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醒過來的時候，小孩已經起床了。

盧克覺得好笑，這小孩吃了自己的，睡了自己的，最後還裝作不認識自己。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盧克在第一時間按住了搶小孩麵包的那隻手。

那隻手的主人打量了一下盧克，略作權衡就放棄了，倒是不遠處的胖子一直眯著眼看盧克，不知道在想什麼。

盧克把麵包重新遞給小孩，小孩愣了一下，接過麵包就往嘴裡塞。

“慢點吃。”盧克不厭其煩地囑咐道。

小孩猶豫了下，頂著盧克的目光把麵包小口且快速地吃完了。

上午乾活結束的時候，盧克看到了被堵在角落處的小孩兒。

胖子正在踢小孩的腹部。

“住手！”盧克小跑過去。

胖子一夥人有五個，其中早上被盧克製止的小嘍囉對盧克陰陽怪氣地說道：“呦，這是英雄救美來了。”

大家哄笑一堂。

胖子踢完小孩，慢悠悠轉過身，說道：“新來的，這裡我是老大，我想打誰就打誰。”

“不服？”

胖子看到盧克的表情，轉身又踢了小孩一腳。

“看到沒？這就是下場。想當大英雄？你算老幾。”

迎接胖子的是盧克的一記拳頭。

本來胖子是想給盧克一記下馬威的，但是沒想到盧克居然招呼都不打的就朝著他下手了。

“揍他！”

“給我揍他！”

“上！”

盧克和胖子一夥人打起來了，一對五，就算盧克曾經學過一點拳腳，也不是對手。

但是盧克隻盯著胖子一個揍，所以看起來胖子和盧克兩個人一樣慘。

小孩兒在一夥人打起來的時候，就爬起來躲在陰影處，盯著戰局不錯眼的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角落裡的騷亂終於引起管教嬤嬤的注意，她揮舞著教鞭，把兩夥人分開。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是麼！今天都給我等著。”

管教嬤嬤氣呼呼地帶著一串人走了。

那天晚飯前的節目，就是幾個人被拎到台前，一個一個把褲子脫了，每人十鞭，以作懲戒。

小孩在這個晚上，終於可以慢一點的吃晚飯了。

坐在長桌前的孩子們都知道這場鬥毆是由小孩引起來的，看他的眼光裡有了彆的意味。

被懲戒的人沒有資格吃晚飯。

盧克隻好餓著肚子回到休息室，而小孩兒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盧克伸手摸了摸，還是潮濕的。

等到管教嬤嬤離開，熄燈，落鎖。

盧克掀開了自己的被子，小孩兒貓一樣的鑽進來。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摟著睡著了。

早飯時間，沒有人搶小孩的黑麵包了。

盧克覺得昨天那場架打的值。

可是晚上回去的時候，盧克和小孩的被子都被水澆了。

小孩兒發現盧克那裡也不能睡以後，就回到自己的小床，熟練的團成一團。

盧克看著那個小孩沒有管他的意思，乾脆跳下床，找到了同一休息室的胖子團夥，也是每天早上搶小孩麵包的那個小嘍囉。

盧克把那個小嘍囉叫起來。“被子上的水是你倒的？”

小嘍囉挨了鞭子本來就疼，對於盧克這個敢一打五的人有些懼怕，胖子和其他幾個人在第二休息室，遠水接不了近渴。

“是胖子讓我做的。”小嘍囉第一時間撇清關係。

“他讓你做，你就做？”盧克把小嘍囉的被子抱走了。

小嘍囉敢怒不敢言，隻好找了一個平日關係不錯的，擠一床被子。

盧克把乾被子拿回來，蓋在身上。

盧克知道小孩沒睡著，甚至可能在暗暗觀察他。

一想到小孩看到他被子濕了轉頭就走的沒良心樣，盧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掀開被子，問道：“這是乾被子，要來麼？”

小孩兒果真沒睡著，很熟練的鑽進來。

胖子後來又找了盧克幾次麻煩，但是每次約架，盧克都鐵了心隻揍胖子一個人。

然後一圈人被管教嬤嬤收拾，一起餓肚子。

和盧克一個休息室的小嘍囉因為自己被子被搶走的事兒，從此也不敢下黑手了，因為那隻會讓他丟了自己的被子。

而兩夥人矛盾的中心，一直被盧克稱作小孩的家夥，居然趁著這個空隙，過上了從來沒有過的好日子，有東西吃，有被子蓋，甚至還胖了一點點。

幾次三番後，胖子和盧克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隻要胖子不挑釁，盧克就老老實實。

本來希望看到兩虎相爭局麵的孩子們，也終於品出了點味道。胖子還是孤兒院那個老大，平時該讓著還是要讓著，該交貢品還要交。盧克也不是個好惹的，但是隻要不主動招惹他，他也不會過來搶東西，反倒是總護著那個晦氣鬼。

