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創科技,研發中心。
近幾天,整個中心辦公室的氣壓異常的低。雖然工作強度確實大,但也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大家從一開始的怨聲載道到現在,早已習慣……或者說是麻木了。
可自從前幾日,大概周六或周末某天開始,氣氛就不對了。先是某個工程師在做構建工程時指示邏輯寫錯,又好死不死被剛好路過的李屹撞見,然後向來嚴苛但不從刻薄的李屹竟然冷冰冰扔下一句:“這麼簡單的邏輯都能弄錯,你工資拿得還是太容易了。”
整個研發中心不是博士就是碩士,清一色名校畢業,能讀到這個水平,哪個不是從小被老師誇到大,冷不防被說上這麼一句,那位同事當時氣到直接紅溫,整個人像是被開水燙了冒著熱氣,偏又自己理虧,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下午開小組會,幾個小組長從李總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各個都垮著一張臉,如喪考妣。問都不用問,定然是被訓了一通。
趙渝坐在工位上,手邊放著剛剛寫好的假條,整個人苦哈哈的。他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設,最終心一橫,拿著假條起身往裡走,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
同事見情況不對,忙一把拽住問:“哎!你乾嘛去?”
“請假。”
“你瘋了?怎麼還上趕著往槍口上撞?”
趙渝苦笑:“沒辦法,我再不休假,到手的女朋友就要飛了。”
“酒吧老板娘?”
“嗯。這周天我生日,我想趁機跟她表白,這個計劃已經拖了好久了……能成功的話,這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趙渝有些赧然,低頭推了推眼鏡。
同事聽完,立馬撒開手:“那你快去吧!我等研發狗,能找到一個美女是命裡燒高香,被罵死也值了……加油,渝哥!”
趙渝不知道說什麼,哭笑不得道:“謝了。”
……
研發中心負責人辦公室。
門被從外叩響,篤篤篤三聲,不情不重,規規矩矩。
李屹正在低頭看一遝厚厚的研發報表,高聳的山根上架著副無框眼鏡,沒有度數,護眼的。報表上的數據顯示最近一段時間項目進度還算順利,但他表情仍陰鬱著,聞聲,頭也沒抬,直接叫進來。
趙渝拿著請假條推開門,裡麵辦公室裡的氣壓比外頭還要低上幾分,他心沉了一沉,步速很慢,心裡不斷完善著說辭。直到走到辦公桌近前,停住腳步。
“李總,我想請半天假。”
熟悉的聲音讓李屹握著水筆的右手頓住。
他抬頭,看見來人的那一瞬眼底掠過一絲寒芒,麵上卻未表露半分,語氣漠然道:“理由。”
趙渝說:“我這周末生日,就想休息半天。”
李屹唇角挑起一抹輕弧,嘲諷似的:“大家最近都忙的沒日沒夜……你想過生日?”
“抱歉李總,我知道這個理由不太正當。”趙渝有些赧然,卻堅持道:“但是我已經很久沒見到我女朋友了,再不請假……”
李屹指骨失控般地抽搐了下,筆尖在報表上壓出一道深深的墨痕,他頓了頓,卸下力道,將水筆扔到一旁,整個人向後靠去,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反問:“女朋友?”
趙渝一頓,摸了摸鼻尖:“呃,還不是……其實我想生日當天跟她表白來著。”
“這樣啊。”李屹了然道。他兩手十指交握著垂落在小腹上,拇指來回打著轉。沉默了片刻,突然問:“研發中心多久沒放假了?”
趙渝一愣,實話實說:“將近一個月了。”
李屹點點頭:“你生日這周天?”
“是的李總。”趙渝有些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
很快,就聽李屹說:“那就給大家都放一天假吧,到時候一起去幫你慶生,權當休息。”
趙渝又是一愣,待回過神,忙道:“啊?不用不用……”
“就這麼定了。”李屹雲淡風輕地打斷,他看上去心情頗好,甚至笑了笑:“不是要表白?同事一起幫你熱熱場子,不好嗎?”
