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七月初,整個敘一中的學生剛完成一場期末考,即將迎來高三前的最後一個暑假。
躁動不安的氛圍縈繞在整個校園上空,為夏意徒添了幾分燥熱。
彌七獨自倚在教學樓頂層一處牆麵,她手裡拿著還未背完的詩詞,視線卻未在書上停留,隻茫然地望向樓下來來往往的學生。
又是一年春去,今年的暑假她又會借住在哪個親戚家裡呢?
不想下一瞬,思緒被大門處突然傳來的動靜打斷。
午後的陽光不算柔和,除了她其實很少有學生會在這個時間來頂樓。
彌七將自己整個身子又往陰影處帶了帶,隨後她拿起摘下一邊的耳機,正準備屏蔽周圍的聲音時,卻恍然聽見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彌七啊?我就是看她整天獨來獨往的,那麼孤僻估計也沒人給她告過白吧?感覺很好拿捏啊!”
彌七的手懸在半空,暗自感慨自己戴耳機的動作還是太慢了,不入流的話不如從沒聽過。
可現在既然聽到了,顯然她有些無法忽視。
彌七微微抬眼朝聲源處望去,率先進入視線的卻是擋在最前方男生的側影。
他身形頎長,手上隻隨意轉著籃球,想是經常運動的原因,男生胳膊上的線條緊致又賦滿生機。
下一秒隻聽“砰”一聲,本還在他手上的球以完美的弧線打在了剛剛開口說話的身人上。
緊接著打破沉默的是少年淩厲的聲音:“你應該早告訴我的。”
他語頓,卻沒人敢接話。
彌七隻覺得空氣中的沉悶之意更加濃烈,隔著一段距離,她也依舊感覺到了他不容人質疑的氣場。
許久,他才冷哼一聲,接著狡黠一笑,似開玩笑般道:“這樣我就能搶先一步把你的信撕碎了。”
話落,男生瞬間收起唇角的弧度,像是不想再與之多說一句話般利落轉身離開了頂層。
剛囂張發言的男生自始至終不敢發出一言。
剩下的另一個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補充道:“你說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跟他打了兩天球,在他麵前就什麼都能說了吧?”
他話裡看起來是替他遺憾,實際卻儘是不屑。
待兩人都離開後,男生才終於爆發,輕吼了句:“謝懷悻,沒謝家你算個什麼東西!”
卻也隻敢在背後罵這一句,隨後便訕訕離場。
頂層天台再次安靜下來,彌七察覺到自己額上不知何時已經攀上了一抹細汗。
她靜靜蜷在原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天台呆滯許久,隻在心裡默默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謝懷悻…謝懷悻…
在這所學校,沒有人會對這個名字陌生,她也不例外。
她默默將此人和傳說中的謝懷悻對上了號,一張明朗清晰的臉有感應般乍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夢瞬間驚醒,彌七睜開了疲憊的雙眸。
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聲久久無法平複,七年了,她沒想到這個畫麵依舊記憶如新。
那張臉,那個名字,似乎從來沒從她的心中消散過。
那天,視野造成的盲區很好地隱藏住了她的存在,沒有人發現,那天他們的交談,還有第四個人知道。
彌七緩緩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冰涼的水潤過心頭,她才感覺自己清醒了些許。
記憶卻開了閘,宣泄而出。
其實那封信,是撕在了她手裡。
那天是最後一場考試前,彌七正在整理自己的文具,一雙修長的手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一封標著愛心的信封隨之遞在了她的考試桌上。
頭頂傳來男生清冷的解釋聲:“同學,陳林給你的。”
彌七沒有抬頭,下意識想要將信封放於書包內,卻不想其中的信會猛然掉落出來。
她趕忙去撿,隻是在瞥見裡麵不堪入目的話時動作頓住。
下一瞬她忽然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將信地撕碎,轉身便扔進了垃圾桶。
全程她甚至沒有看向前來遞信的人一眼。
也是在頂層那時,她才知道,啊…原來他叫謝懷悻。
後來她從彆人的口中無數次聽到他的名字。
聽到他們說他天才學霸,說他是謝氏集團未來繼承人,說他待人友善沒有任何大少爺架子。
高三即將結束那年,關於他最後的消息是,他和許之顏一同出國留了學。
自此,彌七的暗戀,默默無聞地畫上了句號。
—
窗簾被她拉開,晨光灑進屋內,彌七收回記憶,滿足地伸了伸懶腰,例行開始今日的健身計劃。
她這些年來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運動習慣,她熱愛運動時忘卻一切的快感,享受運動帶來的身體變化。
健康、自信是從前她一度覺得離她很遙遠的事。
快結束時,恰逢手機響起,彌七打開來,發現是徐筱傳來的信息。
【彌七姐,你上次說讓我幫你找點兼職,現在還需要嗎?】
【急需回複。】
彌七趕忙編輯了兩個字發送:
【需要。】
對方幾乎下一秒便打來了電話,彌七剛按下接聽鍵,那邊便迫不及待地開口:
“大生意啊姐,射擊教練接不接?一小時6萬,加班三倍疊加。”
彌七愣住,下意識回道:“你不是遇到什麼詐騙了吧?”
