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沉默且慌亂地從法師的房間中出來，心中有一個可怖的猜想，他可能真的沒救了，他是一個怪物。
回到房間的時候，盧克還在睡著，隻是睡的不太踏實，時不時有一句兩句的囈語。
阿諾躡手躡腳地上了另一張床，腦子裡雖然亂糟糟地，但是聽到盧克的呼吸聲，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半睡半醒之間，阿諾又聽到了耳畔傳來的低語。
“到東邊來。”
“到東邊來。”
阿諾想塞上耳朵，夢裡的聲音卻不放過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是誰在說話？”
“你究竟想要乾什麼？”
“說話呀，回答我啊。”
阿諾一改之前的鴕鳥行為，開始在睡夢中試圖和那聲音溝通，他已經聽從聲音的指示，一路朝著東邊而來，這是古遺跡，穿過古遺跡再往東可就是特姆拉冰川了。
“到東邊來。”然而那夢裡的聲音並不理會阿諾的質問，隻是一味的重複。
夢裡的阿諾終於被今晚接二連三的事情弄崩潰了，他開始哭泣，從一開始無聲的落淚，到後來止不住的抽噎。
“快了，就快了。”
那聲音終於在阿諾的崩潰下，說了點彆的東西。
但是阿諾仍舊聽不懂，他不知道為什麼夢裡的聲音一定要他去東邊，以及現在說的快了又是什麼意思？
是他快要死了麼？還是什麼其他的快了？
可是，為什麼是他呢？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阿諾，阿諾？你醒醒？”盧克被旁邊的哭泣聲吵醒。
被吵醒的盧克，隻看到阿諾蜷縮成一團，嘴巴抖動著，似乎在說話，但是湊過來聽卻什麼都聽不到。
阿諾緊閉的雙眼不停地流出淚水，已經打濕了枕頭。
盧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自打阿諾得了怪病開始，阿諾晚上就一直睡的不太好，總是噩夢不斷半夜驚醒。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阿諾和他也在忐忑中慢慢習慣，阿諾好不容易能夠安睡一整夜。
今晚的驚夢，大概和酒館那種不友好地打鬥有關係。
阿諾一直都是個喜歡心裡麵藏事情的，清醒的時候看不出來太多，但是一入睡，那種不安全感就都出來了。
盧克嘗試叫醒阿諾，但是阿諾仍舊陷在夢境中。
盧克隻好又伸手輕輕地拍著阿諾的後背，同時小聲呼喚著阿諾的名字。
在盧克耐心下，阿諾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睛濕漉漉的，飽含著淚水。
“阿諾，沒事了，醒醒吧。”盧克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在小時候孤兒院，第一次幫助阿諾打跑了欺負他的小朋友，然後伸出手，笑著說道我是盧克，交個朋友吧。
“我又做噩夢了。”阿諾小聲地解釋，試圖為自己的哭泣找到一些看的過去的理由。
“又聽見那些聲音了？”
阿諾輕輕點頭，“這一次，它還說了些彆的。”
“說什麼了？”
“它說快了，就快了。”阿諾回憶著夢中的聲音。
“所以，我們終於要找到它了，是麼？”盧克問道。
阿諾沉默，關於夢裡的聲音，他和盧克早就談論過無數次，從一開始的漠視，到後來的決定順勢而為。
“那怎麼還哭了？”盧克一邊安撫，一邊有意無意地問道。“是因為今晚打架的事情麼？”
阿諾張了張嘴，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甚至忘記晚上那個挑釁的狼頭人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背著盧克去找了法師，還有在法師房間裡發生的那些詭異事情，阿諾不知道要不要和盧克說。
盧克太了解自己的從小的玩伴了，一看阿諾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一些自己並不知道的事情。
“沒關係，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盧克對自己總是這麼信任有耐心，阿諾在心裡想到。
“我，我今晚出去了。”阿諾還是決定把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他不想瞞著盧克。
盧克聽完了阿諾在法師房間發生的事情，一隻手仍舊慣性地從上到下撫摸著阿諾的背脊。
阿諾太瘦了，瘦的就想就是撫摸著的不是一個青年的軀殼，而是骨頭架子，盧克不知道怎地就分心了。
“所以，他真的是高階法師，也真的嘗試幫助你，並且也真的沒有辦法。”盧克問道。
“是的。”阿諾垂下頭，像是一隻垂死的天鵝。
