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章寒柳知道了頂樓上的秘密,這些日子以來,吳千燈對寒柳明顯變得冷淡很多。二人的生活裡從此多了一個隱形的人,她便是黃鶯鶯。
在婚後的相處中,章寒柳慢慢發現,吳千燈雖然溫文儒雅,但是對待夫妻間的矛盾,會采取回避與冷戰的方式,除非寒柳主動求和,吳千燈是不會主動哄女人的。加上生意人應酬多,吳千燈常常夜不歸宿,雖然章寒柳知道他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但終歸心中是不悅的。
這日,又是個孤枕之夜,章寒柳在月色中進入夢境,夢裡她又遇到了黃鶯鶯。
“章小姐,婚姻生活還習慣嗎?”這一次,黃鶯鶯換了身淡藍色的旗袍,提著一隻繡花手袋,笑意盈盈地朝章寒柳走來。
“你是知道千燈個性的,每次有矛盾想使力,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儘管我和他有很多的相似點與共同喜好,但是作為長期的夫妻關係,其實很痛苦。”章寒柳說道:“他是不會哄人的,儘管他知道如何哄女人,但他不會這麼做。”
“是的,很大男子主義。”黃鶯鶯從繡花手袋裡拿出一盒女士香煙,幽幽地點燃,道:“他從骨子裡不適合妹妹,隻適合姐姐,可以給他拿主意定江山。他骨子裡是慕強的,但他不願承認,也不會去承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活得很擰巴。”
黃鶯鶯給章寒柳也點燃了一支煙,遞了過去,寒柳吸了一口,是淡淡的茉莉花味。
“鶯鶯姑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寒柳注視著黃鶯鶯的眼睛,說道:“這些日子,我又反複讀了讀你寫的《遊園驚夢》,越來越喜歡這部小說。我聽吳千燈說,你創作這部小說是在遇到他之前,而小說中的男主人是有原型的,也不知是哪位謙謙君子,能讓你如此傾心掛念。”
黃鶯鶯聽後,莞爾一笑,道:“那是我夢中的人。”
“從十六歲開始,我冥冥中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清楚他的樣子、他的性情、他的喜好。我篤定他是我過去無數世裡的丈夫,但他一直在逃避我,故意和我捉迷藏。於是後來遇到的人,都有幾分像他,但都不是他。而吳千燈是我遇到的人中,長得最像他的。”
“那麼,吳千燈是他嗎?”寒柳問道。
“你說呢?”黃鶯鶯笑著說:“如若吳千燈是我前生的丈夫,怎麼會忍心讓我殉情呢?”
“其實,他隻是來晚了。”黃鶯鶯停頓了一會兒,說:“他是故意在試探我的真心,卻沒想到我早一步離了人間。但即便如此,我仍舍不得投胎,總想著能再遇到他。”
“你還真是癡情啊。”章寒柳歎了口氣,說:“可他為何要一直躲著你呢?”
“你看了《遊園驚夢》,就應該知道。”鶯鶯說道:“在過去世裡,我一次次辜負了他,背叛了他,他恨我,是應該的。”
“我看小說裡的男主人,很愛吹簫。說來有緣,他常常吹的那支曲子,我也會。”章寒柳笑著說道。
“噢,是嗎,章小姐也會吹簫?”
寒柳拿起身邊的一支竹簫,幽幽地吹起了古曲,月色溶溶之下,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溫柔起來。
於是,這些日子,每晚黃鶯鶯都會來到章寒柳的夢中,二人似有說不完的話。
這天夜裡,寒柳對鶯鶯說道:“千燈每隔半個月,會去外地做生意,這一次去的時間格外長。”
“寒柳,你知道嗎,我是苗寨女子。”鶯鶯說道:“在我們苗寨中,有個秘而不傳的妙方,可以讓丈夫一直留在自己身旁,你想不想試一試。”
“其實,千燈留不留在身邊,並不重要,因為人的心是自由的。”寒柳說道:“不過你說的苗寨妙方,我倒是想試一下,畢竟我很喜歡你,也很相信你。”
“方法也不難。”鶯鶯笑著說:“隻需在一個雷電交加之夜,將蛇盅放到丈夫跟前,便能做到。”
“找個雷電之夜不難,難的是蛇盅,是要將五種劇毒的小蛇養在一個裝有符咒的錦盒中,讓它們互相撕咬吞噬,最後留下的那隻就是盅。”
“我不怕蛇,自小愛吃蛇,也親手上山殺過蛇。”章寒柳笑著說道:“所以,弄到蛇盅也不難。”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你儘管去尋蛇,符咒我來弄。”黃鶯鶯意味深長地看著章寒柳,一雙帶笑的眉眼尤為溫柔。
半個月後,正值酷暑。夜裡天氣驟變,一道閃電劃過庭院,雷雨交作之際,章寒柳捧著一個錦盒,緩緩走下閣樓。
“寒柳,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吳千燈站在樓下,問道。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章寒柳笑著說。
吳千燈接過錦盒,打開後,隻見一條小蛇猛地咬住手腕,瞬間暈倒過去。
次日,待到章寒柳醒來之時,已是正午十分,天色已然放晴。寒柳隻覺手腕處隱隱作痛,又憶及夢中曾被人緩緩喂入湯羹,味道極為鮮美。她想起昨夜吳千燈已暈倒過去,忙呼喚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尤為粗獷,似是男子之聲。睡眼惺忪之下,她看到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穿著一身淡藍色旗袍,笑著走了過來。
“寒柳,你醒來了。”聲音嬌媚溫柔,一聽便是黃鶯鶯。
章寒柳以為自己仍在夢中,忙問:“我這是怎麼了,吳千燈被蛇盅咬傷後,又去了哪裡?”
黃鶯鶯笑著說道:“你現在就是吳千燈。”
章寒柳撫摸著自己的臉,照完鏡子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鶯鶯姑娘,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昨日雷雨之夜,我們三人互換了身體。”鶯鶯說道:“這就是我們苗寨的蛇盅妙方,可以讓人互換身體。”
“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為何要這麼做,其實你心中早知道。”黃鶯鶯深情地看著眼前的人,說道:“因為,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儘管你在這一世,故意化成女兒身,可是從前的性情喜好都沒有變。在我死後,你故意出現在吳千燈身邊,就是想知道我是否已放下前塵舊愛,重入輪回,會不會再一次背叛你。
“但是,我沒有。我一直在這間閣樓等著你,等著做你的裡耶新娘。這是這輩子的事,上輩子的事,上上輩子的事,永生永世的事。若做不成你的新娘,我便罰自己生生世世不得輪回。”
“雖然這一世,你化為女兒身,但是仍然保留了前世的記憶,也隻有你,才能吹出那樣的簫聲。那晚聽到你的簫聲,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你看,我們的名字都很般配,黃鶯穿寒柳,千燈不過是為了照亮黑夜,讓我找得到你。”
“那麼,吳千燈呢,昨夜以後,他去了哪裡?”章寒柳問道。
鶯鶯拿過桌上的碗,笑著說:“他的靈魂,附在了蛇盅裡,已被我熬成蛇羹,喂你喝下。若不是這些蛇羹,你哪能醒來。”
“所以····”
黃鶯鶯握住寒柳的手,柔聲地說道:“相公,不用怕。你已經把他吃到了肚子裡,從此你二人融為一體。你的靈魂,吳千燈的身體,這樣的你,便是過去世裡,我最熟悉的樣子。永生永世,我都是你的裡耶新娘。”