趙渝皺眉,神色隱隱抗拒:“可是,我想私下來。”
李屹定眼看他,唇角笑容頃刻淡去:“那也行,集體休假取消……把你假條給我。”
趙渝僵住。
捏著請假條的手指微微用力,紙張一角在他手中變了形。原本大家都有的一天假期,因為他自己的緣故被取消了……他很愧疚。隔了很久,他最終無奈妥協道:“算了吧,那大家都來吧,就當幫我慶生了。”
李屹薄唇掀開,尤為民主道:“決定了?彆勉強。”
趙渝說:“不勉強。”
李屹這才拾起筆,視線重新落回到那一遝文件上。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你去人事部說一聲,生日津貼提前支給你,就說是我說的。”
趙渝咬咬牙:“……謝謝李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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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當天。
還是上次預留的那個高卡,應南嘉跟徐錦招呼了一聲,說那桌今晚的消費全免,隨後她會補上賬。
徐錦聽完,支著胳膊試探問:“這是,好事將近?”
應南嘉瞥她一眼:“什麼好事?”
徐錦癟嘴:“少裝傻啊!就你跟趙渝,是不是快成了?”
應南嘉整理酒櫃的動作一頓,淡淡道:“或許吧。”
都說女人第六感靈驗,真假不知。但前天晚上趙渝說想來她店裡過生日,同事很熱情,推拒不了,讓她幫忙留個座位,生日結束後他有話想跟她單獨講。
話說到這份上,幾乎是明牌了。
應南嘉給了他可以更近一步的信號,趙渝便挑了生日當天作為恰當的時機,定下他們的關係。唯獨讓應南嘉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叫了同事。
所有同事都來的話,那麼,李屹是不是也會出現?
應南嘉有些心神不寧。
自從上次從南軒家中不歡而散,她已經竭力避免自己去想這個人。她不去想他的反常,不去想他的用意,不去想他最後的那句意有所指……可是沒辦法,有些事就是無法控製。
將近一周時間,她都過得心煩意亂,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又說不準會碰到。應南嘉第一次碰見如此棘手的情況——如今的李屹,她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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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趙渝帶著一幫同事如約而至。
一群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來,應南嘉站在吧台前,視線似有若無地掠過每一個人,包括趙渝,最終,定在了走在最後的男人身上。
李屹恰好抬頭,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接,對撞,又錯開。
應南嘉抿了抿唇,隻當作不認識。
她迎上去,站在趙渝身旁,跟眾人打了聲招呼。
姿態褪去了一貫地清冷,難得帶上了些淺淡的笑意。
眾人一陣起哄,趙渝低著頭,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彆介意”。應南嘉看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兩人之間距離很近,帶著無形的親昵,似是有一道隔膜,讓他們與眾人獨立開來。在場的都是上一次來過“孤島”的人,一看便知,他們之間的關係較之前更為親近了許多。
應南嘉帶著一幫人去了卡座,沒離開,直接坐在了趙渝旁邊。
徐錦帶著豆豆上果盤酒水,忙前忙後。段述不願意過來,在吧台給其他客人調酒喝……那小子長得不賴,每天都有附近大學城的姑娘坐在吧台前搭訕,人就是懶得搭理。今天估計心裡鬱悶,竟然主動聊了開來。
徐錦忙完過去一看,嘖嘖稱奇,卻也沒攔著,坐在一旁樂哉樂哉的看著。
卡座上,一幫高學曆的工程師跟酒吧裡的其他客人比起來,著實不怎麼會玩。遊戲無非就是真心話大冒險,或者搖骰子吹牛,應南嘉陪了一個多小時,基本沒輸過,在場所有人都在她的實力碾壓下喝得七葷八素,氣氛逐漸漲到最高點。應南嘉卻隻覺得索然無味,借口去洗手間一趟,實則折回了休息室裡抽了根煙。
趙渝上次送的香薰蠟燭早已經燒完,徐錦當時頗為遺憾地說了句聞習慣了,乍一沒得燒,還有點不習慣。應南嘉聽後索性又買了兩支回來點著,她是在網上下單的,跟趙渝送的品牌不同,香型也不同。
應南嘉靠在沙發上,仰頭閉目,鼻間縈繞著淡淡的木質香調,參雜著女士香煙特有的玫瑰香和焦油尼古丁燃燒後的氣味,令她短暫壓下了心裡那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煩躁,難得放鬆。
恰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又闔上。
應南嘉起先以為是徐錦或是段述,沒理會。
直到聽見門上傳來哢嗒一聲響,是鎖扣被反鎖住的聲音。她頓覺不對,睜開眼,琥珀色的眼底映出熟悉的身影。
應南嘉身形一僵,夾著香煙的手指顫了下,灼燒過的煙灰掉在了地毯上,餘燼未熄,她起身,抬腳碾滅,順便將剩下的半截香煙丟進了煙灰缸裡。
“休息室,顧客止步。”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
“不說?好,那我們談談另一件事。”
休息室不大,層高也低,李屹站在門前,身高腿長,將頂上的燈光擋住了一大半。他臉色匿在背光的陰影裡,看不真切,隔著一張茶幾,跟應南嘉對上。
“生日會結束,趙渝要跟你表白,我猜,大概在許願的環節……你會答應嗎?”