“沒關係，我們可以繼續去找其他的辦法。你總是相信我的，對麼？”
阿諾垂著頭，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盧克的另一隻手，那手上有著許多道疤，還有晚上打鬥過程中形成的新鮮傷口，血在傷口上結成一道痂。
“是的。”阿諾聽到自己的聲音。
“既然你夢裡的聲音說快了，我們要不要試一試？”盧克提出一個建議，並且十分迫切的想要帶著阿諾快點出發，仿佛隻有到達夢裡的那個地方，一切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你還睡麼？”
“啊？”
“我們出發吧。阿諾，我們出發去你夢裡聲音指引的地方！”盧克歡快地說道。
阿諾還有些費解，十分茫然，不知道盧克怎麼忽然就變得這麼積極，但是長久以來對盧克的信任，讓阿諾隻能說一句好。
他們快速的收拾自己，打包行李，然後趁著天色未亮，在前台熱情告知早餐時間還沒有開始，需要的話要等一等的念叨中，向著黑夜出發。
盧克的熱情感染了阿諾，一切變得歡快起來。
雖然外麵很冷，前路未明，但是兩個人在一起。
盧克讓阿諾在前麵走，一路來，都是靠著阿諾莫名的直覺行進的，而顯然，這種直覺足夠可靠。
阿諾走在寬闊的大路上，頭頂是無垠的星空。
盧克甚至點燃了火把，在火光的搖曳中，把兩個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寒冷的空氣沒有打消二人的熱情。
伴隨著這種熱情，阿諾在前頭快速地走著，第一次，他沒有在夢中就聽到了耳邊的囈語，直到看到了前方濃鬱的白霧。
阿諾停下腳步，那聲音告訴他，走進那片濃霧。
盧克聽在阿諾身後停下，“是這裡？”
阿諾覺得嗓子有些乾，一路上的快樂戛然而止，被寒冷的空氣迅速侵蝕，消失殆儘。
“嗯。”
盧克也沉默了，昨晚在酒館他們同樣得知了大霧的一些情況，除了第一批人，再也沒有人從大霧裡走出來。
盧克本人從未想過，阿諾最終的目的地會是這裡。他剛才在住宿地，隻是想讓阿諾快活一點，一切又不是阿諾的錯，為什麼阿諾身上總要背負枷鎖呢？
“盧克，我們回去吧？”阿諾小聲說道。
盧克盯著那濃霧不做聲。
“那個法師說，那些怪傷除了詭異，可能並不會讓我有性命之憂。”
盧克沉默著。
“要不然，我們就回去吧，回到我們的小木屋，像以前那樣。你去打獵，我在鎮子裡找一點零活。我還會一點醫術，也許還能夠去醫館打下手。”
盧克沒有說話。
“我想我們的小菜園了，我們已經出來半年了。”阿諾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
“也許答案就在濃霧裡麵。”盧克說道。
“可也許裡麵什麼都沒有。”阿諾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肩頭也一直在抖。
“我們該進去看看。”
“不，我們應該忘記這些事，我們回家。”阿諾乞求似地說道。
“那你怎麼辦？你不是不想這麼活著麼？”盧克很敏銳地問道，他知道阿諾隻想做一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怪物，那是阿諾心裡最深的結。這個結打不開，阿諾就永遠都生活在陰影之下。
“我忽然想開了。真的。”阿諾拉住盧克的手，他有一種感覺，如果他們進入這片濃霧，一切就會發生改變。阿諾懼怕改變。
“阿諾，你總是相信我的，對麼？”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已經走到這裡了，說不定這片濃霧就是為我們準備的。”
“昨天不是說，這裡的濃霧出現的突然麼？你也不是在幾個月前在才聽到那些聲音麼？”
“事情已經不會更壞了，我們應該去試試。”
“阿諾，相信我，我想讓你好起來。”
盧克的聲音還是那溫柔，阿諾抓住盧克的手也漸漸沒了力氣。
“我們真的要進去麼？”阿諾小聲地問。
“嗯。”
盧克抓住阿諾的手，另一隻手抓緊火把，一步一步邁進了濃霧之中。
那火把在進入濃霧之中就滅掉了。
盧克隻感覺到一股疾風襲來，整個人就沒了知覺。
而被盧克抓住的阿諾，則看向迷霧中的人影。
一個頭戴兜帽，手持鐮刀，身穿拖地灰袍，麵容不清。
“你是誰？”
阿諾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盧克，擋在盧克前麵，像是一頭小獸，露出了防備的姿態。
白霧中的人影沒有說話。
阿諾和盧克一直隱藏著一個秘密，那就是阿諾在身患怪病之後，有了一個奇異的能力。
如果他想讓誰死，他隻需要盯著對方，心中默念死亡。
那麼對方就會死。
這種奇異的能力十分駭人，兩個人自打發現之後，就決定把這個秘密封藏，再也不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