大哥你去協調室啊?我可以走了不,我家教嚴,6點前得回家咧。”
給民警逗笑了,高懷禮嗬嗬笑。
等民警一走,他伸手進欄杆,揪住汪川的衣領,猛搖他脖子。
“被打流鼻血?我看你是看女人看出鼻血了吧?今天不把你做成毛血旺我跟你姓——”
汪川配合他舌頭亂飛,翻白眼,鬨騰好一會兒才按住高懷禮一隻鐵臂。
“咳咳!兄弟我可是為了你才拋頭顱灑熱血的,嘿嘿,怎麼不算見義勇為呢?話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被關?”
賣起了關子還。
民警簡單解釋過,女生被人勸酒性騷擾,汪川挺身而出把流氓給揍了。
說是這麼說,但本質還是聚眾鬥毆。
打架麼,有來有回,除非你站那當沙包隨便人打,否則雙方都得承擔責任。
“少侮辱你爹我。你還好意思提?為了夜店裡的女——”
汪川趕忙打斷高懷禮。
“彆彆!不是那回事,我告訴你,我是撞見個熟人了!”
“熟人?顧拜旦的英魂是吧!”
高懷禮反手一擰,就把汪川掙脫掉了,對方哎喲哎喲的亂叫。
“真是看見熟人了,這人跟你更熟!爹,輕點輕點嗷嗷嗷,要不是為了你我真不至於上去打架啊!”
汪川含糊其辭了半天,就是不說打架的具體原因。
這時,民警從走廊深處的協調室出來,身後跟了一群不良少年打扮的年輕人。
帶頭的是個近30歲的黃毛,眉毛稀疏嘴唇乾癟,寬鬆大T恤蓋住屁股,竹節蟲一樣瘦,脖子戴根掉色的大金鏈子,搖頭晃腦地。
走到中途,還沒到汪川他們這兒,黃毛停腳,等後邊的人跟上。
汪川瞪大眼睛,衝高懷禮比手勢道:“噓!不信你看!”
高懷禮便乾脆也抱住欄杆,做無聊狀,眼神往那黃毛看去。
黃毛伸手勾住一個女孩的肩膀,親密的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就這麼挑釁地走向他們。
汪川看了直接罵道:“老鼠樣死一出,我告訴你,下次再讓我碰見你,直接把丫往魚缸裡悶!”
汪川罵人的風格跟高懷禮挺相似,大多數時候,高懷禮還會給他當軍師,出主意坑人。
高懷禮輕易不出手打架,蔫壞。
青春期他跟高蓮蓮玩叛逆,逃課混網吧,汪川當然樂得有人一起混日子。
不過,高懷禮是去給人代打遊戲賺錢,他是上網撩騷女孩。
不良打手少年們一聽汪川叫嚷,也喂喂喂的叫罵起來。
好好一派出所,成了收保護費的菜市場。
民警就在黃毛前邊幾步,眉毛一立,推搡幾人離思過室遠點。
“行了行了,調解完了還吵什麼,你們吃了什麼虧?”說的是黃毛。
黃毛操著東明話,囂張無比:“老子可沒跟這小子調解,阿sir,調解的是我和我條女仔啦,懂?”
“去去去,蛇鼠一窩。”民警甩著鑰匙環,不耐煩驅趕道,“趕緊滾吧。”
高懷禮冷眼瞧著這堆人,個個臉上寫著不好惹,可身材又沒有說服力。
就說這黃毛吧,擺出一副老大的譜,連皮帶鞋加起來絕對不超過110斤,經過高懷禮和汪川,就跟小人國國王出巡似的。
高懷禮給汪川麵子,昂起下巴,眼神傲慢,任民警把張牙舞爪不安生的一群人趕走。
汪川卻貼近他耳朵著急道:“你看,你看那個女的!”
“哪個女的?”
高懷禮蹙眉,還以為是黃毛摟著的那個衣著暴露的女孩。
短吊帶,胸口紋著大片花,露出肚臍,裡頭還釘了一枚金屬球。
身材說不上胖,隻不過肚子的肉鬆鬆垮垮,被束腰鬆緊牛仔褲勒出了痕跡。
這姑娘留著公主切發型,黑發,兩條辮子垂在胸前,臉頰靠整齊的頭發遮擋住腮,還算漂亮。
就是濃妝豔抹,表情也很太妹,流裡流氣,高懷禮絲毫興趣也無。
想不通汪川怎麼跟人大打出手的。
汪川見他沒注意到重點人物,不由拽住他衣袖。
等一個走在最後、低著頭的紅發女孩經過時,汪川猛地一拉高懷禮,按捺激動低聲道:“快看,你看看,她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