“不關你事。”
“……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你還要出去?”
“是。”
李屹神色瞬間變了。
他直直看著她,眉眼冷硬,眸光如有實質,含著冰,帶著恨,隻差不能將她釘在原地。
應南嘉從衝昏了頭的煩躁中敏銳的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李屹這幅表情她太熟悉不過。
當年,學校門口的路燈底下,她要挾他做她男朋友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樣子,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事實上,他後來也的確那麼做了。
應南嘉心頭慌了一瞬。
她當機立斷往出走,越過他去擰門鎖的同時立刻下壓門把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休息室的門被拉開一道縫隙,外頭嘈雜吵鬨的音樂聲順著傳進來,卻在下一秒,重新被阻絕在外。
門是被應南嘉重新關上的。
準確的說,她被李屹壓在門上,背頂著厚實隔音的門板,身前是他溫熱的身體。
李屹抵著她,長腿微屈,脊骨弓起,脖頸下壓,睨了她一眼,唇猛然落下,潮濕溫熱,準確無誤地攫住她的。應南嘉下意識地就想去咬,卻被他先一步抬手,修長有力的指骨扣住她的下頜,強迫她張開唇,無法合上。另一手攥住她兩隻細腕壓在頭頂,強硬的桎梏住。他左腿膝蓋往前一頂,橫亙在她腿間。應南嘉頓時渾身僵住,全身猶如觸電一般,動也不敢動。李屹再無顧忌,閉上眼,肆意地往那濕潤清甜的地方侵略。
這個吻漫長繾綣,從一開始的強勢到最後的纏綿。
他們彼此太過熟悉了,即使八年沒有過親密接觸,如今對上,他仍舊熟練地掌握著她每一個點,他含著她的唇,輕吮她的舌尖,輕而易舉地調動她的情緒,控製著她的本能,讓她悸動、沉迷。
空氣被攫取殆儘,舌尖被吮得發麻,應南嘉大腦一片混沌,兩腿仿佛被抽乾了力氣,軟得差點站立不住。她渾渾噩噩的被他牽著走,感官裡全是李屹。李屹的體溫,李屹粗糙熾熱的掌心,李屹霸道狠戾的親吻,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味。
應南嘉幾乎沉淪,直到下唇傳來劇烈尖銳的痛感,她猛然從渾渾噩噩中清醒,掙脫桎梏,一把將他掀開。
李屹後退半步,穩住身形,低笑出聲。
在她惡狠狠地視線中,彎起食指,在薄唇上擦拭而過。
應南嘉整個人發燙,像是被一把火燒著,從心口一直燎到眼底。
她抬手,試探性的在自己嘴唇上摸了下。
很快,一陣痛意襲來,她倒吸一口冷氣,心知下唇肯定是破了。
而始作俑者就在眼前,黑沉沉的眼底帶著玩味與挑釁,掀開唇:“還要出去見他嗎?……你猜,他們能不能看出你嘴唇上的傷口,是被人咬出來的?”頓了頓,補上一句:“還是說,你要帶著我的齒痕,去接受他的表白?”
應南嘉不語,臉色陰沉著看他。
李屹笑了笑,卻不達眼底。
他上前一步,主動拉開休息室的門,下巴朝外輕輕一點,散漫道:“提醒你一句,記得提前想好理由,否則他們問起,你不好解釋。”他聲音恢複了以往的冷靜與漠然,全然看不出方才將她抵在門上親的時候那股瘋勁兒,聽上去竟像是在為她著想。
應南嘉恨得咬牙。
她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指甲掐著掌心,語氣生冷:“李屹,你這樣有意思嗎?”
李屹臉上笑意褪去,喉結上下滾動了番。
他看著她,眸色深而冷,口吻森然:“有沒有意思不重要,能達到目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