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懷舊侶 很多年後,在徐行鶴的葬禮……(1 / 1)

很多年後,在徐行鶴的葬禮上,我又一次見到了古月沉,這個神秘的女人永遠身著一襲黑色衣裙,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她不屬於這個塵世,她的麵容,她的身姿,她獨特的人生經曆與性格,都與這塵世有著遙遠的距離,就像離地球最遠的冥王星,幽暗而獨立。徐行鶴也是這樣,他來這個世間隻是為了光顧紅塵,頻頻光顧紅塵,也隻是為了引起古月沉的注意。

我常想,對於徐行鶴而言,這一定是他的最後一世,以後他都不會來人間了,再也不會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張楨楠,是名廣告設計師,實際上是心理學專業畢業。當然,我們這個專業改行做設計的人很多,因為設計就是要抓住人的心理,這樣產品才好賣。

張楨楠這個名字,是我爺爺取的。爺爺在我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算命的說我是文昌星轉世,日後定能蟾宮折桂,遺憾的是,我也隻讀了個本科,但在家族中,這已經是最高學曆了。

祖上是四川青城山人,很看重子孫學曆,爺爺的爸爸是個綠林好漢,沒讀過一天書,偏偏很會打仗,是開國大將之一,對於沒文化這一點,他很是介懷,於是在青城山茂密的楨楠木林中,砍下一株參天的百年楨楠木,做了一張巨大的書桌,供爺爺讀書。可爺爺是個天生的紈絝子弟,腦子也不好使,自幼一讀書就頭疼,好不容易考上個高中,死活不肯讀了。家裡就這麼一個獨子,曾祖母心疼得要命,不想讀書也就不讀了,於是金榜題名的重任,又落到了爸爸身上。爸爸自小是個老實的乖孩子,書倒是認認真真讀了,就是讀不進腦子,最後家裡花了些錢,供他讀了個夜大。等到爸爸讀夜大時,曾祖父早就已經過世了,但是爺爺是個孝子,對於家中的遺訓還是照樣履行。四代單傳,楨楠木做的書桌,最後落到我這裡,就連我的名字,都被取為張楨楠。

這楨楠木做的書桌,又重又沉,可無論搬家到哪裡,這張書桌都要跟著搬到哪裡,甚是麻煩。

我自小讀書並不努力,也對考學不感興趣,雖然記性很好,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但是身體很不好,從小到大中藥沒有停過,隔三差五地要去醫院。主治醫生是位老中醫,每次看到我來醫院,總要搖頭歎氣,說我這是業障病,很難根治的。吃藥看病花了家裡很多錢,但是爺爺說了,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治好我的病,因為我成績好啊。

雖然身體不好,卻並不影響成績,就算每節課都睡大覺,照樣穩拿第一,甩第二名很多分。說實話,考學這件事,對我而言實在是太容易了,當初高考不過複習了半個月,就被青城山學院的心理學係錄取了。

和我一同被青城山學院心理學錄取的,是發小徐行鶴。因自小家教過嚴,且身體不好,我基本沒什麼朋友,徐行鶴可以說是我唯一的伴侶。和我不同的是,徐行鶴交友滿天下,尤其受女孩子歡迎,從小到大都有收不完的情書,可他根本不看,全都交由我保管。

徐行鶴他們家是開酒莊的,賣的是青城四絕之一的獼猴桃酒,生意很好。家境富裕的公子哥愛抽煙愛喝酒愛賭博,對於追他的女生,他向來是不主動也不拒絕,初中沒畢業就已經飽嘗雲雨之樂。徐行鶴在外出手闊綽,加上外表清俊明朗,身邊美人眾多,女人對他來說,是世上最容易得到的東西。

除了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徐行鶴心裡最神秘聖潔的地帶,是他心中的貝加爾湖畔。我甚至覺得,他當年交那麼多女朋友,搞出那麼多事情,隻是為了引起這個女人的注意。這個女人,就是古月沉。

