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高峰期,錦城大橋堵得水泄不通,起伏的喇叭聲響徹整個雨夜。
而路段中間的銀藍色布加迪內,卻安靜得空氣仿佛都要凝結。
駕駛座上的人一隻手操縱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的指節懶懶地抵著側臉,他麵色毫無急迫之意,隻悠然地等待著車流的暢行。
副駕駛座上的人卻是端坐著看向窗外,大雨傾盆而至,早已模糊了窗外的景色,可她的視線卻沒有轉移,凝滯般停留在原地,昭然揭示了她此刻神思早已經飛遠了的事實。
彌七隻知道,幾分鐘前萬般拒絕和謝懷悻共乘一輛車的人,此刻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他身旁。
十幾分鐘前,雨滴卡著她話音結束的時間節點落下,沒有任何征兆。
仿佛是在告訴她一個事實,和他這場莫名其妙的博弈中,她始終處在被動的地位。
連拒絕都是,讓她下不來台。
也許是她的話語過於犀利,謝懷悻沒說話,隻是投向她的目光裡,意味不明。
兩人就這麼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裡遙望著彼此無聲地對峙。
雨勢在一分鐘內有著變大的趨向,彌七唇線緊繃,卻在下一秒拉起了衣服的帽子。
她決定在雨下大之前先找到附近的便利店買把傘。
彌七整理好衣服,抬頭準備和他告彆,卻看到他忽然朝著她大步走來,她再見的話噎住。
雨淅淅瀝瀝地打濕了他拂起的衣角,直到她連他的睫毛上顫著的水滴都能清楚看到的距離下,他才停頓了下來。
她看到他眉頭稍挑起,啟唇吐出她的名字。
“彌七。”
話落他頓住,看起來十分有求知欲地問道:
“你是在釣我嗎?”
拖腔帶調,意味非凡。
意識到他說了什麼,彌七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識的羞怯讓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她貢獻了有史以來最誇張的反應。
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想到的是這方麵。
可他卻像是對她這副反應期待極了一般,竟滿意地勾唇輕笑,似乎正中他下懷。
彌七一瞬間喪失了語言功能。
隨後她想反駁,卻又覺得反駁更像是被戳穿後的欲蓋彌彰。
“你…”
她隻能欲言又止。
謝懷悻卻是替她做了選擇,他混不吝道:
“不是的話,那就上車。”
彌七鬼使神差地就任由著他拉著自己入了副駕駛座位。
她這一路上,腦子裡都在想她什麼時候表現出釣他了。
更想不明白的是,她坐車跟她釣沒釣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堵塞的情況似乎有了緩解,車流開始攢動,彌七這才漸漸回神。
不過一會兒,前方車輛突然開始提速,此後一路暢行。
車子過了大橋,很快就抵達彌七家樓下。
彌七動了動保持一個姿勢過久導致麻木的手腕。
謝懷悻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動靜。
“想好了?”
彌七側頭看向他,他眼尾帶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戲謔。
隻此一瞬,她忽然就想通了。
什麼釣不釣的,他根本就是在拿她尋開心罷了。
一直以來,認真的都隻有她。
她忍住質問的衝動,淡淡道:“嗯。”
謝懷悻興致卻被勾起,“結論是什麼?說來聽聽。”
彌七收回視線,給出答案:“沒有結論。”
謝懷悻沒再問,而是微微扭頭從後座拿了個東西出來。
下一瞬,一把黑色的傘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他遞給彌七,見她愣住沒接,便調笑道:
“怎麼?真以為我很喜歡被拒絕嗎?”
彌七心念一動,她知道他在說她問他的那句話。
她眼睫顫動,其實她也沒想要拒絕,隻是晃了下神而已。
於是她為表誠意雙手接過:“謝謝。”
謝懷悻卻沒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將手覆在了傘柄上,阻止了她要拿起傘的動作。
車內溫度適宜,彌七卻覺得他手心的溫度襲來,莫名燙人。
更灼人的,是他目光裡的溫度。
隨後她聽到他不疾不徐地道:“這是我的結論。”
彌七攥著傘的手心一緊,片刻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她抬眼與之對視,一字一句地道:
“你知道什麼才是釣著人嗎?”
“釣著人的前提是,這個人喜歡她。”
隨後她微微露出了些苦笑,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難道要我說。”她語頓,又繼續:“你在喜歡我?”