於是，盧克和小孩就被其他孩子若有若無的孤立了。

盧克一直不知道小孩的名字，他甚至認為，小孩八成是個啞巴，或者被欺負多了連話都不會說了。

但是盧克一直都像是那天晚上一樣，莫名其妙地對小孩有了責任感。

一直護著小孩。

雖然小孩看起來是個養不熟的。

盧克倒是不在意，他有時候會和小孩說一點他的故事。

他之前的孤兒院，和現在的孤兒院一點也不一樣。

在盧克那所孤兒院裡麵，孩子們都是吃得飽穿得暖，甚至偶爾還能上上課。

那裡的管教嬤嬤都很和藹，運氣好的時候，甚至會給他們講晚安故事。

孩子們之間也友好極了，大的照顧小的，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還有神官們，他們總是帶來一些好吃的和書。

小孩聽到神官的時候，眼神動了動，但是仍舊沒有說話。

他覺得盧克腦子可能有點問題，都開始做夢了。

但是盧克描繪的實在太詳細了，有時候小孩也會想，真有那麼好的孤兒院麼？那麼好的管教嬤嬤？那麼好摸的三花貓麼？

直到第二年，神官們例行來檢查。

盧克和小孩換了新衣服，管教嬤嬤老生常談，銳利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剜過每個孩子。

“都知道怎麼回答？”

“還需要我再說一遍麼？”

皮猴子們搖頭，他們知道，神官來了，證明晚上會有一頓很不錯的晚餐。

一切和之前每一年都一樣。

吃的好不好啊，穿的暖不暖啊。

盧克本來見到神官，是很親切的。

在盧克心裡，他原來孤兒院的神官們就都是很好的人，教給他們知識，告訴他們，一定要堅信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光明終將擊退黑暗，成為一個嚴於律己奉獻犧牲的人。

所以，盧克的眼光很熱切地看向神官們，真心覺得這批神官是過來督導孤兒院發展的。

盧克在一群小豆丁裡麵算是長得茁壯的，一頭金發也很顯眼。

管教嬤嬤在晚餐後點了盧克的名字，讓他去給神官老爺們唱唱歌跳跳舞。

盧克很開心地答應了。

盧克被管教嬤嬤塞了一套新的衣服。

盧克換衣服的時候，小孩走了過來。

“嬤嬤說，今晚我可能不回來了。你要自己睡了。”盧克說道。

小孩摸了摸新衣服，又看著傻乎乎一味高興的盧克。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麼？”盧克問道，

小孩想了想，鑽到自己的小床下。

拿出自己保存的火柴盒子。

盧克蹲下來同樣鑽進去，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你找了一個地方藏東西？”

小孩給盧克看了看火柴盒子。

盧克不明所以，心裡惦記著晚上要見到神官的事，“我要出去換新衣服了，明天陪你玩。”

說完，盧克要爬出去。

小孩點燃了火柴，扔到了盧克的頭發上。

金色的頭發，遇到了明亮的火柴，迅速燃燒起來。

小孩手很快，三根火柴，一根沒有落下，全都扔到盧克的頭發上了。

等到盧克把頭發上的火撲滅。

本來金燦燦的頭發變成了焦黑的鳥窩，狗啃似的，難看極了。

盧克萬萬沒有想到，一直護著的小孩居然會點火燒自己的頭發。

而等著盧克換好衣服就帶著他去見神官的管教嬤嬤，進來就看到了盧克的慘劇。

不顧盧克的哀求，把新衣服拿走了，又叫了另一個孩子。

管教嬤嬤臨走的時候，對盧克說：“等過幾天看怎麼收拾你們！”

盧克茫然的看著小孩，他不明白小孩為什麼要那麼做。

盧克不害怕管教嬤嬤的鞭子，他隻是很傷心，傷心不能去見溫柔的神官，傷心自己護著的小孩居然反咬一口。

小孩慢吞吞地爬出來，他把三根火柴都用完了。

在孤兒院，火種這東西是被嚴格看守的，也許他再也沒有機會搞到火柴了。

小孩看著盧克，那狗啃似的頭發，還有火焰燒傷的額頭。

小孩靜靜地看著，他在等盧克動手。

但是盧克隻是轉過身子不理睬他，而不是動手。

等了好一會，盧克隻給小孩一個背影，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小孩怯生生地抓住了盧克的衣角。

盧克回頭。

小孩有些瑟縮似的揚起頭，說道：“我叫阿諾。”

盧克睜大眼睛，他居然聽到小孩開口說話了，而且還說了名字。

被整蠱之後的盧克顧不得發脾氣，為小孩少見的討好，他說道：“我是盧克，交個朋友吧。”

就此，兩個人展開了他們的友誼。

青年阿諾看到小盧克頂著一頭黑毛，一板一眼地對著他微笑，說要交朋友。

哦，一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

盧克從來沒有追問過阿諾當年為什麼要燒他的頭發。小阿諾是怎麼想的呢？

小阿諾想，這個人做的夢還是挺美的，不要讓他夢碎了。

盧克是個好人，他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