古月沉是我們學院的心理學教授,主教課程靈修學,從我認識她起,她就穿著一襲黑裙,外表高冷清貴,全身上下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冰肌玉骨的她,仿若古墓派嫡傳弟子。

那時候,隻要是古月沉的課,很早就會有學生在教室內外排隊等候,場場爆滿。不知道為什麼,古月沉的講課總能讓人進入一種迷幻般的境界,整個身心都隨她的意念而遊走,一場課下來,所有人都受到了一次靈魂的洗禮。

其實古月沉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喜歡她的人很多,但每個人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就像麵對慈航普渡的觀音姐姐,隻能膜拜與敬仰。

唯有徐行鶴一改往常對女性的隨緣態度,采取了主動出擊。他總是能在課後,向古月沉提出一連串腦路清奇的問題,古月沉倒是對這些問題很感興趣,二人私底下很是聊得來。一個是花花公子,一個觀音姐姐,這兩人能有那麼多共同話題,也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有時周末,他倆會一起結伴同遊青城山。我和徐行鶴一個寢室,常常和他們一起去。青城山是陰陽兩界交接之地,鬼氣很重,尤以後山為甚,而我們每次爬的都是後山。

奇峰峻險彎彎繞繞,總是很早出發,傍晚返回,總是他倆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印象裡,那時的古月沉一襲黑裙,徐行鶴一身黑袍,二人走在鋪天蓋地的無儘綠裡,像遁隱在宋朝的古畫裡。

即便是平日裡和我單獨相處,徐行鶴的話題也會回到古月沉身上去,有時他也會拉我去喝酒,我不喝,就看著他喝,喝多了,他會醉醺醺地喚古月沉的名字。可在古月沉看來,徐行鶴隻是她的學生,還是個孩子,這份單相思隨著時間會慢慢淡去。

直到有天,古月沉離開了青城山,傳聞說她父親是台灣□□大哥,在一次內部械鬥中身亡,根據遺囑,由她父親的養子來接任位置,古月沉也被指婚給了父親的養子。古月沉高冷聖潔,對婚姻的態度是可有可無,既然是父親的遺囑,就照嫁了,婚後接連生了幾個孩子,成了全職太太賢妻良母。

可徐行鶴這邊並未冷卻,在他看來,這位□□養子是在搶娶民女,甚至到台灣鬨過幾次,但每次古月沉都說自己過得很好。也是自那時起,徐行鶴開始精神失常,一夜之間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再酗酒不再賭博,也不再玩弄女人,高束起長發,穿上道袍,去了青城山修道。他常常跟我說,自己夢裡是要去陰間辦事的,還勸我和他一起入道,說我就是當年曾祖父砍下的那株楨楠樹,長在青城山的道觀裡。張家對我欠的債,已經基本還清了,如果我還貪戀人間,幾年後就會死去。

我聽從他的意見,入了道。一開始家裡是死活不答應,畢竟四代單傳,要入仕途的。後來徐行鶴就去給我爺爺做工作,也不知跟他老人家說了什麼,爺爺竟然欣然答應了。

其實我願意入道,還是因為徐行鶴,畢竟他是我在人間唯一的伴侶。

徐行鶴對於自己的死亡,早有預感。他說自己在陰間當差的日子裡,因表現突出而升了官,從此就在陰間常駐了。他還說讓我一心修道,日後可活到八十八歲。

記得我曾經問過他,既然我上輩子是青城山的樹精,那麼古月沉是什麼神靈。

他說古月沉的前生就是這青城山的月沉湖,所以這輩子嫁給誰都可以,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嘛。

注解:青城山內有洗鶴泉,泉旁碑上刻有:青城道人徐佐卿有化鶴之術,每興至起,飛身化為仙鶴,一日之內遊遍三山五嶽。每每歸來,便以此泉之水洗淨鶴羽。謂:清幽之地,不留半點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