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談嶼逢回國的日子。

一早林婉依叫她去接機的時候，聞希禾還迷糊。

用冷水洗漱過後她零星記起了些事情。昨晚和戚許喝了個宿醉，回來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林婉依罵她什麼她也記不得了，總之由著她罵吧，她必須要補覺了。

在她回房間時，林婉依告訴她談嶼逢回來了。

隻是喝的爛醉，她全然忘記了。

…

哪怕是坐在了車上，聞希禾也是沒完全清醒。她素著一張臉，早飯都沒吃就跟著父母急匆匆地下樓來，果真，談家夫婦就在樓下等著呢。

為了遮掩一些酒氣，聞希禾含了一塊糖，口袋裡也塞了幾塊，免得出洋相。

說也奇怪，接連的陰雨天氣，出門前還下著雨，這會兒竟然放晴了。

眾人都在這片暖陽中露出了笑顏。

林婉依笑說:“這晴天是迎接我們嶼逢回家的。”

“難為小閃起來的這麼早了，阿姨一會請你吃飯。”餘清從副駕回頭，看著後座安靜的聞希禾。

聞希禾莞爾，“謝謝阿姨。”她轉頭看向窗外，陽光灑在了她半張臉上，暖洋洋的。

到了機場後，幾個人明顯加快了腳步。

隻有聞希禾落後了許多，林婉依才察覺些異樣。她放了速度等她，兩個人並排走，林婉依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聞希禾也很難說她到底怎麼了。

思考到最後她隻點頭，“嗯，胃有點難受。”

“都叫你不要喝那麼多，胃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刺激。”嘴上埋怨著，林婉依到底還是心疼的，牽過她的手，“一會吃點熱早餐。”

到了機場不久，餘清的目光就停留在一個人身上，幾秒後，她伸手，“是兒子吧？快去接。”

一群人中，聞希禾比餘清更早得看到了他。

談嶼逢緩慢地在人群中走出，他一身黑色大衣，手上隻有一個手提包，再無其他。

歸家的人風塵仆仆，談家夫妻在他麵前動容落淚。

至此，聞希禾都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昨晚還未消化掉的困意席卷而來，胃裡翻江倒海，心口也同樣鼓動的異常。

聞希禾全歸咎於是昨晚那瓶烈酒，致使她現在也昏沉沉的。

林婉依見她沒反應，以為她還是不舒服，“快去打個招呼。”

聞希禾被人推搡著到他跟前了。

談嶼逢抬頭望向她。

她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溫和磁場，讓人無法拒絕的想要靠近，這是多年以來大家對聞希禾的評價。

聞希禾雙手插在口袋裡，平靜地望向他，笑了笑，“歡迎回來。”

“謝謝。”一來一回客套疏離的對話。

這裡並不是個敘舊的好地方。

兩家人約著去了最近的餐廳。許是看出了兩個人的氣氛不對，他們都默契地去點餐，隻留聞希禾和談嶼逢坐在一起。

玻璃窗前視野開闊，談嶼逢也在這時候開口，是他們重逢後的第一個話題。

“這幾年都還好嗎？”很老套的問題，但想了一路，談嶼逢隻想問這個問題。

“還不錯。”聞希禾莞爾，微微偏頭看向他，“你呢？”

“也還行。”

談嶼逢知道她生活的很好。大學考了省裡很好的大學，畢業後進入現在的源楓，到現在是年薪近百萬的項目經理，生活無憂。

隻是這些他全都是在父母口中以及她的社交動態上拚湊了解的。

他出國後讀書的同時接手舅舅的公司，惡補自己不擅長領域的知識，那幾年忙的幾乎沒有什麼私人時間，他們也再沒了之前的親密聯絡。

聞希禾剛開始給他發消息他總是看不到，回信息從幾個小時到一天再到三天。聞希禾知道他忙，談嶼逢回複她的消息也是很長一段文字，述說自己的現狀再問她過的怎麼樣，最後是一句抱歉，消息回的這樣晚。

為了不讓他分心，聞希禾發消息的頻率一點點變低，到最後兩人的聊天界麵上隻有新年的祝福。

...

這頓飯聞希禾吃的食不知味。她實在坐不下去，出門打了個電話，回來後桌上的人說抱歉，“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去一趟，你們好好吃，賬我結好了。阿姨，下次去你家再給我做好吃的吧，我走啦。”

餘清要談嶼逢送。他剛站起來，聞希禾就出聲製止了，“不用了阿姨，我叫好車了，不麻煩他了。剛回來，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出去。”談嶼逢拿過了外套，起身離開。

從二樓下來兩人一直無話。

其實聞希禾根本沒叫車，公司也沒有急事。她剛結束一個項目獲得一周的假期，現在是休假的第二天。

到了大廳，聞希禾停住了腳步。她回頭，“就送到這吧，快回去吃早餐吧。”

談嶼逢點頭，隻說，“路上注意安全。”

出了餐廳才走了五分鐘，外麵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她莫名的煩躁，對於這樣陰晴不定的天氣，也對自己身體的一切不適。

去了最近的便利店買了把傘，在路邊打電話給戚許。

“晚上燒烤局，來不來？”

...