這價格確實遠超市場價了。
“哎呀你還不信我嗎?我這的消息還沒錯過呢,你放心吧,是我一朋友留學時候認識的同學,給他妹妹找的教練。”
她又補充道:“而且人家豪著呢,富豪榜前幾全是人家家裡人,幾萬塊都是灑灑水啦。”
彌七短暫沉默了下繼續問道:“那雇主那邊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沒什麼要求,就是得專業,再就是給人家妹妹找的教練,所以也得找女生。”
彌七還想問些什麼,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喊了一聲徐筱的名字,她匆匆留下一句:
“我把位置發給你,人家今天下午五點麵試呢,你要是想好了直接去就行啊。”
電話被掛斷,聊天頁麵留下地址。
彌七打開劃拉了下地圖,倒是真挺有錢的,麵試地點都在本市最貴的地段。
沒再多想,她還是信任徐筱的情報的,畢竟之前很多次兼職都是靠她找到的。
彌七將自己的裝備收拾了下,五點不到準時抵達到麵試地點。
是一座獨立的三層小樓,從外看未有什麼獨特之處,隻是大門並不敞開著,甚至還拉了簾子,隱私性極強,想必是私人預約製。
彌七頓了頓,還是決定上前敲門,三聲後,門內簾子像是觸發了關鍵詞一般自動拉開,一個機器人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請輸入密碼。”
彌七愣住,她哪裡知道什麼密碼,徐筱也沒告訴她,還有密碼呀。
對麵的機器人不停重複著“請輸入密碼”五個字,彌七眼球轉了轉,發現了門口處的輸入密碼屏幕。
眼前的屏幕上並未有數字可以輸入,機器人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她想到了什麼將信將疑地打開輸入法,打下了“密碼”兩個字。
“叮”一聲,門鎖開了。
機器人發出下一步指令:“歡迎您。”
彌七無奈,下意識覺得這個主人真是有點無聊在的,居然還在玩這種文字遊戲。
彌七推開大門踏進來,有一瞬訝異,裡麵的裝修和外麵的低調完全不同,內部元素很豐富,科技感十足,竟有些朋克未來感,其實從裝修風格來看,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的脾性。
但現在,她還真摸不準這位神秘的雇主的性子。
這位機器人小管家很是妥帖,一路指引著她上電梯朝著三樓去,直到在標著303的門口停下。
“請進。”機器人頗有點紳士風範。
彌七點了點頭,乖巧推開了門。
先入耳的是躁動的音樂聲,她頗為意外,門內幾乎與門外是兩個世界,如果不是目光範圍之內確實有射擊場地存在,她該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堵牆隔音真是強悍。
這裡儼然像是私人的派對現場,圍繞著射擊台的是一圈又一圈皮革沙發。
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的是七八個晃著酒杯的富家子弟,甚至有幾個還帶著女伴。
彌七不確定,究竟哪個是雇主。
不遠處有專門請來的DJ正十分享受地跟著音樂舞動,沒人注意到她到來時這點微弱的動靜。
彌七還頓在原地心裡盤算著該找誰,終於有人先發現了她。
“你好,請問是來麵試的嗎?”
彌七聞聲扭頭,發現右手邊走來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女孩,女生看著年紀不大,笑容動作卻很得體,乾淨利落的感覺撲麵而來,彌七點了點頭回道:“您好。”
女生莞爾,擺手邀請:“請跟我這邊來。”
彌七提了提有些滑落的雙肩包帶,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隨著步伐,她與眾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直到從最遠處的沙發背後繞過來到靠近落地窗的一扇門外。
也許是特意安排的位置,DJ離人群中心反而較遠,像是刻意給了眾人談論說話的餘地。
女孩對她說稍等便先敲了門,“謝蕪小姐,還有一位麵試者。”
屋內並未立刻有人應答,女生又敲了敲門,彌七沒說話一直垂眼安靜等在原地。
幾秒後,屋內終於有清脆的聲音傳來:“知道了。”
工作人員在聽到回答後便轉身離開了此處,彌七抬眼整理了下衣角準備好迎接甲方,不想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陣陣躁動。
“謝大少爺,您還上呢?”
一句打趣聲,仿佛讓原本各說各的眾人得到了號召,全部統一了動向將話題集中到這位謝少爺身上。
“就是啊,您自個想教自家妹妹就直說,叫這麼一群人來襯托你厲害是怎麼個回事啊?”
“還找來我們這一大群人觀賞呢?彆是炫耀呢吧?”
有人不斷附和著。
而那位主角一直沒有發聲,直到一群調侃聲中突然穿插來一個柔和的女聲:“謝懷悻,要不我來找人教小妹?”
眾人終於得到了第一聲回應。
男人輕笑了聲,懶懶地回道:“你們是不了解那位大魔王嗎?”
眾人罕見的沉默了些許。
一同怔愣住的,還有彌七。
“謝懷悻”這三個字,對她來說,太過與眾不同。
她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轉過身,朝著聲源處望去。
直到從她的視線盲區處走出來一個挺拔的身影,男人身著深色衣服,更顯得出他的寬肩窄腰,他側對著她,邊走邊微微歪頭慢條斯理地解開手腕處的表帶。
他邁步穿過沙發,跨台階而上,碎發隨之波動,那張側臉在燈光的變換中也越來越清晰,慢慢與她夢中的那個人重疊。
一樣的生動,誘人。
或許是她的目光比之任何人都要灼熱,已經站在台上的人忽然轉過了身,目光竟精準地定格在她身上。
彌七的呼吸幾乎要停滯。
好在她所處的地方光線昏暗,大抵很難看出她眼眸閃爍起的異樣光芒。
時隔6年,他們的距離之間仍舊是隔著無數人。
他的五官一直都是偏深邃的,那雙眼盯著人時好似帶著情誼一般,過去就讓無數人動容,遐想無邊。
如今,又沉澱出一股上位者的氣質,氣場強大到讓人無法忽視,偏他又隻是隨意一瞥,沒有任何意味。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經過時光的打磨,並沒有變得滄桑,舉手投足間仍舊是當初遊刃有餘的模樣。
彌七盯得十分坦然,她在心裡默默打了招呼。
“很高興再見到你,謝懷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