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並不具體知道應南嘉和李屹當年的愛恨糾葛。

但她知道，當年李屹出國之後，應南嘉消沉了一段時間。雖然她從頭至尾都沒說過她跟李屹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在徐錦眼裡，一定是李屹的問題。

她原本就看不慣這人，太傲，野心寫在臉上，跟頭喂不熟的狼似的。分了也就分了，應南嘉那條件，什麼樣兒的找不著？

結果，這都七八年過去了，誰成想他又詐屍了。

還是跟應南嘉所謂的“朋友”一起來的！

徐錦焦躁地開始撓頭。

“徐錦姐，你…你沒事吧？”豆豆在一旁怯怯地問。

段述見狀，收起手機，挑著眉看她：“怎麼，有你認識的？”

徐錦不知道怎麼說，含糊應了聲：“算是吧。”

“瞧你這樣兒，應該不是普通朋友。”段述故意停頓了下，悠悠道：“你前男友？”

徐錦一噎，心說還真猜對了。

不過不是她的，是他好姐姐的。

就是不知道小夥子那時候還笑不笑的出來。

徐錦想歸想，卻不會說出來。

應南嘉自己沒提，她就不會越俎代庖。

她揮了揮手：“去去去，小屁孩就會瞎猜！”說著抄起手機就往外走。

段述停在吧台裡，看著她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跟豆豆對視了一眼，低頭繼續玩手機去了。

店外。

徐錦剛踏出門就撥通應南嘉的電話。

鈴聲響了五秒鐘不到，就被掐斷。

她還沒來得及納悶，就聽見不遠處啪一聲響，應南嘉反手關上車門，正拎著包朝她這邊走，腳步不緊不慢，一頭黑色長發順且直，簡簡單單的中分，發尾落在腰上，隨著她的步調輕輕搖晃著。

徐錦卻沒功夫欣賞，上前兩步一把將人拉到了邊上。

沒等應南嘉開口，她先劈頭蓋臉道：“你朋友來了，已經坐下了……你先給我老實交代，你這什麼時候認識的朋友，怎麼認識的？”

應南嘉看她急頭白臉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

饒是如此，還是安靜了片刻後，如實道：“我舅舅介紹的。”

徐錦又是一驚：“你相親去了？！”

應南嘉輕點頭：“嗯。”

然後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簡單跟她說了。

“等等，讓我理理。”徐錦又開始抓耳撓腮，好一會兒，她終於理出重點：“你舅舅介紹你認識了趙渝，然後趙渝說帶他同事來店裡坐坐，你讓我給他們預留了卡座，然後這會兒你過來，是要過去打聲招呼？”

應南嘉問：“有問題嗎？”

“有！”徐錦瞪著眼：“你知道那一桌都有誰嗎？”

應南嘉沉默看向她。

她瞳孔顏色略淺，琥珀色，沒表情的時候顯得很冷。

半晌，掀開唇，聲音也冷冷清清。

“李屹也在？”

徐錦錯愕：“你早就知道？！”

應南嘉眨眨眼，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瞼處覆上一道陰影。她淡淡道：“嗯，見過。”一副不甚在意的口吻。

徐錦哽了下，一時間竟摸不準她是個什麼態度。

她試探著問：“那你是什麼想法？”

想法？

多少年前的事了，能有什麼想法？

應南嘉覺得有些好笑。但看徐錦那一臉擔憂的樣子，又沒能笑出來，隻抿了抿唇，從包裡掏出一支吸煙點燃。尼古丁與焦油灼燒的氣味混著女士香煙獨有的玫瑰香飄散開來，她抬手將長發攏了攏，隔著青白色的煙霧看向徐錦，眉眼始終一片漠然。

“我的想法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徐錦：“……”

煙燃到儘頭，應南嘉和徐錦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兩人先到的吧台，徐錦走了進去，應南嘉站在外頭將包放在了吧台上，被段述從旁邊順手接過塞到了底下櫃子裡。

她道了聲謝，又問他要了顆糖。

應南嘉不常抽煙，偶爾一次，但每回完都喜歡吃個口香糖或者薄荷含片什麼的去去味，卻經常忘了買。段述知道她有這個習慣，就在身上常備著，有時是含片，有時候是各種各樣的糖。

比如今天，他遞給應南嘉一顆白桃烏龍味的水果糖。

“新買的，嘗嘗看。”

應南嘉接過，拆開含進嘴裡。

淡淡的果香和茶香一並在口腔縈繞，甜而清爽。

“很好吃，謝謝。”

“你喜歡就好。”

段述摸了摸鼻尖，赧然笑著。

應南嘉沒在吧台前停太久，糖果化開不到一半，她跟徐錦示意了聲，往趙渝他們的卡座走過去。她今天去南軒家吃飯，沒以往那麼隨性，而是穿了件純白色的襯衫裙，裙擺到膝蓋位置，腰部係著一條金色的鏈條，將身條曲線完美的修飾了出來，腳下配了雙卡其色的低筒堆靴。

剛走到近處，趙渝就看見她了，視線一定，眼裡閃過絲驚豔，緊接著站起了身。他這一番動作，卡座上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循著他的視線看過來，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屹。