風裡夾雜著茉莉花的清香，地上的積水中落了些被雨水砸落的茉莉花瓣。

聞希禾就靜靜的坐在對麵，離得遠些，戚許覺得她身上霧蒙蒙的。

她時常這樣安靜。

直到湊近了她，聞希禾才有了反應，將手邊的菜單遞給她。

“我點了點東西，你看看還要加什麼。”

“不用了。本來也吃不了多少。”戚許接過來將菜單放到旁邊，重新望向她，“怎麼了，有心事？”

聞希禾笑一聲，“我能有什麼心事。”

戚許點頭，也是，兩個人之間沒秘密。隻是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戚許到底不放心。

聞希禾安慰她，“昨天喝的太多，胃有點不舒服。”

聞希禾沒說謊，從早上到現在胃裡都不舒服。

“那你怎麼還吃這麼不消化的，小心吃壞了呀...”

“談嶼逢回來了。”戚許還沒說完，聞希禾忽地插了一句來。

這個名字過於久遠，久遠到戚許花了好幾秒去思考這個名字對應的人。平常聞希禾也不會提起這個名字，戚許也知道提起來也不過是傷心一場。於是，這個人就沉積在時間裡。

終於，她想起來了。戚許再看向聞希禾時，她正倒了杯果汁，往嘴裡送一串烤香菇，神色如常。

“這也太突然了。”戚許好一會沒反應過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們不是很久沒聯係了嗎？”

聞希禾將果汁一飲而儘，“早上我媽拉著我去接機了。”

也就是說看到本人了。

“嗯，忘了他爸媽和你家關係很好來著。”

戚許看她越發的沉默，笑了下，“所以你是因為他才不開心的？”

聞希禾投她一眼。

戚許急忙改口，就此揭過這個隨時會爆炸的話題:“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這個假期準備怎麼安排？不過我可能不能陪你太久，婚禮很多事情我都得忙著打理。”

“準備出去玩。”聞希禾說。

“一個人？”

“對。”

兩個人聊在興頭上，絲毫沒有注意身後的躁動。

直到一陣吵嚷中，聞希禾一瞬間感覺身後一冷。她回過頭看，發現後麵的那一桌和服務生發生了爭執，已經動起了手。

而揮灑出去的酒水，有一部分落到了聞希禾的身上。

戚許反應過來後急忙拉著聞希禾起身躲遠了，左右看了下她身上，好在隻有衣服臟了，沒有受傷。

幾個人吵得越來越凶，甚至動起手來，場麵一度不可控，也殃及了她們這麵。

這頓飯也沒有吃下去的必要了，眼前的混亂逼得聞希禾一步步後退。

剛退了兩步遠，她感受到自己撞進了一個懷抱裡。

溫暖的，有些陌生的。

聞希禾很快回過頭，道歉就在嘴邊，看清來人後這聲道歉沒再說出口。

白襯衫黑色西褲，談嶼逢微微垂頭剛從他懷裡撤出來的人。

看來他行程是真的很滿，一身通勤裝都沒換。

隻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離cbd可是有很長一段距離。

戚許在身後看著他們的背影，感歎緣分的奇妙。

談嶼逢這才注意到她。戚許揮手和他打了個招呼:“嗨，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談嶼逢衝她點頭，同時看了眼聞希禾，“帶她離開一會兒，有幾句話想和她說，可以嗎？”

戚許當然沒問題，隻是當事人有很大的不情願。

過馬路之前，談嶼逢將手臂上的外衣遞給了聞希禾。

聞希禾說了聲謝謝，她現在的確需要這件衣服。

在長椅處坐下，聞希禾才感覺到冷，以及身後粘膩的感覺，都讓她不舒服。

無所適從。

“你想說什麼？”風吹起她的碎發，聞希禾伸手將它理到耳後，問他。

“沒什麼，隻是路過。”談嶼逢說。

從前他就不是多話的人，現在也一樣。聞希禾依舊猜不到他的想法，隻是現在覺得他更難懂。

坐在他身邊，聞希禾察覺他的不自然。

她偏頭衝他一笑，“回家不開心嗎？還是工作太累了？總之開心點嘛，從回來還沒見你笑過。”

談嶼逢這才轉過來，認真的望著她。最後他也一笑，這個笑談不上多開心，“好。”

他想說些什麼，但發覺他們因為時間的割裂，已經沒有親密無間的機會了。

聞希禾起身，“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戚許還在等我。你也早點回吧。”

她轉身的時候，談嶼逢也在這時候站起來。

他看著她的背影，喚了她的小名。

“小閃，”他聲音有些低，“我們生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