她很清楚地看到他本愜意的神情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彌七下意識就避過他的視線轉身目視著前方,搶先他一步黯然開口:
“既然不喜歡,那就是故意玩弄。”
沒敢再看他的表情,彌七快速抽出傘打開車門邁出。
關門的最後一瞬,她聽見自己假裝鎮靜的回聲:
“這是我的結論。”
“謝謝您的傘,有機會再還給您。”
隨後她一點沒猶豫地轉身融於夜色中。
徒留謝懷悻獨自在原地思緒紛繁。
他看著她灑脫的背影,冷不丁輕笑了下,還真是佩服她這轉身就走的利落勁。
———
彌七自然沒她表麵上的那麼平靜。
事實上,回到家關上門的瞬間,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
但她沒有過多糾結,畢竟話已經說出,沒有後悔的餘地。
今天一整天的信息量都過於豐富,她決定將今日的事情都拋之腦後,先去洗個澡。
可彌七怎麼也沒想到,今日還能有彆的幺蛾子。
她剛從浴室出來,便聽見手機鈴聲傳來,她打開一看是俱樂部的同事徐梨,頁麵上還有幾個未接來電皆是來自於她。
彌七下意識覺得不太妙,果然,接聽後那邊傳來急切的聲音:
“彌七姐,蕭凜他跑出去了,我剛剛上課中途,他突然情緒崩潰將□□摔到了地上然後就衝出去了,後來電話也不接…”
“怎麼辦?我…我完全沒反應過來,我看他臉色不太好,萬一出什麼事了…我真…的…”
彌七聽她聲音裡充斥著緊張不安,逐漸開始語無倫次,她先穩了穩她的情緒,“你先彆急。”
隨後她邊帶著她找線索,邊換著衣服,“你現在好好想一想,平時有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什麼事情。”
“比如最近發生的對他影響很大的事情,或者他平時放鬆時喜歡乾的事情以及去的地方。”
徐梨聽清詢問,開始思索,“他平時話是很多很開朗健談,沒聽說最近有什麼事情打擊到他了,至於喜歡去的地方…我不知道。”
她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混作一團漿糊,一時想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很自責地道歉:“對不起彌七姐,我好沒用。”
彌七很快給出新的思路:“小梨,我記得他有個同學應該是叫秦渝,他們兩個經常一起來學,你看他今天有沒有上課,沒有的話你去找找那位同學的聯係方式給我。”
徐梨立刻答應。
半分鐘後,她將聯係方式發來,彌七立刻撥通了電話。
那邊沒有很快接通,鈴聲輕響幾下後,電話那頭率先傳來的是嘈雜的哄笑聲。
再是,酒杯碰撞聲。
隨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他譏笑地問著手機的主人:“你不知道是誰你就接?”
彌七拿鑰匙的手一頓,這聲音正是她們要找的人。
“乾什麼呢?繼續喝啊。”周圍人起哄。
秦渝哎呀了一聲,這才有空搭理了下電話這頭的彌七,他不耐地問道:“誰呀?”
彌七繼續將鑰匙揣好,她蹙眉冷冷道:“我是彌七,你和蕭凜在一起?”
秦渝沉默了幾秒後,乾脆利落地將手機掛斷。
……
彌七按下電梯,又隨手回撥,那邊倒是秒接了。
他似乎換了個安靜的環境,但仍是小聲道:“彌老師,我可沒偷跑出來啊,你彆和我爸媽說。”
“地址發我。”彌七簡單直接。
那邊卻猶豫了下,隨後還是老實報了個地址。
彌七走進電梯,又恍惚聽見他又說了什麼,偏電梯內信號差,她隻聽得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他非得…說…是機會…你得…”
彌七沉默,試圖消化他的語言。
然而電話緊接著又被掛斷,彌七沒再打過去,地址已經知道了,確認他們暫時安全狀態,她現在最主要的是去帶他回來。
隨後她給徐梨回了個信息,告訴她彆急,人已經找到了。
那邊很快也傳來訊息:
【彌七姐,幸好有你!!不然我真的要崩潰了。】
彌七能理解她的無措,畢竟人是在上課途中情緒不佳的狀態下跑走的,任誰也沒辦法冷靜,她擔心蕭凜會不會出什麼事,同時也有彆的顧慮。
想到蕭凜,彌七有些感慨。
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接觸射擊,他的父母也是看中了他的天賦資質更加著重培養,然而到了高中,他的發揮逐漸開始不穩定,在他自己的強烈要求下,父母讓他自己挑選了教練。
而他隨手在路邊接起了彌七發的傳單,並順路跟著彌七去了俱樂部,一練就是一年。
後來的半年他甚至還帶了自己的朋友,也就是秦渝,一起來訓練。
直到俱樂部經營出了差錯,原來的老板跑路,彌七看著一眾即將失業的同事,一股念頭湧上心頭。
她幾乎花光了積蓄接下了這個自己待了多年的俱樂部。
整個俱樂部在錦城其實算是比較專業大型的一家了,若不是老板欠債在外,俱樂部的發展不會止步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