應南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直到走到趙渝跟前，站定，笑了笑：“抱歉，家裡臨時叫我去吃飯，來遲了些，沒能好好招呼你們。”

趙渝回神：“沒有沒有……坐坐坐。”

應南嘉問他：“方便嗎？”

趙渝忙道：“方便！”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方便，怎麼不方便？”

“快坐快坐！”

“來之前看了眼大眾點評，都說老板漂亮，沒想到這麼漂亮！”

“渝哥好福氣！”

“……”

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應南嘉垂眸一笑，並沒往心裡去。

趙渝給她挪開了一個位置，緊挨著他，應南嘉坐了下來。旁邊有人遞過來一瓶酒，她順勢接過，卻拿在了手裡，並沒喝，視線不露痕跡地掃了一圈。

然後，不期然地，撞上了一雙深邃淩厲的眼。

她頓了頓，漠然挪開目光。

立創是搞AI的，研發中心幾乎全是理工科出身，男多女少。今天到場有十個人，僅有兩位是女性，其他都是男的。桌上的酒空了一半，麥芽發酵後的氣味彌散開來，氣氛正好。

應南嘉剛坐上，就有人開始盤問她跟趙渝究竟是什麼關係？還有的問都不問，直接給她安上了“趙渝女友”的身份。應南嘉沒出聲，隻歪了歪頭，看向一旁的趙渝。

他酒量差的遠，喝了兩三瓶就上臉了，不過意識尚在。聞言心底一跳，頗有些心猿意馬地看向身邊的人……卻在觸及到她不達眼底的笑意時，立馬清醒過來。

“是朋友。”趙渝說，怕應南嘉生氣，又緊忙添上一句：“彆亂揣測。”

他的答案得到了一陣起哄聲。

其中包括宋釗的。

他離得遠，跟趙渝正好是一個對角線的距離，沒了近處八卦的機會，他就撞了撞旁邊的李屹，“你上次說未必是幾個意思？我看人這不好好的麼？”

“嗯。”

“你甭說，這姑娘是真漂亮，身材又好……雖然看起來性格有些冷，但可能是有咱們這些外人在，沒準人家私下跟趙渝可不這樣。你說對吧？”

李屹沒答話，兩腿交疊坐著，上半身仰靠在皮質沙發上。燈光在他背後，他整張臉隱匿在一片暗色中，眉頭蹙著，麵色陰沉如水，隔著一張桌子，墨一般深的瞳孔肆無忌憚地落在對麵那一抹白上。

“你怎麼不說話？”宋釗狐疑。

李屹回過神，閉上了眼，幾秒後複又睜開，恢複了慣常的冷淡。他傾身拿了兩瓶酒，一瓶遞給宋釗，沒吭聲，抬手跟他一碰，酒瓶撞出當一聲脆響。他仰頭喝了一口，放下，啞著嗓子問：“有煙嗎？來一根。”

青白色的霧氣徐徐嫋嫋。

他隔著重重煙雲，目光落在她臉上。

……

應南嘉沒坐太久。

十來分鐘後，她便跟趙渝打了聲招呼，說今晚儘情喝，算他半價。然後謝絕了他和其餘人的挽留，起身回了吧台。

她剛到，徐錦就湊了過來，小聲問：“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應南嘉抬眼，安撫性地勾了下唇角：“放心吧。”

徐錦仍然不放心。

偏偏段述又過來問：“怎麼了嗎？”

徐錦正煩著，趕他：“沒你事！小屁孩一邊去。”

段述沒理她，往應南嘉身邊靠了靠：“南嘉姐，你彆聽她胡說，我22了，你知道的。”

應南嘉淺淡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

“嗯，不小了……段述，你幫豆豆一下，我看她有些忙不過來。”

段述心知這是要支開他。

沉默幾秒，還是一口應下：“好。”

他走後，徐錦啞巴了好一會兒，才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那個什麼，趙渝，他跟李……那姓李的，是什麼關係？”

“同事。”應南嘉說，稍一思索，補充了句：“他大概是趙渝上司。”

徐錦：“嗬，你不是說那趙渝是桐大博士畢業……姓李的混這麼好？”

應南嘉垂眸：“嗯。”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徐錦冷笑：“嗬，要不是你當年……”

“徐錦。”應南嘉打斷她：“混得好是他的本事，他不欠我什麼。”

徐錦：“可是……”

應南嘉卻擺了擺手，“我去趟洗手間。”

-

卡座上。

宋釗喝完瓶子裡最後一口酒，拿著在李屹眼前晃了晃：“看清啊，這回徹底空了。”

李屹瞥了一眼，倦懶地應了聲：“嗯。”

宋釗不忿，問他：“你的呢？”

李屹一頓，食指和中指夾著快要燃到儘頭的香煙在煙灰缸邊沿磕了磕，又抬手遞到唇邊，薄唇翕張，深藍色的煙蒂銜在了唇齒間。他微俯身，抬手拿起麵前的酒瓶，手腕一翻，瓶口倒了過來，垂直對著地麵。有一兩滴殘餘的酒液從瓶口滑了出去，墜落到黑色大理石的桌麵上。

他問：“行嗎？”

宋釗嘖了一聲：“行吧……唉你站起來乾嘛？哪兒去？”

李屹垂下眼，指尖用力，將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裡，語氣淡漠：“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