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隔著一層厚玻璃,張應臣聽不清陳令施說了什麼,隻能通過一兩個簡單的動作判斷她的心情。

陳令施剛開始還是很放鬆的姿態,小臂自然搭在陽台欄杆上,肩頸舒展,純白紗裙被晚風揚起,整個人都融入了絢麗晚霞。

但不知道後來聽到了什麼,陳令施不自覺地挺直脊背,身後的蝴蝶骨愈加緊繃,她的手臂放下,轉而手掌用力地攥住了欄杆。

張應臣慢慢皺起眉。

這個電話足足打了十分鐘,在陳令施放下手機時,張應臣也及時低下頭。

玻璃門被拉開,陳令施笑意如常地走回來,“哥哥我回來了~”張應臣抬頭,仿佛是隨口一問:“嗯,有什麼事嗎?”

陳令施搖頭,無奈歎氣:“沒什麼,就是原定的家庭聚會又泡湯了。”

“……有突發事件?”張應臣頓了頓,“伯父伯母好像總是很忙的樣子。”

“嗯,”陳令施走過來坐他身邊,默默抱住他的手臂,“還是公司忙,有事。”

張應臣沒說什麼“伯父伯母也很辛苦”,而是用另一隻閒置的手輕輕轉過她的臉,沒什麼遲疑地碰了碰她的額頭,“沒事,如果那天無聊,直接來我家就好。密碼你知道。”

陳令施低眉笑了笑,聲音歡快了些,“嗯,謝謝你,張應臣。”她往他懷裡靠了靠,聲音放輕,“哥哥,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

張應臣手指一頓,一字不落地聽完了所有:“……會的。”

不出意外的話,他不會和陳令施提分手。等時間到了,他會求婚,到那時再見家長,兩人會永遠在一起。

張應臣沒把“見家長”看的多重,在他看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和雙方的父母關係不大。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的父母對陳令施不滿意,隻要他想娶,他的妻子就隻能是陳令施。

喜歡上陳令施之前,家裡長輩也會打趣他未來找女友的事,但張應臣聽過就忘,根本不放心裡。至於他們說的“相親”“介紹”“熟人”,張應臣聽了隻想笑。

他就是一輩子寡著,也絕不聽彆人安排。

八月初,雲南之旅結束。

結束的當晚,“晨光鈴”久違地開了直播。當然,這也是張應臣第一次看直播。

“大家晚上好呀~可以聽見嗎?”

女聲一開口,就有彈幕開刷,一水兒的“鈴鈴晚上好”“好久不見好想鈴鈴呀”“旅遊開不開心呀”。

張應臣看了大半天,也小心翼翼地發了一條“晚上好”,但馬上就淹沒在人山人海裡。張應臣看到那句問候被衝走,反而鬆了口氣。

他看過攻略,觀眾送出禮物主播也有提成,本來想給陳令施刷幾個煙花,但怎麼都找不到送禮的按鍵,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陳令施又關了打賞通道。

看著陳令施手繪的粉色背景圖,張應臣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多。

所以陳令施搞這個賬號到底圖什麼?浪費時間和精力,收入遠不及支出。她是善良貼心,可又不是傻子……

“真的和大家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聽的歌呀?”蘿莉音輕快又甜美,“大家的關心我都收到啦,本來旅遊心情就很好,現在看到你們更幸福了~”

“想聽日不落!想送鈴鈴日不落的想念~”

“同意!大半個月沒聽你唱歌了。”

“能和鈴鈴聊天我們也很幸福~”

看了會兒高度同質化的彈幕,張應臣還是想不通陳令施搞直播的原因,乾脆把直播當做BGM,自己翻起了《二戰軍服全記錄》打發時間。

雖說這是他初中時買的書,不過現在再看還是不錯。這時候總不能去看《純粹理性批判》吧,也看不下去。

陳令施唱了三首小甜歌,隨後開始了聊天。

“上個月的雲南之旅嗎?很開心呀。”她聲音帶笑,“風景很美,遇到的人很耐心,大家推薦的美食也超級好吃。”

她挑了幾個彈幕回答問題,“未來發展新方向?嗯……其實除了唱歌我也有彆的才藝啦,我會賽車、打高爾夫、騎馬,這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教我的哦……不過呢,這些才藝的展示好像都需要露臉,但我長得不算很漂亮,就不出來啦,大家包容一下~”

聽到這兒,張應臣忍不住一挑眉。

陳令施舉的三個技能,他一個都不知道。而且,“不算很漂亮”?張應臣指紋解鎖手機,看了會兒主頁屏保。

確實是世界第一美,沒什麼可質疑的。

與他的內斂不同,彈幕情緒很激動,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基本沒有人關注她說的“長得不算很漂亮”,她們好像隻看到了她的優點。

“哇哇哇,鈴鈴肯定是白富美吧?賽車騎馬高爾夫,普通人家肯定學不起這個啊。ps:想看妹寶騎馬賽車!好酷!”

