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 “高玉堂啊,高玉堂。”收音機……(1 / 1)

“高玉堂啊,高玉堂。”收音機裡的越劇聲像一道催魂符。 ——引子

高玉堂,三十五歲,是名杭州某互聯網公司的碼字員,上個月沒了工作。

這一年經濟危機,沒工作的不止他一個,而且相比同齡人,他日子過得算是輕鬆的,無房無車無對象,父母有退休金,不需他贍養。

可就這樣,他還是很焦慮,一來杭州消費不低,每個月還有公寓的房租要付;二來他是主動離職,沒有N+1補償,也沒找下家。

高玉堂是公司老員工,申請主動離職,是因為一個叫梅淑芬的女人。

梅淑芬,嵊州人士,年方二十五,一把好嗓子會唱越劇,長得嬌小可人,踩著一雙高跟鞋,腳趾上塗滿紅色指甲油,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很是魅惑妖嬈。

淑芬為人熱情活潑,作為公司前台,和所有人都關係熱絡。照理說,高玉堂是不會和梅淑芬這樣的女子有交集的。玉堂是杭州世家子弟,從前西湖旁還有自家祠堂,後來家境敗落,祖上皆是紈絝子弟,沒留下什麼積蓄,隻把這舞文弄墨的基因遺傳了下來。私底下,高玉堂是個尚未出名的章回體小說家,不管互聯網工作多忙,回到出租的公寓房,他總要寫上一兩個章節,才臥床休息。

高玉堂愛寫小說到什麼程度呢,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好女色,休息時間都宅在出租公寓裡寫小說。他自小就愛寫小說,最愛寫民國年間的事,連平日裡的穿著也是妥妥的民國風。作為家中獨子,父母對他這一愛好,從剛開始的甚為擔憂,到後來無可奈何。高家從前世代為官,家人曾希冀著自幼愛讀書的高玉堂能走入仕途,結果高玉堂這麼多年一直在私企打工,如今三十五歲也過去了,公務員是考不了了,家中也不再對他有所指望。

玉堂性格內斂,平日裡話很少,私下裡和公司同事也沒什麼來往,唯獨從第一次見到梅淑芬,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淑芬是公司新來的員工,很受同事們歡迎,身邊很多愛慕者,對於高玉堂這個人,她是不留意的。

直到有一次,淑芬因為電腦技術問題,找高玉堂幫忙,二人才熟了。慢慢的,互相之間也有了一些往來,玉堂從淑芬嘴裡得知,她家在嵊州開扇子坊,生意做得很好,家裡就她一個女兒,視為掌上明珠。隨著二人地下戀情的展開,玉堂也慢慢透露自己的一些情況,包括自己私下寫的章回體小說,也會拿給淑芬看,還寫了一些越劇歌詞,譜成小曲,供淑芬娛樂。

淑芬愛美食愛華服愛音樂愛蹦迪愛花錢,為了滿足淑芬的經濟需求,高玉堂接了一些私活,更加努力工作,隻為給淑芬多買幾件禮物。結果幾個月後,一個男人闖入了他們的世界。

這個男人是淑芬的丈夫,和淑芬有三個孩子,其中第三個孩子,在淑芬肚子裡有一個月了。原來,淑芬從一開始就騙了所有人,明明結婚生子多年,卻假扮成單身。明明是老男人的填房丫頭,卻把自己說成富家千金。真相出來後,淑芬和玉堂保持著距離,見麵也不說話,玉堂若要追問,她也隻是不睬不理。

這件事情,讓高玉堂覺得自己是個傻子,還寫了二十多年小說,還不如梅淑芬會編故事。這件事情,對高玉堂的打擊也很大,他主動和公司提出了離職。

畢竟是公司老員工,對於高玉堂的突然離職,老板追問了多次,最後玉堂終於說出真相。對此,老板隻是笑著說:“小高啊,這叫什麼事啊,你就因為這個原因離職啊。實話告訴你,小梅和我也交往過,她還把你的章回體小說給我看過。”連老板都看過自己的小說,這公司還怎麼待。

第二天一早,高玉堂在人事部辦理完離職手續,離開了這個工作了十年的地方。留下淑芬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坐在公司前台哼著越劇。

沒了工作的高玉堂,倒是有了很多寫小說的時間。他也沒和家裡人說自己的情況,每天打開收音機聽著越劇寫小說,白天也把公寓房的窗簾拉上,枯坐在書桌前,一坐一整天,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發生了淑芬這件事,高玉堂就不再有小說靈感,從前是文思泉湧,現在是文思枯竭,常常坐在書桌前就睡著了,收音機裡的音樂還一直放著。

一日,收音機裡的越劇聲音傳來:“高玉堂啊,高玉堂····”書桌上燃著線香,煙霧嫋嫋繞繞地在燈下遊走,玉堂打開筆記本,這一天小說才寫了四行,身體卻異常困乏,隨著越劇聲進入夢裡。

“高玉堂啊,高玉堂。”熟悉的女聲在耳畔響起。高玉堂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上,梅淑芬正抱著一個嬰兒,站在床前。“你怎麼還睡得找啊,家裡現在三個孩子。老大老二的學費已經欠了好幾個月了,你要是再找不到工作,隻能把老三給賣了。”淑芬歎道:“你說我當初看上你哪一點,當年在西湖花滿樓,我梅淑芬也是個金字招牌,追我的客人多不勝數,當初要不是你軟磨硬泡,我也不會豬油蒙了心,選擇了你。就這樣,你還埋怨我花錢大手大腳,以至於你挪用公款被開除,高玉堂啊高玉堂,你可真沒良心啊。”

在梅淑芬喋喋不休的控訴中,高玉堂知道了自己處在民國二年,在書局上班,因為上個月挪用公款,被書局開除。

家中三個孩子,都要吃飯,淑芬還是和從前在花滿樓一樣愛美食愛華服愛賭博愛花錢。無奈之下,高玉堂隻能去給有錢人家當私塾先生,每天兼幾份工,忙得不可開交,可深夜躺在花雕大床上,還要被剛打完麻將回來的淑芬數落。

這一晚,淑芬躺在玉堂身邊說道:“高玉堂啊,我想了下,其實我們不合適,嫁給你,我始終是不甘心的,就是給人做填房,也比跟著你強,你呀,是有才華,但是賺不到錢啊。”“哎,隨便你吧。”在淑芬的抱怨聲中,高玉堂進入了夢鄉。

待他醒來時,書桌上的線香還在燃著,收音機裡的越劇聲在耳畔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