“每天上網還有白富美妹妹哄我開心給我提供情緒價值,這輩子值了。鈴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呀!”

“完,我怎麼感覺白富美論調一出,那群惡臭男又要來了?保護我方妹寶!”

陳令施笑得很不好意思,隻是聽她的語氣,張應臣就能想象出她為難臉紅的樣子:“如果大家很想看我騎馬賽車的話,我下次拍一拍,不過要給臉打上馬賽克哦。”

張應臣彎唇垂眸,手指輕動,發了第二條彈幕。

“想看騎馬賽車加一,就算馬賽克也想看。”

彈幕又開始哄小孩似的花式誇讚,張應臣看了隻覺得好笑,但陳令施的聲音聽上去卻很滿足,甚至比平常和自己在一起時還要開心。

“對了對了,今天看到了一個恐怖遊戲,我想玩一玩,大家要不要看呀?”

彈幕一半“瑟瑟發抖”、一半興奮緊張。

“鈴鈴聽姐姐的,小孩子晚上不要碰恐怖遊戲,會睡不著的。”

“同上。蘿莉音不適合尖叫(認真),而且——姐姐是真的害怕啊!”

“不過莫名有點子期待是怎麼回事?鈴寶,姐姐支持你,玩吧!”

“想看鈴鈴玩恐怖遊戲!”

“嗯……想看的人比較多,那我現在就下載啦?不過,據說這個遊戲有貼臉,而且美工挺好的,所以建議膽子小的姐姐還是不要接著看了。”

張應臣本以為此話一出、直播間觀眾會少一半,誰知晨光鈴的粉絲隻是嘴上害怕,結果還在直播間裡呆著。

他心裡好奇,直接問了一句“怎麼沒人走”。

彈幕的回應讓張應臣陷入了沉默。

“花粉永不認輸,妹寶開心最重要!這可是鈴鈴第一次直播玩恐怖遊戲,我們當然要陪著她。”

“合格的花粉不會錯過花花成長的每個瞬間,一看那人就是男粉(如果是幻想鈴鈴是你女友的臭屌絲,你現在就可以滾了,鈴鈴不需要男粉)”

“男粉?先yue為敬。”

張應臣抿唇,努力把“yue”忽視。

還有,花粉是什麼意思?陳令施又是什麼時候多了個“花花”的外號?趁著陳令施下載遊戲,他上百度搜索,成功得知飯圈“花粉”特指女藝人粉絲,男藝人則是“生粉”。至於花花,應該就是指女藝人了。

有點奇妙。

“大家不要起衝突,我們好好相處。”陳令施連上電腦屏,一看手機都驚了,“對了遊戲剛剛下好,大家快看看,可以看到屏幕嗎?待會兒我還得調音量呢,咱們不要浪費時間噢。”

陳令施的控場能力還行,不知不覺地就把觀眾目光注意力轉移了。

張應臣也沒興趣再發彈幕。

他感覺眾多花粉已經記住他的ID了,估計露頭就秒。

陳令施的操作很利落,一邊溫柔地講解劇情、分析接下來該如何做,一邊淡定地帶著第一視角往前衝。

彈幕裡慘叫連連,而她始終平靜無波。頂多在貼臉開大時“哇哦”一聲,再讚一句“美工用心了”。

粉絲震驚,紛紛覺得陳令施是個資深恐怖遊戲迷,張應臣卻莫名覺得情理之中——他一直認為陳令施的膽子很大。

儘管對方在他麵前常常展露出脆弱、柔軟、天真這種十分符合女性刻板印象的一麵,但他始終不覺得陳令施“柔弱可欺”。

平日裡的保護和擔心,也隻是出於喜歡。畢竟愛本來就會讓人盲目。

一小時後,在零零散散的小插曲與直播間觀眾的尖叫下,遊戲順利通關。

“鈴,你可以轉行當恐怖遊戲主播了……暗黑係蘿莉,肯定吃香(心有餘悸)”

“本以為是個甜妹,結果是個甜坦。”

“需要保護的好像是我這個廢物……”

陳令施頓了很久,才有點遲疑地開口:“那大家會因為我很強、就不喜歡我嗎?你們會討厭這樣的我嗎?”

張應臣抬起眼,看向手機屏幕。

“肯定不會呀,這樣更有反差萌嘛~”

“哎呀,我們喜歡鈴鈴是因為鈴鈴本人的性格很小太陽呀,但小太陽也需要有私生活和個人愛好。”

“放心啦,你什麼樣子我們都喜歡!”

陳令施的聲音很輕,“我就是害怕,害怕大家會因為我露出彆的一麵、就覺得我不好了。我小時候氣的急了,就會和爸爸媽媽吵架,然後爸媽就說我這樣是不好的,他們說我應該溫柔包容一些。慢慢的,我就很害怕不經意向外展現出強勢的、不開朗善良的一麵……”

張應臣越聽,眉頭越緊。

陳令施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